馬車駛進永寧侯府。

王夷甫兀自拽著王子喬、裴夫子，嘮叨個不停。王子喬籍口休息，獨自回到東月苑。此是侯府西席的居所，各間庭院以花木相隔，引曲水相繞，爬滿白墻的葉蔓出深碧的涼意。

王子喬掩上廂房的門，緩緩放下窗前的水晶簾子。

映的晨暉一點點退去，影覆蓋而來。王子喬坐在一片寂靜幽暗里，沉思許久，起打了盆水，凈手臉。

水紋在鏤花的銀盆里漾，王子喬目一凝，探指點水面，整盆水猛地晃了一下，旋即靜止下來，凝如明鏡。

片刻后，一張臉悠悠浮現在水鏡里，由朦朧漸漸轉為清晰，赫然是高傾月。

“這是上古失傳的鏡里傳花之”過水面，王子喬周圍的景象一一映高傾月的視野，微微晃著，像隔了層又薄又亮的水。

“只是魔念的淺運用罷了。”王子喬微微頷首，“我的識海恢復了一些，勉強可以用魔念了。”

高傾月神一喜“巫族的虛極釘胎魂魄法果然有用麼”

王子喬輕嘆道“虛極釘胎魂魄法不愧位列四大神奇書，對滋養識海頗有神效，但也僅止于此了。我魂魄遭重創，即便集齊四大神奇書，也未必有效。”

“景賦與妙化參同契，我一直在派人暗中尋訪，這急不來，需要機緣。”

“在這方天地里，我是不會得到機緣的。能恢復一點魔念，已算萬幸了。”

“你那枚棋子不是預錄了雷霆崖麼玉樓金闕十二重圖錄的上部就藏在太上神霄宗。不過，那枚棋子可不太安份啊。”

“他了局，哪還有機會跳出去呢”王子喬淡淡一哂，“既然他喜歡主抓住機會，想必下一步，便是除掉永寧侯，徹底離我的掌控了。”域外煞魔以天地本源為食，侵各方宇宙，奴役的生靈數以億萬，何種兇殘狡詐的不曾見過據支狩真的心，估算出他的下一步并不難。

高傾月笑了笑“此子確實有點能耐，居然搭上了太上神霄宗掌教一脈。”

“他自小在百靈山長大，與太上神霄宗并無淵源。多半是當日道門激戰燕擊浪時，他設法討得了清風的青睞。”

“是了。崇玄署曾有外賊闖，想必此子通過紫云觀求助清風，玄珠才會趕赴建康。”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竟將支狩真預錄雷霆崖一事推斷得一清二楚。

“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王子喬語聲一沉，眉頭微蹙，“玄珠何等份清風面子再大，也不值得一位煉虛合道的高手親自來為那小子撐腰，遣個弟子出面就夠了。”

高傾月心中一“你的意思是玄珠只是順道而來”

“沒錯。玄珠外出山門，一定另有其因”王子喬斬釘截鐵地道。域外煞魔最擅應人心，玄珠化電而去時，出現了一瞬間的緒波，被他清晰捕捉。

兩人目久久相對，各自沉思。

“何事需要玄珠出馬呢佛門在重升壇辯道之前，道門不會來，這點規矩還是會講的。”

“晉明王早派重兵駐扎在城北的籠山，守護佛門弟子，道門還不至于公然和皇室撕破臉。”

雙方對視一眼，驀地異口同聲喝道“莫非為了燕擊浪”

“蠻荒一戰，道門在燕擊浪手里近乎全軍覆沒，怎能不還以”

“道門必然蓄謀已久，試圖一舉伏殺燕擊浪。”

“上次伏殺佛門事敗，清風難辭其咎。這次伏擊應該以太上神霄宗為首，玄珠才會在離開時泄了一不寧的心緒。”

“燕擊浪這塊擋箭牌，現在還死不得。”

王子喬手指輕敲水鏡，一縷淡灰的輕煙飄出指尖，詭異扭，幻人形，儼然是他自己的模樣。

“昨日玄珠心神微分的那一刻，我悄然在他上附了一縷魔念。這縷魔念無無形，無害無益，猶如一點灰塵沾，十二個時辰之后自行消逝，合道高手也難以察覺。”王子喬手指一彈，人形的輕煙旋轉著，一點點鉆水鏡，消沒不見。下一刻，人形輕煙出現在高傾月前，纏上他的手指。

“它會帶你追蹤那縷魔念，從而找到玄珠。”

“事不宜遲，我即刻。”高傾月長袖一拂，左足邁出，倏而出現在建康城外。右腳出第二步時，他形約難辨，似化作千里滔滔江水，一路奔涌而逝。

王子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水鏡，鏡中江河、城鎮、棧道、草木等景象不斷切換，隨著高傾月的飛速移而變化

“意守丹田，聚神提氣，貫達百脈，通如一你這小和尚，只要運轉灑家教你的法門，包管你健步如飛”芳草萋萋的兗州古道上，一朝初升，染得遠江水紅艷似火。燕擊浪一邊高聲吆喝，一邊拔掉葫蘆塞子，猛灌了幾大口酒。

“燕施主，小僧說得口舌都長繭子啦。我已有師承，又是佛門弟子，不能拜你為師。你教的功法，打死我也不會學的。”慧遠有氣無力地答道，深一腳、淺一腳地拖在后面，像一只笨拙的烏。他肩頭、手臂、后背、雙都被綁上沉重的鉛塊，額頭大汗淋漓，口中不停地著氣。

燕擊浪抹了一把角的酒水，嘿嘿一笑“那你背著這烏殼慢慢走吧，灑家有的是時間和你磨。”

他走到江邊，尋找渡船。江灘遍布黑黃的淤泥，稀稀拉拉的蘆葦在晨風中搖擺，簌簌有聲。蘆葦叢邊上，坐落著一座六角江亭，柱漆剝落，頂瓦殘破，裂紋叢生的匾額上，“斷浪亭”三個字被侵蝕得十分模糊。

斷浪燕擊浪皺了皺眉頭。他名中帶一個“浪”字，這個亭名顯然不祥。想到此，他忽地心來，憑空生出一不安的預兆。

這是合道巔峰高手冥冥中的一天人應。

“小和尚，走”燕擊浪毫不猶豫，一把抓住慧遠，疾掠而起。

茫茫江波里，一艘烏篷小舟緩緩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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