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萃有些復雜,仿佛到一個宮中忌的。

彩云倒是有些好奇：“主子怎麼會問這個的？”

鐘萃已經通過陛下借啟蒙書和教書的舉印證了一點，這位宮妃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比以為的還重，鐘萃已經決定把這件事給埋在心里再也不會提起來,便搖搖頭：“無事,就是突然想起來,想問問看,老是看書上所說有什麼長相相似之人的。”

彩云不知道心里所想,反倒認真跟說了起來：“說得也是,奴婢未進宮的時候,我們村里也有人同我長得有幾分像,尤其是眉和眼這兩,不過我們本來就一個姓,往前還是一個祖宗,長得像也是正常的。”

“那你為何進宮了？”彩云進宮不過七八載，從陛下登基后,大越倒是有的進了風調雨順之年。年年五谷登,都說是陛下天命所歸，是真龍天子，合該坐上大位,便是陛下多年來未立中宮后位,也萬民歸心。

江陵侯雖是掛名的五品,但在侯府家宴上，長輩男子們總會說幾句家國大事,鐘萃聽多了,雖不知其意，但也記在了心里。

鐘家夸陛下圣明呢。

彩云進宮已經十歲了，已經是懂事的年紀了：“家里兄弟姐妹多,爹摔了，要醫治，奴婢娘要伺候田地，還有這麼多姐妹，正逢宮中放了一批大宮出宮，要選一批新的進去，奴婢娘就把奴婢給送進來了。得了一筆銀子，奴婢爹的就有救了。”

鐘萃提了擺垮過門欄，帶著出了房間，問起：“你怨恨他們嗎？”

彩云跟在后邊：“奴婢不恨，當年家里實在艱難，奴婢爹娘也是沒辦法了，奴婢進宮那日，奴婢娘把家中所有的白米都給我做了糕，全給我了，一丁點也沒分給兄弟姐妹們，在家里時爹娘雖然偏疼男丁，但也給我們飯食用度，添納鞋。”

怕鐘萃不知他們小門小戶這些，彩云加了句，“這些都是些微小事，主子出侯府，與奴婢家中形自是不同。”

鐘萃莞爾一笑。若是可以選擇，出侯府，還不如一戶鄉村野戶人家呢，至也有這樣被惦念的時候，可惜選不了，一出就是江陵侯府行五的大房庶。注定了要被鐘家送宮中。

鐘萃腦海里還想起了宮那日，最后一次見到生母秦姨娘，就站在夫人后，言又止的看著，不是出于對兒要分離的難過，而是想要把的那些貪婪傾之出口，又怕現在這個不好說話的兒不答應那些無理要求。

許是心里還埋怨鐘萃的不講面，對生母親妹冷無，便是彩云口里的那些些微小事，也從來沒替做過。所以，生在高門大戶又如何，亭臺樓閣，珠翠翡玉，被輕視的庶，還不如農家呢。

這些思緒在腦子里不過須臾就被鐘萃給拋卻，很想起在侯府的事，每日的時間讀書學知識都不夠，心里十分充實，并不會去自怨自艾，傷悲春秋，剛踏出門，就見一早就不見的蕓香端著一碗長壽面朝走來，顧全幾個跟在后，手上提著食盒。

“現在膳房的總管好說話，我們求了求，說姑娘慶生，想借一借膳房，他便給允了。”蕓香數著：“除了壽面，還有壽果、紅蛋，是我們幾個親手做的。”

鐘萃打小是由仆婦養大，吃穿用度時常被克扣，但每年生辰，王嬤嬤總是會給做一碗壽面，張嬤嬤給從府外買一些頑回來給作伴，們幾個相依為命，每年鐘萃生辰也都只們幾人過，侯府里無人記得。

了宮后，再也沒有人給做過一碗壽面了，上輩子和蕓香進宮，在宮中艱難度日，莫說一碗壽面，便是冷饃饃都不知吃過多，膳房可不會輕易人進去的。這次進宮，鐘萃原本以為跟上輩子差不多，便是現在許多事都變了，但膳房掌著上至陛下，太后，下至嬪妃們的膳食，輕易不敢出了丁點岔子，怕被問罪，哪里是們隨意求一求就能進去的。

鐘萃在他們上看過，略過他們膝下沾著的泥灰，接下了這份心意。蕓香把壽面往前捧了捧，“姑娘，以后每年生辰，奴婢都給泥做壽面，陪你過。”

顧全幾個也紛紛點頭：“對，奴才們陪著主子一起過。”

鐘萃看著他們，眼里一點點亮起來：“好，我們一起過。”大手一揮，蕓香拿鑰匙去開庫房，“既然是我生辰，那就拿銀子去膳房里點些好飯好菜，外邊生辰都辦上好幾日吃席，咱們也吃上個三日。”

聞衍下晌剛召了大臣商議國事，每年年末年初都是員調任升遷之時，年末商定調任，年初定升遷，逢職變，朝堂上下總會起來，吏部擬定了好幾回折子來，都沒過，聞衍親自召了吏部尚書相商，這才把事定下。

吏部尚書走后，聞衍一張臉越發風雨來一般，楊培給他續了茶，在旁邊伺候著不敢多言，倒是聞衍自顧說了起來：“朕早就知這朝中上下總有相護，有骨鯁之臣，朕莫非是糊涂之人不，連這等斷爛朝報也敢呈上來，這烏鶴莫非以為朕不敢削了他的烏紗帽不！”

楊培忙說道：“陛下豈是糊涂之人，便是下邊人再想蒙混圣聽，也逃不過陛下的法眼，一眼就看出哪里有陳腐貪敗了，說句明君也不為過的。”

烏鶴為吏部尚書，倒也是可用之人，雖不是陛下親自提拔，但一直維持著中立，楊培也知陛下不會免了他的的，也不提他。

烏鶴出了宮，坐了小轎回了府上，還沒多休息，先了家丁出去跑了兩趟，往幾家府上走一走，其中一家離得倒也不遠，家丁很快上門通知過了，不多時就有管家模樣的人請了他進去，把人引進了前邊書房里。

家丁也不裝模做樣的，直截了當便說了：“侯爺，我們家大人說了，此事不了了，上邊把這升遷折子給了，侯爺還是另想辦法吧，奴才告辭。”

鐘正江臉大變：“可是烏大人說的？”

家丁點頭：“是，大人親自說了，不止侯爺這里下了，還有好些人的也給下了。”

鐘正江掛的一個五品閑職，去歲險些被卷了案子里，后邊洗刷冤屈，今年吏部開始往上遞折子，鐘正江便求到了岳丈吏部侍郎頭上，他堂堂侯爺才一個五品閑職，連從前看不上的妹夫調回來位都越過了他去，鐘正江哪里服氣。

何況他鐘家的兒了宮，現在大小也是個人了，鐘正江覺得送進宮中的庶既然升了位份，說明有幾分寵，便是看在人的面上，他往前提一提也不難的。這才疏通了關系，走了岳丈的路求到了尚書烏大人頭上。

烏鶴當初答應便是看在這一點上，想著賣鐘家一個面子，烏鶴為吏部尚書，掌著員升遷調任，但總有些關系便是他也拿不準，如這關乎后宮娘娘們的娘家，只得呈折子給天子，待天子做決定。

這本是天子臣下多年心照不宣，但近日正撞上了天子心緒不定，正是厭惡此等賣弄疏通、投機取巧之時，便是呈折子的吏部尚書烏鶴都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何況是折子中提到的這些人。

無點墨，又沒有治理之力，只知道找關系尋捷徑，一味的想走歪路，這如何能行得通，朝中舉薦之制度在聞衍看來本就是數代陋習，他也有心要破除此種自高祖就傳下來的制度，這才廣開恩科，召有實之士朝，以慢慢取代朝中那些國之蛀蟲，如何還能見他們往上升。豈不是越發慣得他們滿腦腸。

只是科舉來的進士們朝不久，如今還在各歷練，還不到取締這些蛀蟲之時，聞衍便也先忍著他們先坐在位置上，只等以后時機，徹底把這些蛀蟲鏟除。

他如何不知烏鶴的意思，不過是有些遷怒罷了：“朕既然圣明，他還敢拿這爛報來唬弄朕，為吏部尚書，識人之能如此糊涂，堂堂大越，莫非沒有能拿得出手了不，你看看他報上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安郡王府的公子，朕若是沒記錯，上月里安郡王才因這公子鬧市縱馬被史參了，理國公府，干了多年還是一個七品，倒是風花雪月的事可沒傳進朕耳里，還有一個，江陵侯，上次可是這江陵侯查案反被栽贓陷害？如此糊涂之人還敢寫什麼多年為朝廷盡心盡力，想升，呵！”

聞衍挨著把折子上的人罵了一遍，正要繼續說，突然想了起來：“江陵侯，可是鐘人的生父？”

楊培點頭應聲：“是，正是綴霞宮鐘小主的生父。”

那就不止能用糊涂來形容了。

“都說修治國平天下，連家事都如此糊涂，以至送庶進宮，連規矩禮儀都不全不教，也莫怪在朝堂上毫無建樹了。”聞衍對江陵侯天子金口斷言：“只配當個富貴閑人罷。”

這話楊培可不敢接，江陵侯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外戚，但也是娘娘主子們的娘家，只要后宮主子們得寵，娘家便是不能朝為，也差不到哪兒去的。

聞衍把烏鶴呈上來的折子里通通罵了一遍，這才停下，問楊培：“今日初幾了？”

楊培掐手算了算：“回陛下，應是初八。”三月了。

“初八？”聞衍想起了鐘萃來，往常都是每隔五六日來請教的，這些時日鐘萃沒來，聞衍心緒起伏，又有前朝事忙，便也忘了：“多久沒來過了？”

楊培想了好一會才明白陛下指的是綴霞宮那位，“估著有十來日了。”

聞衍頓時沉下臉，他最厭惡的便是這等半途而廢的，尤其是學習上，一日不溫習便會倒退，若是以這等求學之態如書院求學，早便先生勸退了，只能做一個略同文墨的淺顯之人，尤其鐘萃還是他親自教導過的，若是早知是這等態度，他又豈會浪費時間去教，他一拂袖，似有些大怒：“心靈不誠，便也只如此造化了。”似有些厭棄之意。

楊培對宮中的事倒是了解，細細說了兩句：“鐘小主前幾日生辰，散了銀子在膳房里，膳房給備下了好些好飯好菜，請宮中的奴仆們一這生辰之喜呢。”

楊培倒也大膽猜了兩分，剛開始那幾日不來，想來是鐘小主也聽到了宮里的消息，怕來前殿惹了陛下生氣呢，便是前殿的前宮人們，那些日子也是戰戰兢兢的。

聞衍聽了，臉只稍稍好了些微，他當年跟著太傅們讀書，便是生辰，也只放了半日假，他跟著先帝太后一起用了頓飯，片刻都不敢耽擱了學問的，哪有這般縱樂，不知上進！他起了，抬朝外走，沉著聲：“朕倒是想瞧瞧什麼生辰能過上幾日，連學問都顧不得的。”

他當年有事還知道要先同太傅們告假呢，竟然連派個人都不曾來告知。

天微暗，四已經掛上了宮燈，見聞衍步出，宮人們紛紛朝他福禮，楊培連忙跟上，出了前殿，正要往后殿走，便有數道人影往這里看來，聞衍毫沒有理會，越過拱門便過了前殿，一路往綴霞宮去。

鐘萃請了好幾日客，散了一大筆銀子出去，膳房的飯食都是有定數的，宮妃若是想吃得更好，便是自個兒掏銀子去點，鐘萃還是第一回往膳房撒銀子就為了幾頓飯的，從江陵侯府帶進來的銀票銀兩分文未，都是計算好了以后要用來養皇子的，現在卻破戒了。可沒有下次的了。

吃了幾日上等飯食，現在綴霞宮又恢復了往常的定例，已經足夠他們回想許久的了，鐘萃早早用過了飯食，由著蕓香伺候洗漱，往上又涂了些香膏。

鐘萃爬在床上，有些昏昏睡：“大字都準備好了嗎？書可裝進去了？”

明日鐘萃要去前殿，今日便要早早安寢。上輩子頭次侍寢便也是這兩日的事，只是時間過去了太久，有許多的記憶消失在了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鐘萃也不能準確的說出是今日還是明日，便打定了主意放在明日，先去前殿走一趟。

要想辦法讓陛下明日能來綴霞宮！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能讓陛下親自來一回，鐘萃往前一十六年里還是頭一回請人來住的居所，不知道該怎麼開這個口。

從前在侯府時，住得最破，姐妹們都不屑跟來往，鐘萃跟們不親近，更不用說請們去院子里坐坐了。在腦子里仔細回想著其他姐妹們相時邀請人的畫面。

蕓香在上按的手頓了頓，聲音說得極輕：“都裝好了。”

鐘萃胡點頭，直到余瞥見一抹明黃，鐘萃抬眼過去，瞳孔一，下意識抓了一旁的薄被往上蓋：“陛、陛下。”

剛剛還在想的人就出現了。

聞衍手中拿著一張大字，目并未看向，只沉聲點點頭：“嗯。”他目放在鐘萃的大字上，臉上的薄怒散去，“朕還道你半途而廢，不思上進，卻還算知道勤勉，不曾落下太多，這字也算有兩分太后年輕時的字跡了。”

“太后！”鐘萃驚呼一聲，簡直不敢置信，所以陛下拿給的那兩張字跡娟秀優雅的大字是太后娘娘的？！

聞衍這才朝看了一眼：“你以為是何人？”

鐘萃自然猜測是不是陛下念念不忘的那位與模樣相似的嬪妃，如此才會珍而重之的放在承明殿這種帝王所在之存放，但這話哪里敢講，小小的搖搖頭：“嬪妾不知。”

聞衍反倒笑了笑：“這宮中有幾個人能寫出這樣一手好字的？除了太后，便也只有”聞衍下意識要說良妃，這也是多年的習慣了，宮中嬪妃中擅長寫小字的，頭一個便是良妃了。但話剛到口，便制住了，神上染上了點不悅。

那等于算計的惡婦，便再回想寫的字，也與從前的看法全然不同了，只覺得連寫的字都帶著算計。

鐘萃也想到了良妃，不敢吭聲，示意蕓香替去了外來，等穿好外，這才過去朝聞衍見了禮。

聞衍也不再提那等掃興之人，想起楊培先前的話，放下了手上的大字，往后靠在椅上，上的氣勢收了幾分，添了幾分閑逸，饒有興致的問道：“聽聞人生辰，宮中連辦了幾日酒宴。”

鐘萃一五一十的代：“他們親自為嬪妾做了壽面壽桃，嬪妾便請他們用了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