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衍氣急,平復下來的心緒又起伏起來。但聞衍為天子，自習帝王權，掌人心莫測,到底很快自持下來，“朕親口應允之事自是作數,朕應下你的啟蒙也教導了，連論語都教過了。”

除開教讀四書五經外,他還教導如何溫習,替查驗進度。若是鐘氏為男子,便是把這些書吃了,都能下場去考生試了。聞衍這話便是往深了告訴,這數已經在作了,不要得寸進尺。

堂堂天子，豈有子轄制的。但鐘萃這鬧一通,還拿出了冠冕堂皇的由頭來,聞衍也不好再如同先前一般待，忍著心里的憋悶,語氣稍稍緩和兩分,朝鐘萃擺擺手：“你也說了，要得閑了。前朝國事繁忙,朕哪有時間替你看這些的，鐘嬪帶回去自查吧。”

楊培在一旁可是全程的看見了陛下的態度轉變的。心中滿是震驚，前幾日前當差的宮人幾乎人人自危，恨不能遠遠的離了前殿一些，加之陛下今日這般怒火,楊培本以為這鐘嬪娘娘的日子是到頭了,往后不得天子寵,招了厭棄，在宮中便如那落泥地里的花瓣一樣。

誰知陛下不過這鐘嬪三言兩句的說了幾句，先前的然大怒便消弭了下去，反倒話中還多了兩分妥協之意，像是在借此把鐘嬪給哄出前殿，回那綴霞宮去。

鐘萃咬咬兒，天子話說得明白，國事自然是比的私事更重要，鐘萃哪里敢質疑國事重要與否的，若當真把自己的私事放在了國事上一同論之，便該為史筆下的妖妃了。這個罪責鐘萃可擔不起。

史筆下鋒利，莫說一介后妃，便是歷朝皇帝功績都由他們來記載，在位寵信了妖妃的皇帝在筆下多是不學無，大腹空空的無能皇帝，要留給后世口誅筆伐的。

明靄在上輩子便史狠狠記了一筆，說他登基不過數載，卻大興酷吏，生殘暴，誅殺了無數員，連母族都不放過，足見心狠手辣。

一生概括，卻無一正面描述。

如今還在，鐘萃自會竭力的阻止上輩子的事再發生，皇子也從小天真善良，應該如同陛下這般百信服，人敬重。陛下若忙于國事，也應當理解。

鐘萃聽不出天子話中深意，不知天子拿話搪塞，非要面見天子，本就是等一個理由，更相信是講理之人，如今陛下果真給了理由，鐘萃心中那倔勁就散了，順從的福了禮：“臣妾知道了，書籍和大字、韻詩等，臣妾會一一自查好的，不陛下再為臣妾心了。”

提著匣子正要告退回宮，正要過門欄，后聞衍突然開了口：“等等。”

鐘萃回頭，眼中有些狐疑：“陛下。”

聞衍沉聲“嗯”了聲，目卻不由得放到了鐘萃手中提著的匣子上，大字、韻詩等本是讀書人最基礎要學的，聞衍卻突的想起這鐘氏本是他定下的中宮皇后，份與旁的嬪妃不同，是過了高太后那關的。

立后之事容不得馬虎，便是彭范兩位太傅對此都極為關注，多次在暗地里探聽天子何時下旨把事給定下，皆被聞衍以還不到時候給堵了回去。

他若是不管這鐘氏的學問，由著自己自查，那該何年才能達到天子對中宮的要求，出口章，七步詩的？何況這鐘氏尚且并未做有犯宮規之事，聞衍便是想換人，高太后那邊頭一個就不會答應。

聞衍臉變幻，眼中復雜起來，對著鐘萃手上的匣子努了努：“放著吧，朕閑下來就看一看。”

分明是他不高興，為堂堂天子，只一個嬪妃罷了，向來該是在天子面前俯首帖耳，這鐘氏來前殿，非但不俯首帖耳，反倒質問起了他，如今還礙于的份，連天子一時都不得了。

自己一手挑出來的人，如今卻是不得說不得，還要著鼻子給查驗進度，聞衍心中惱怒不已卻又拿毫無辦法，天子生生遭了回有苦說不出的苦悶來。

“不用了。”鐘萃十分心：“陛下忙于前朝事務，是臣妾先前想岔了，陛下應國事為重，這書臣妾便帶回去細細查就是。”

聞衍堂堂帝王，頭一回出爾反爾，彎下腰來，未料還人如此不領！天子多疑，頭一個便懷疑鐘萃用心，聞衍下意識仔細朝鐘萃看去，卻見目清澈，能人一眼看到底，臉上十分認真。

說的是真的，也是真心實意這般認為才一五一十同天子回稟。但就是如此卻聞衍心中宛若有一團火，但這火在五臟肺腑不停橫沖直撞，怎麼也發不出來。卻還不得不把自己先前的話給吞了回去，安著人：“無事，朕既然應承了你，自該應承到底，國事雖繁忙，但總有空下來的時候，你放著吧。”

鐘萃面上還有些擔憂：“當真不打擾陛下嗎？”

聞衍咬咬牙，幾乎從牙里蹦出幾個字來：“不打擾。”

鐘萃信以為真，這才同意下來，把匣子遞給楊培，見天子已經看起了折子來，朝陛下福了福禮，這才告退。

楊培提著匣子，見鐘嬪告退，陛下又端坐案后，不發一語的，態度尚且不明，心里也跟著直打鼓起來，不知陛下到底何意。又忍不住想起陛下先前待這鐘嬪的態度來，先前連他都認為鐘嬪這回怕是完了，誰知人鐘嬪好好的，連送去綴霞宮的匣子都留了下來。

要是早知這匣子會留下來，何必還要人送回去的。

楊培在心里嘀咕，陛下待鐘嬪的態度實在他費解，但楊培又著實想不通，只能把這心思給放下，好生伺候著，陛下怎麼吩咐便怎麼做，余下怎麼折騰都與他一個奴才無關。

鐘萃出了前殿，剛踏進后宮，正準備回綴霞宮，便遇見從永壽宮來的宮人，見了，宮人滿面笑容的說了起來：“太后正派奴婢來請娘娘呢。”

高太后的永壽宮來了客人，順王妃帶著世子妃宮來給高太后請安，太后同順王妃乃閨中友，有不話要說，也不好放世子妃單獨一旁，便人來請了鐘萃去招待世子妃。

“世子妃份貴重，太后你來喚我，不曾請了其他的嬪妃去相陪麼？”鐘萃想了想，問道。早前在侯府時，鐘萃不過小小的庶，接到的也是各府上下的庶們，順王府地位高，以江陵侯府的份本攀不上，便是順王隨意出來一位姑娘也是各府嫡們簇擁的對象，何況是世子妃這等份貴重之人了。

宮婢搖搖頭：“太后娘娘只派了奴婢來請嬪主子過去。”

鐘萃抿了抿兒，到底不敢違背了太后的話，輕輕點點頭：“有勞你了，這便去吧。”

鐘萃本就剛后宮，沒走多久便到永壽宮了。高太后神抖擻，笑容滿面的同另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說著話，見鐘萃到了，忙朝招手：“快來，哀家同你說過的，這便是順王妃。”

鐘萃微微一笑，先朝順王妃福了個禮，“見過王妃。”

順王妃份比鐘萃高，又是宗室長輩，鐘萃同半禮也是使得的，但世子妃不同，品階與鐘萃相當，但君為上，世子妃需要同鐘萃行禮。世子妃模樣干練，與世子年親，年紀也算不得小了，朝鐘萃福了禮，鐘萃也輕輕頷首回禮。

順王妃目含笑，待們見完禮，朝高太后手上輕輕拍了拍。高太后這會倒是反應過來了：“哀家才派人去了不久，鐘嬪怎的來得這般快。”

“回太后。”鐘萃在高太后面前向來是乖巧懂事的，老老實實的把自己去了前殿的事說了。

高太后點點頭：“難怪呢，今日連明靄都不曾帶著。”提及孫子，高太后有滿心的話想問，但礙于今日好友宮，便按捺下來，朝世子妃指了指：“哀家與王妃可是多年未見了，倒是冷落了世子妃，鐘嬪便代哀家招待世子妃一二吧。”

鐘萃朝世子妃看了看，應承下來：“是。”朝世子妃了手：“后花園里開了許多花，本宮帶世子妃前去賞花可好。”

世子妃捂笑：“當然好了，宮中的花千百，各有千秋，可是宮外沒有的。”朝高太后二人福了禮：“臣婦便不打攪娘娘敘舊了，如今也可盡說話了。”

跟著鐘萃出了殿，高太后忍不住莞爾一笑，“你這個兒媳婦子卻是不錯，為人爽利能干，有幫襯著，順王府多年來可是太平得很，功不可沒，你們也能在外地多年，不用記掛府上的。”

順王妃撇撇兒，也道：“就是利索了些，哪有兒家的半點，我倒是瞧著這鐘嬪不錯，看著就是文靜的，話也不多。”

鐘萃態度不卑不，便是對著高太后也沒有諂討好，言語奉承，到順王妃這樣的地位，經歷過的實在太多，也不知見過多企圖攀上們就能一步登天的，也只鐘萃這般客氣有禮的態度反倒能們高看一眼的。只是“這個長相”

順王妃對鐘嬪的印象不錯，但見到那張樣貌還是順王妃忍不住了心，順王妃是從上次帝位之爭中走過來的，見過當年參與那場戰爭的人，鐘萃這張樣貌進了殿，恍惚順王妃以為是蘇貴妃朝走來。

順王妃還記得當年那蘇貴妃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張揚跋扈，連為宗室的順王妃都看不上，那個人，模樣生得楚楚可憐，利用那一張臉把先帝迷得昏頭轉向，帝位之爭莫不是因被挑起來，那些月里整個京城都膽戰心驚，每日都有牽扯到的朝中員因此人頭落地，流河。

蘇貴妃跟鐘嬪順王妃還是能分辨出來的，蘇貴妃張揚，這鐘嬪卻淡然安靜，若不是那張臉生得有幾分相似，順王妃卻是連半點都挑不出來的。

高太后輕輕點頭，接了口：“哀家知道你想說什麼，當初徐嬤嬤見到第一眼也是如此，回來還好生同我說過，不過們雖生得有些相似，都生了那樣一張臉來，但人卻是不同的，一個滿都是心眼子，一個卻沒心眼，毫不知自己有一副好模樣的。”

高太后提及鐘萃來客氣公道，并沒有因為與前朝蘇貴妃模樣有些相似，便在心中添堵，把人給否認了的。

非但如此，順王妃宮也是打聽過宮中形的。順王府如今是世子夫婦管著，順王夫婦鮮手，順王妃可是聽世子妃提過的，如今宮中的宮務可是由這位鐘嬪在管著的。不由得生了幾分嘆，“當年我們去到外地，你也如今日一般好言相勸，外人都說我重那規矩禮儀，卻不知若論心，我輸你實在太多。”

話雖如此，但人有七六，就是普通人家，見到與仇人相似的面容來，還幾乎日日相對，了一家人，怕也沒有幾個當婆母的能有此心包容接納，更多的當婆母的反倒會因著各種由頭挑刺，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況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子。

不但不挑，反倒還付重任，讓人掌宮務，將心比心，順王妃想若是換做自己，怕是沒這份心的。

鐘萃帶著世子妃出了永壽宮，后邊跟著永壽宮的婢子們，鐘萃平日便是在天子和高太后面前話都，更是頭一回招待宗婦，鐘萃都不知該如何招待的。

世子妃先找了話：“今日還要多謝過鐘嬪娘娘了，也是臣婦跟著進宮，這才娘娘做不得別的，陪著臣婦在宮中到走走。娘娘上回送來的禮甚是好，世子正想著去挑一方硯臺呢，娘娘送來的可是大匠做的，臣婦聽聞連宮中收的也不多。”

送禮的學問實在太多，牽涉人往來，各人喜好，忌諱等，每一份禮何時重上兩分，何時輕上兩分，因人而異等，都需要權衡，徐嬤嬤還沒有計劃如今便把人管理到鐘萃手上來。

鐘萃上回給順王府送禮，是照著往年送出去的禮單做底子，又在上邊加了幾層，這部分禮除開多數是給順王妃準備的，余下又準備了王府上下男眷、眷們能用得上的，把避諱的剔了出去，余下的就同禮一起送到了順王府上。

世子妃說的那方硯臺本就是為順王府男眷準備的，宮中收著的東西自是貴的，但順王府的份地位，也不是那等小門小戶，除了貢品，有什麼是王府沒有的，鐘萃心里也明白，世子妃這句話不過是客氣罷了。

世子妃客氣，鐘萃卻不能當真了的，抿了抿兒：“世子妃說笑了，不過是一方普通硯臺，世子覺得好，能用得上就行。”

“用得上用得上。”世子妃管著家務多年，為人自是八面玲瓏，平日里以世子妃的地位，到朝臣家中做客，夫人們都是捧著敬的，但如今在宮中，世子妃卻還是分得清高低，這鐘嬪子安靜，也不能拿喬著等人開口。

“娘娘才誕下皇長子不久，如今又管著務，自是忙碌的，臣婦家里的那位也學多年，如今正在國子監讀書，待皇長子長大，這宮學便會開了。”

同為人母，先前還稍有些生疏，如今說起子嗣來，關系倒是稍微近了些，鐘萃客氣的笑也淡了些，想著過幾年皇子學的形來，抿笑了笑：“現在還不知道呢，此事還得陛下下旨。”

順王府嫡孫已十歲，過了蒙之齡，鐘萃當日為順王府備下禮單，其中送上男眷才能用上的那方硯臺，便是把這位順王府的嫡長孫給算進去了的。

徐嬤嬤在旁親自看備禮，還同代過順王府的大小主子們，各有何等喜好、避諱等，順王府的嫡長孫金貴，徐嬤嬤還多說了幾句。鐘萃也夸了幾句：“聽說府上小世子在國子監讀書進學不時被先生們夸贊，稱他書讀得好，世子妃好福氣。”

夸子孫后輩，為長輩總是高興的，順王府嫡長孫出自世子妃膝下，是往后的依靠，嫡長孫好了，世子妃自是更得宜，世子妃哪能不高興的，抿直笑：“娘娘客氣了，他啊就是一筋，非說要好好讀書，比不得殿下，陛下與娘娘都是知書達理，陛下早年更是詩書雙絕，名遠揚，殿下是陛下的子嗣，自是傳了陛下的不凡。”

說著間，已經進了花園了。這個時節正是百花相繼開放之時，花園從園子到小路上都是姹紫嫣紅，宮中嬪妃們也最喜來花園里走。

鐘萃與世子妃進去，便遇上許多嬪妃，待見過了禮，嬪妃們一說著話，都無需鐘萃兩個開口，自然就熱鬧起來。鐘萃有跟嬪妃待一的，這會兒便安靜坐在一旁，聽著們說著裳首飾，還提到了詩詞等，相約著過幾日又該怎的玩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