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守的近衛掀開帳幔。

帳中悄無人聲,隻有幾個近衛守在角落裏。

瑤英在緣覺的示意下步高臺，目落到寶榻之上端坐的曇羅伽上，微微一怔。

曇羅伽著一件緋紅袈裟,手執寶,頭上戴了一頂黃金葉子王冠，冠上鑲嵌青金石、琥珀、瑪瑙,璀璨奪目，優雅華貴。

瑤英頭一次看他戴王庭君主的王冠,心裏湧起古怪的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曇羅伽來般若。

般若看到瑤英,瞪大了眼睛，領著走到寶榻旁帳幔後的角落裏。

瑤英一邊答應著,一邊頻頻回頭看曇羅伽,他正好抬眸看,一寶，雍容莊嚴。

視線對上，瑤英莫名有種心虛的覺,趕回帳幔裏。

“這是誰的位子？”

問般若。

般若臉上神複雜,道：“從前是小公主、小王子們的位子。公主坐在這裏，典禮結束之前,千萬別起來走,被人看到了不好。”

這是把瑤英當好的小孩子囑咐。

瑤英失笑,盤坐定。

……

帳幔輕輕搖晃,看不到探頭探腦看的模樣了。

曇羅伽看著瑤英的方向，頃,收回視線,手指輕拂寶。

一聲錚響,殿前近衛依次舉起旗幟，從高臺、長階一直延到臺下，匯幾條巨龍，場中頓時安靜下來。

演武場中鍾鼓齊鳴，不同服的五軍騎士騎駿馬，組戰陣，在一威武鎧甲的畢娑和莫毗多的帶領下奔馳場，聲勢浩壯。

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震。

瑤英坐在帳幔後，居高臨下，可以看到其他氈帳的各國使團，眾人都目不轉睛地著臺下的五軍騎士。

五軍騎士秩序井然，軍容嚴整，一番騎、衝鋒、掠陣、攻城表演後，各國使團神凝重，幾個小部落使者悄悄汗。

等畢娑和莫毗多領著騎士們退下，眾人悄悄鬆口氣。

鼓聲停了下來，茲樂師奏起歡快的樂曲，盛裝鮮的王公貴族、各國使團、庶民百姓排隊列，挨個向正殿進獻壽禮，珍寶玩，金銀珠玉，堆滿金盤。

當到毗羅羅國獻禮時，場中的嘈雜人聲陡然靜了下來，無數道目落到了被一群盛裝舞圍在當中的曼達公主上。

舞們開始起舞，做出各種向神祈禱的姿勢，曼達公主越眾而出，緩步上前，姿曼妙，風韻天然。

額前點了紅點，頭戴紗巾，上穿一件繡滿珍珠寶石蓮花紋的長，擺繁複華麗，外麵罩一件明薄紗，勾勒出玲瓏線條，腰間束帶鑲滿寶石，腕上和赤著的腳踝戴了幾十隻金鐲，和著樂曲，雙手如花瓣扭，雙彎曲，徐徐朝曇羅伽下拜。

還未舞，已是風萬種。

一瞬間，撲麵的風都變得。

在場諸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一片岑寂中，瑤英聽到般若磨牙的聲音。

“毗羅羅國人真不要臉！”他氣呼呼地道。

毗羅羅國人視舞蹈為和神靈流的方式，每當祭禮、慶典，都有向神獻舞的環節，舞蹈更像一種宗教儀式，毗羅羅人以獻舞的方式表達祝福，王庭禮無法拒絕。

聽說曼達公主自在寺廟學舞，的舞蹈古典優，又充滿，能勾起男人的|，打著敬神|的名義獻舞，沒安好心！

般若看著曼達公主，臉都青了。

瑤英忍著沒笑，免得火上澆油。

臺下，曼達公主已經隨著樂曲翩翩起舞，腰肢扭，手姿千變萬化，腕上、腳上的金釧隨著韻律叮鈴作響，翾風回雪，鸞回翥，珠纓炫轉星宿搖，花蔓鬥藪龍蛇。

優雅人，極盡嫵。

眾人看得神魂顛倒，幾個男人呆呆地站了起來，長脖子，隻恨不能湊近了細看。

瑤英時孱弱，神醫建議學舞強健，跟著胡學過健舞和舞，也看得迷。

一曲罷，樂聲突然變得緩慢，曼達公主眼波流轉，緩緩取下麵紗，玲瓏玉足在波斯紅毯上踏過，一步一步挪向正殿。

帳幔後，瑤英不讚歎：難怪都說曼達公主的舞藝湛，的舞姿靈巧而又典雅，剛並濟，充滿活力，又有種難以言說的高貴雍容的宗教意味，聖潔和魅集於一，幾乎能奪人心魄。

曼達公主已經挪到了正殿。

曇羅伽從不觀看歌舞，毗羅羅國隻能借著敬神的由頭讓獻舞，知道機會難得，使出渾解數，舞姿時而輕盈，時而明快，薄紗下的軀若若現，濃豔華麗。

曼達公主舞到了曇羅伽的寶榻前，舞姿越來越婀娜，俯時，雙微微岔開，薄紗褪下，泛著澤，意味呼之出，氈帳裏流淌著靡豔的|。

般若的臉開始慢慢發紫。

瑤英湊到帳幔前，目追隨著像一朵盛開的花朵般豔麗奪目的曼達公主，正看得如癡如醉，覺到一道清冷視線落在自己上，不一個激靈，朝曇羅伽看去。

他看著，麵無表。

瑤英心底再次湧起心虛的覺，訕訕地了回去，合上帳幔。

對他來說，現在的境肯定很尷尬，不該這麽興致地看熱鬧。

帳幔外的樂聲還在繼續，曼達公主水汪汪的灰綠眸子看向曇羅伽，察覺到他本沒看自己，心裏一沉。

這個僧人當真能斷絕|？

舞姿高超，一麵急速旋轉，一麵留神觀察曇羅伽，發現他偶爾會朝寶榻旁的帳幔投去一瞥，腰肢輕扭，朝幛幔靠近。

曇羅伽眉頭輕擰。

曼達公主眼珠轉了一轉，前傾，纖長手指拂開了帳幔。

帳幔後，瑤英反應飛快，把般若推了出去。

曼達公主看到他那張怒氣衝衝、五扭曲的臉，怔了怔，疑地挪開腳步。

般若氣得跳腳，攏好帳幔，湊到曇羅伽邊：“王，我去讓樂師停下演奏！”

曇羅伽淡淡地道：“既是他國獻禮，讓他們奏完。”

般若咬牙應是。

一曲終了。

曼達公主俯行禮，嫵婀娜。

曇羅伽看著。

臺上臺下雀無聲。

所有人著高臺的方向。

岑寂中，曇羅伽手指輕拂。

般若立刻揚聲唱喏：“下一個！”

臺下眾人一番，恍如石頭落進水麵，開層層漣漪，議論聲一圈一圈傳遞出去。

曼達公主渾僵直，臉上閃過震驚、不解、屈辱，款款起，在般若的催促聲中離去。

……

氈帳裏，瑤英聽到外麵的樂曲聲停下來了，悄悄拉開一條細往外看。

曼達公主離開的背影依舊輕盈。

曇羅伽側頭，看了瑤英一眼。

瑤英兩手抓著帳幔，隻出半張麵孔，朝他一笑，知道他不會被曼達公主的天魔舞迷。

眼神澄澈，除了敬仰，佩服，還有幾分給他添麻煩了的抱歉之意。

曇羅伽收回視線。

……

接下來，各國繼續呈送壽禮。

等到瑤英時，緣覺過來，躡手躡腳出去，從長階另一頭出了氈帳。畢娑和莫毗多換下鎧甲，正拾級而上，看到從正殿出來，腳步頓了一下。

瑤英沒來得及和畢娑打招呼，匆匆從另一麵走下高臺。

般若高聲唱出瑤英的封號。

一瞬間，樂聲、說話聲都停了下來，連獵獵風聲都悄悄遁去。

瑤英沒有進殿，立在臺下雪地裏，迎著無數道或好奇或警惕或厭惡或鄙夷的視線，微微一笑，環顧一圈，眼波流轉，似秋水盈盈。

場上場下依舊是一片沉寂。

瑤英示意王庭禮上前，道：“我要向佛子獻禮，請諸位公主近前觀看。”

禮一臉驚恐，看了看，見眼中笑意盈盈，知道不是在說笑，派人轉告其他公主。

公主們驚疑不定，疑心瑤英要使壞，但是當眾推拒不去又會被人看輕，而且們也很想湊近了看瑤英到底會什麽手段，對了一眼，想著們人多勢眾，冷哼一聲，走出氈帳。

很快，各國公主的席位挪到了臺下。

場中一片嘩然。

臺上，畢娑皺眉，“文昭公主要所有公主都去近前觀看的獻禮？”

般若咬牙切齒，恨鐵不鋼地道：“我還以為文昭公主沉得住氣，沒想到竟然爭風吃醋！”

緣覺戰戰兢兢，左顧右盼：“公主不會打人吧？我們要不要攔著公主？”

唯有莫毗多注視著臺下的瑤英，角勾起一抹笑：“文昭公主大大方方地挑戰所有公主，為什麽不行？”

畢娑朝曇羅伽看去。

曇羅伽眉頭輕擰，看著臺下的瑤英，朝他點點頭。

畢娑會意，匆匆步下高臺。

冰天雪地裏，瑤英一窄袖袍，後站著兩個親兵，瞥一眼臺前的其他公主。

各國公主表各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等著看會獻上什麽禮。

一位公主小聲道：“難不也要獻舞？”

旁人嗤笑：“曼達公主的天魔舞都不能打佛子，的舞難道比曼達公主還跳得好？”

議論聲中，畢娑站在角落裏，著瑤英。

瑤英從容不迫，拍了拍手。

親兵抱著一隻曲頸銅壺上前，打開銅壺塞子，取出一隻小瓶，緩緩將瓶中沸水倒銅壺，雙手了個蓮花手姿，口中念念有聲。

須臾，縷縷的五雲彩從壺口冒出，彌漫開來，日一照，煜煜奪目。

瑤英立在雪地上，姿窈窕，氣度雍容，周圍雲彩環繞，恍若壁畫上置仙境的神。

眾人目瞪口呆，極力掩飾也藏不住驚歎之。

瑤英指著五雲，朗聲道：“我曾於夢中看到一株參天大樹，樹上開滿金花朵，莊嚴麗。今天，我要敬獻給佛子的壽禮，正是夢中所見的金花。”

眾人看看，再看看空空的冰天雪地，一臉狐疑。

有人哈哈大笑起來：“這寸草不生的時節，哪來的花？”

他話音剛落，瑤英輕輕揮袖，五彩雲霧中，竟約約現出一株大樹的影子，隨著雲霧聚集湧，大樹的廓也越來越清晰，雪地裏驟然出現一片綠地，一株大樹拔地而起，枝葉繁茂，鬱鬱蔥蔥。不一會兒，樹上開始冒出麻麻的花骨朵，每一朵花都是燦燦金。

眾人呆若木，不自地站了起來。

雪地裏，滿樹金花綻放，華閃，莊嚴，聖潔，華麗，如夢似幻，不勝收。

朦朧中似有樂聲傳來，宛轉悠揚，好似仙音。

臺上臺下，一片寂靜。

雲霧中，千萬朵金花競放吐蕊，沒有凋謝的跡象。

好半晌後，高臺上，有人雙目含淚，激地大喊出聲：“優曇婆羅花！是優曇婆羅花！”

“優曇婆羅花三千年才會現世，盛開時滿樹金華，那就是《佛般泥洹經》裏說的優曇婆羅花！”

“佛子功德無量，神佛托夢給漢，就是為了讓優曇婆羅花在佛子的誕禮上現世！”

優曇婆羅花的傳說眾人都聽說過，信眾們深信神佛夢之事，恍然大悟，臉上現出狂熱神，紛紛跪下，雙手合十，朝曇羅伽的方向頂禮拜。

恭祝聲響徹雲霄。

各國使團個個瞠目結舌，震撼不已，眼珠幾乎要暴眶而出。

角落裏的畢娑看著雲霧中的瑤英，神震。

瑤英紋不，雲霧開始消散，大樹的廓漸漸模糊。

回過神的毗羅羅使者眼見全場氣氛被瑤英帶，心一橫，對著高空大喊：“花沒了！”

眾人忙朝空中看去，金華變得黯淡。他們對一眼，神焦急。

瑤英不慌不忙，手朝空中一抓。

雲霧散去，樂聲消失，地上仍是厚厚的雪白積雪，並無大樹，更無繁花。

眾人一臉懊喪，齊齊看著瑤英，希能再次求來神跡。

瑤英慢慢張開雙手，掌中金浮。

眾人驚喜地出聲：手中托著一簇盛開的金花朵！

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象，優曇婆羅花真的現世了！

“優曇婆羅花再次降世，王庭必能長治久安，繁榮昌盛！”

一人朗聲喊出這句話，其他人跟著應和，匯巨大的聲浪。

般若不敢置信，又驚又喜，待眾人心平複下來，滿麵笑容地衝下臺，小心翼翼地接過瑤英手中的金花，擺放在金盤裏，呈送到曇羅伽案前。

臺下，各國公主們緩過神，麵麵相覷。

們輸了，文昭公主在夢中得到神佛的點化，還為佛子獻上了優曇婆羅花，們拿什麽和比？

瑤英獻上金花，沒有即刻走，含笑看一眼諸位公主。

公主們心裏一突，寒直豎，心頭掠過一陣不祥的預。

……

典禮結束。

百姓們還沉浸在優曇婆羅花現世的驚喜當中，歡聲笑語。

回王寺的大車裏，般若恭敬地捧著金盤，臉上堆滿笑。

曇羅伽掃一眼盤中金花，神平靜。

簾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緣覺在車窗旁勒馬，拱手道：“王，典禮結束後，文昭公主沒有立刻返回王寺。”

曇羅伽抬眸：“去哪了？”

緣覺遲疑了一下，道：“公主……公主留下其他公主，好像說要和們比賽，阿史那將軍陪著公主……其他的小的沒聽清……”

曇羅伽雙眉略皺，“你跟過去看著。”

緣覺應是，撥馬轉。

曇羅伽回到王寺，寺中僧人已經聽說典禮上出現神跡，爭相過來觀看優曇婆羅花。

他命般若收起金花，取下王冠，回到禪室，手握持珠，閉目禪定。

半個時辰後，天漸暗，一名近衛返回複命。

“王！文昭公主和各國公主在城外對峙。”

“文昭公主說，真心仰慕王，夢中被神佛懲戒，火刑、木捶、水淹之苦，生不如死，但仍舊對王一片真心，各國公主想要和一樣留下來，必須經曆和一樣的刑罰。”

“文昭公主的親兵在城外設了法壇，壇中烈火熊熊，公主說，誰敢從大火中走過，誰才有資格說仰慕王。百姓們聽說，全都跑去看熱鬧。”

“其他國公主試著往火壇裏扔了一塊紗巾，紗巾燒了一縷黑煙，公主們畏懼不敢上前。”

說到這裏，跪在禪室外的近衛語氣陡然拔高。

“眾目睽睽之下，文昭公主踏進火壇裏了！”

“公主的裳立馬燒著了起來，有公主嚇哭了……”

禪室安靜了一瞬。

下一刻，響起一聲佛珠的刺耳聲響，曇羅伽睜開了眼睛。

……

暮深沉，晚霞漫天。

一輛馬車駛到王寺角門前。

畢娑和瑤英一前一後跳下馬車，緣覺跟著下馬，三人說說笑笑，踏進王寺，剛穿過長廊，迎麵幾個近衛匆匆趕來，看到瑤英，二話不說，攔在跟前。

“王召見公主。”

畢娑道：“你們等等，公主要回去換裳。”

近衛不近人，道：“請公主恕小的無禮，王吩咐，不管公主在做什麽，我們必須立刻將公主帶到禪室，一刻都不能耽擱。”

畢娑眉頭輕皺。

瑤英想了想，道：“沒事，法師尋我，一定是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