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舟就那麼站在房間門口,眼瞼輕垂,被淺燈雕琢出玉石一般的細膩質。
林桑后背靠在床頭,手里還著一小塊被角,停住了即將要進行的作。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冷”
男人頷了頷首“嗯。”
未過幾秒又補充著強調了語氣,“非常冷。”
林桑目復雜地瞧了他一會,正準備跟他商量著今天已經躺下了,要不明天再過去,結果還沒來得及講出第一個音節,男人又俯了俯,手指在腳踝的被褥上。
“之前晚上不總是冷到往我那邊鉆,這幾天降溫怎麼會不冷”
林桑用足尖拱了拱腳邊絨絨的東西,一陣晃的水響傳出。
說“因為我之前搬家的時候買了新的熱水袋。”
“”
男人直起,走被子里拿來續命的東西,沉聲科普“這種東西要用。”
偏頭,“為什麼”
男人折往臥室里走,聲音愈來愈遠,甚至都被空間拉出了三維立。
他舉重若輕,淡然而不羈“還沒想好。”
“”
熱水袋被男人拿走,被子里的熱氣也被他抖散了大半,林桑認命地下床穿好拖鞋,走進了臥室。
久違地一到這地方,睹思景,昔日場面涌上腦海,想起自己曾經給他打過很多個領帶一一掛好,手都差點打筋。
又想起今天見到男人時他脖子上整齊的領帶,轉頭看向裴寒舟“你今天的領帶是自己打的嗎”
他正坐在床邊把的熱水袋鎖起來,故而未有設防,直接回道“是啊。”
“你不是會打領帶的嗎”道,“那之前為什麼打那個鬼樣子”
男人終于意識到回答和行為沒對上,但也沒有毫慌,不不慢地為自己圓場“那應該是因為,看到你我就心”
林桑“心不在焉”
男人眼睫輕“心驚膽戰。”
“”
“我看你不如還是自己睡吧,告辭。”
說完立刻就轉要走,被人噙著笑扣住手腕,又給拽回了床邊。
沒穩住,直接倒在了枕頭上,腰部還沒來得及用力,男人便已經用被子把裹了糯米糍。
林桑像海獅一般笨重地撲騰了兩下,猝不及防聽到男人低沉而帶著磁的嗓音,共振得耳郭都在發麻。
“別跑了,”他說,“被子外面冷。”
冠冕堂皇的,好像剛剛費盡心思把從暖和被窩里弄出來的不是他一樣。
林桑嗤一聲,正想質問他,側頭時好像發現柜子旁邊擺了個小瓶子。
形狀很悉,出手到,對著滿是英文的瓶子認真地讀取了幾秒。
“褪黑素”回問他,“你買這個干嘛”
他垂眼“買這個還能拿來干什麼”
褪黑素是拿來助眠的,林桑偶爾也會吃,常用在倒時差或是錄完節目大腦必須自己睡覺的時候。
以前沒見床邊出現過這個,應該是前陣子離開時添置的,看瓶子還新。
“沒吃幾次,”男人低聲道,“你剛走的時候,我一個人睡不著。”
“我知道了,”嚴肅地回過,直視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早有打算,把這個瓶子擺在這兒,讓我看到了心疼你然后任你擺布”
裴寒舟一時失語
往后蹭了幾寸,禮貌又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嚨,溫聲提醒他看表“很晚了,真的不可以。”
裴寒舟“”
“我沒想干什麼。”
“那就好,”了他的鬢角,然后出一只手臂比出安全距離,“但由于在這個地點,我不太信任你,所以我們今晚就”
話沒說完,整個人被翻了個面兒,男人鉗住手臂攏了攏,將背對著抱進懷里,沉聲截斷道“就這樣。”
左邊的蝴蝶骨接收到男人腔中穩健有力的心跳聲,一路傳導到心臟的位置,他的下頜就抵在發頂,呼吸聲深深淺淺地掠過。
以一種嬰兒酣眠的方式在他的懷里,腰上的錮有力卻溫暖,他看似用力,實則只是虛虛覆住,并不會讓不舒服。
舒適地弓了弓子,忽然問“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普通人一樣,自由地出人多的場合,你最想要做什麼”
他想了會,說“去看你的演唱會吧。”
懵了一下。
“到時候總不能看轉播,但如果去現場又要留出一大片空位,不像阿怪的演唱會有部分票沒賣完,我可以和主辦方商量給我留出一塊。”男人淡淡道,“你的演唱會,應該是座無虛席。況且,我也不能跟你的搶票。”
抿了抿,小聲說“其實對你來說也是一種困擾吧,你肯定也想要治好。”
“以前覺得無所謂,”他說,“但是遇見你之后,也想和你一起在很多人的國際廣場年,也想陪你在人群里看日出,也想帶著你很好的氣氛,而不是去哪里都要清場。”
“你平時的工作已經很特殊,隨時隨地要和觀眾保持距離,如果平時生活也像那樣,會很累。”
林桑睜開眼睛,著柜一角出著神“我有時候其實覺得,這樣好的。”
“嗯”
“你排斥其他人的靠近,我永遠不用擔心你出軌或是和異距離過近。雖然有時候不能去一些很想去的地方,清場了沒有氣氛,但起碼――”
說到這里停了停,思考著措辭,男人就跟在后縱容道“好,那就這樣,不用再考慮治愈的事。”
林桑合理懷疑自己有一天如果想去放火燒山,這男人也會是第一個給點炬火的人。
皺了皺鼻子“你理智一點行不行”
“我還不夠理智”
“”
又接著道“但是那樣的想法只持續了一瞬間,仔細思考之后,我非常肯定,我也希你可以拋掉過去帶來的一切,積極而健康地生活。”
“怎麼又不怕我出軌了”他笑。
“因為,”深呼吸一口,輕聲說,“我相信你呀。”
臥室有片刻寧靜。
半晌后,他啞著聲音回“嗯,都聽你的。”
“什麼都聽我的,”試探,“那我和心理醫生一起幫你計劃治療方案”
他不假思索地應答“嗯。”
“我當你的私人醫生”
“嗯。”
“我去上醫科大學”
“嗯。”
“我棄唱從醫”
“嗯。”
“我回去睡了”
“”
“這個不行。”
“嗤。”哼哼唧唧兩聲,“沒意思。”
“話說回來,”男人道,“如果當年能及時診治,現在也遇不到你了。”
林桑仰頭,對他的豁達表示敬佩“你苦中作樂的啊”
“不會,”他說,“也有憾和擔心。”
“比如”
“比如萬一以后兒出嫁了,和親家該怎麼通。萬一兒子的朋友到家里來,我又該保持什麼距離。初次見面坐太遠,似乎有些不尊重人。”
林桑
回味了足足三分鐘,才明白裴寒舟到底在展些什麼東西。
盡管如此,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難道說功的資本家都是這麼高瞻遠矚的嗎
人還沒轉正呢,連孩子都給安排好了,并且還是一個男孩兒一個孩兒
偏了偏頭,囁嚅“你想得真遠。”
男人垂頭“遠嗎”
“遠啊”
吸了吸鼻子,困意上涌,尾音拉長后漸漸微弱,墜夢里。
不知道多久過去,男人淡聲澄清。
“不遠了。”
次日,在林桑的旁敲側擊下,裴寒舟給看了曾祖父曾留給自己的。
那樣喜歡看戲的老人,留下來的也是一本戲折子。
林桑問他“你打開看過嗎”
“沒有,”男人垂眼,“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打開,沉重不是他想要的,但我無法輕快。”
他淡淡地“這本折子,似乎只能提醒我的不孝。”
男人離開之后,林桑打開翻閱了幾下。
戲折子中間夾著一張薄薄的紙,應該是即將與世長辭前,老人知道或許見不到他,于是抓時間,用盡全力氣寫下的。
字模糊,辨認不清,大抵給了裴寒舟后他也無法看清。
幸好戲折子里有老人抄寫的很多戲詞,由于戲曲是傳統文化,作為音樂人多有些了解,于是便把紙張中辨認不清的字找出來,再尋找老人抄下的戲詞中有沒有筆劃外形相似的,據上下文和自己的了解,來分析那到底是什麼字。
好在老人雖然寫得潦草,但對戲曲略有涉獵,因此“翻譯”過程算不上艱辛,盡管繁雜,但也理出了頭緒。
值得一說的是,老人有一出很喜歡的戲曲,連眷抄時都無比認真,經典句子甚至還換了做標記。
而那一首恰巧也喜歡,好像曾經還在那張翻唱專輯里致敬過十幾秒。
盯著戲折子出了會兒神,想起了小時候的裴寒舟,他也會在老人的帶下聽這些嗎
但沒有出神太久,很快又繼續投翻譯,看著最終的品,心間涌現無限的和唏噓。
次日,上午在健房練了舞,下午和裴寒舟去了自己前幾天曾踩過點的地方。
沒有主說,只是先在附近買了杯鮮榨果,再回來的時候,看他正對著那一片樂高積木沉思。
放輕腳步,走到他邊。
裴寒舟淡淡道“我還記得這里。”
“那次月考我在生病,績出來以后,只拉開了第二名幾分,家里人怒不可遏,揚言要打得我握不了筆。我逃了出來,躲在這里,最后是他來把我接走的。”
當然知道,“家里人”指代的是他嚴格的爺爺,而“他”,指的則是曾祖父。
“他雖然做不了多,但總歸來講對我很好。”
男人半垂著眼睫,瞧不清眼底洶涌的緒,但角卻掛起一嘲弄的笑,“他走的頭幾年,我甚至不敢去祭拜他。”
那幾年他們做過他唯一的寄托,但曾祖父最終也沒能等到他回報,只有曾祖母還健在,他不愿悲劇重演,于是力所能及地對老人好。
林桑一語中的“你愧疚嗎”
“我沒有辦法不愧疚。”男人說,“總覺得無面對他,連他臨終時微小的憾都無法彌補。”
極見他這樣,思忖半晌之后,說“可一切本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還那麼小,沒有決定權,你不應該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也許他并不怪你。”
男人低聲“我也這樣安過自己,但明白是一回事,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他究竟怪不怪我,恐怕誰也無法替他定論。”
“你之前給我的戲折子我看過了,里面有一張紙,”林桑抬起眼,“是給你的。”
裴寒舟猛地一滯,蹙眉看向。
遞出那張紙“他是真的,不怪你。”
他接過那張薄薄的,如同命運際遇般脆弱泛黃的紙張,展開,是悉的筆跡。
因為乏力,偶爾有些地方寫得潦草模糊,但已經在旁邊做好了標注,看起來并不費力。
林桑上前半步。
“他的第一個心愿,是希你正直勇敢,不走歪路,你做到了。”
“第二個心愿,希你平安健康,你也做到了。”
“第三個心愿是要你懂得恩,現在曾祖母被你照顧得那麼好,不就是證明嗎”
“他臨終要和你說的就是這些,他沒有憾了,”上前握住男人的手,“你不要自責,這一切真的和你無關。”
男人容復雜,一遍又一遍瀏覽自己悉的字跡,好像有什麼在一點點從中流走。
他聽見的聲音,一如既往,帶著溫和治愈的能力
“你之前和我說過,因為,所以你不怪我。”
“現在也一樣呀,因為,他又怎麼舍得怪你呢”
“雖然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但只要曾經見過的每一面都認真度過且珍惜,并且在往后也永遠記住,意義遠甚于那最后一面。”
半晌后,他掀開眼瞼,低聲道“要和我去看看麼”
一小時后,二人抵達老人的墓地。
天空難得放晴,下午的日暖和而刺眼,混著彩虹斑斕地灑在墓碑上,就陪著他無聲地佇立許久。
知道,那封信在某種程度上,會減輕他的愧疚,讓他慢慢釋懷,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起碼今天,他可以在回憶中放過自己了。
不管能不能治好全部,至會讓他在想起時不再難捱。
“還有個彩蛋,”離開時,說,“那封信夾在你曾祖父很喜歡的一出戲里,那出戲的那一回正好講到親不計較付出,不需要回報,不講對錯,有心意就不會孤單。”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聳了聳肩,“但我想會是他的意思。”
男人頓住腳步,也不明所以地轉往回看。
他理了理的領口,邊終于久違地,掛上一釋然的笑。
裴寒舟沉聲回應“嗯。”
那晚他睡得很沉,林桑次日起來時,就連不小心踢到了架都沒有吵醒他。
他一般來說都是淺眠,就好像一直有著心事,難以完全放下。
但今天,他睡了。
看著男人的睡,也不住彎起角,悠悠吐了口氣,心中的大石也悄然墜地,心滿意足地去上班了。
上午的行程是教練習生們最后練一次主題曲,公演即將開始,這個主題曲作為開場展示,要跳給所有的觀眾看。
“你們要謹記拿出最好的狀態,臺下坐著的都是決定你們命運的食父母,們花了錢和時間,你們也需要呈現最好的舞臺。”
林桑對著鏡子展了展,“我最后帶你們練一次,由于人數很多,沒辦法每個都指導到,只看大效果。”
練習生們也跟著做展運,一邊展一邊興致高漲地說好。
早上欣賞裴寒舟的睡欣賞得有點久,想的也有點多,因此耽擱了時間,出門沒有化妝。
況且現在這個主題區排練也不規劃在流程容中,是自己自愿加班,故而并沒有通知攝像老師拍攝,打算低調地練完這一art。
結果跳到一半,四五個攝像機瞬間涌,對著的臉就是一陣準捕捉。
“別別別――”林桑抬手遮住臉,“拍們,早上勤刻苦,為觀眾們呈現最好的狀態。”
又捂得更加嚴實,“這個老師怎麼回事,還懟著我的臉拍,我是真的沒化妝。”
素時,如果做好了心理準備,譬如說直播卸妝之類,那就沒什麼,但今天完全沒做準備,出門連臉都沒檢查,攝像機這麼直白地就懟了上來,不知道清晰度是多也不知道是什麼角度,下意識就開始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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