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四,冬至后面一天。
天子恤大臣,每年冬至都會給大臣放三天假,這天是齊豫白休沐的第二天,也是他的生日。
屋中地龍燒得熱,齊豫白一覺好眠醒來,聽著外簌簌白雪聲,又著屋中恍暖春一般的溫度,難得生了幾懶怠,他閉著眼睛,不愿就此起來,習慣地想把蘭抱到自己懷里溫存一會再起,手一探卻是空的。
睜開眼,里邊沒有人,探手一『』,睡過的被窩也已經涼了,顯然是起來很久了。不清楚蘭一大早起來做什麼去了,齊豫白掀被起,隨意披了一件外,他便往外走。
時雨和幾個小丫鬟正在外烤手,聽到靜連忙回,看到齊豫白,起來與人福禮。
兩個小丫鬟和齊豫白相的時不多,依舊有怵。
時雨倒是未像從前那般怕他了,“大人起來了。”一面笑著和齊豫白招呼,一面吩咐后的丫鬟,“快去準備熱水。”
今停云嫁了人,的婚期也已經下了,大約是快婚的緣故,比起從前,今的子變得穩妥了許多。
即便此刻就一個人,也能理得妥妥當當。
“夫人呢?”
齊豫白看了一眼屋中,還是沒有蘭的影,不由奇怪。
早知他會有此一,時雨笑答,“夫人去廚房了。”
“廚房?”齊豫白蹙眉,“大冷的天,去廚房做什麼?”
時雨笑而不答。
齊豫白也沒再,等丫鬟送來熱水,他簡單洗漱一番便套上灰鼠皮大氅撐著傘往廚房去,途徑一院子的時候,他余一瞥瞧見一株梅樹下的一堆雪人,正是昨晚他和堆得那六個。
昨夜里堆完雪人已然很晚,可生怕夜里雪大把雪人壞,他倆便又費時做了一個小棚給他支著,也幸虧做了,要不然就昨晚那一場雪,只怕今早這幾個雪人就得淹沒在那雪堆里,瞧不見了。
看著那邊并排坐著的六個雪人,樹上紅梅落在它上,徒增一抹鮮活,齊豫白看著看著忽而一笑。
小時候都沒有堆過雪人。
沒想到兩世為人,竟擁有了趣。
齊豫白一笑置之后收回視線,繼續抬腳朝廚房那邊走去,才進院子就聽到里傳來的聲響,全都是在稱贊廚藝好的,其中也夾雜著的聲音,依舊是溫聲細語,齊豫白這一頓聽也就明白早起的原了。
他心下一暖,腳步也跟著慢了下來。
恰有婆子出來,瞧見他行禮,齊豫白抬手做了個噤聲的作。
那婆子也聰慧,知道他為何過來,笑著福了一禮后便退到了一旁。
屋中其他人還未察覺,說話聲依舊,齊豫白收傘站在門邊,屋中煙氣繚繞,他卻一眼就看到了蘭的影,穿著一淡黃『』纏枝蓮紋的襖,發盤墮馬髻,正在灶臺前忙活。
并未注意到齊豫白的到來,等聽到鍋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便開鍋蓋。
盛面碗,又在上放上先前煎好的荷包蛋,配著幾顆綠葉菜,香噴噴的一碗長壽面就做好了。
“快放進食盒里。”
怕面冷掉,蘭忙吩咐邊的婆子。
婆子笑著應聲,正要上前,卻被邊婆子扯了袖子,一回就瞧見立在門外的人。
“大……”聲音還未從嚨里發出,只有聲的一字,便見男人抬了手,婆子連忙住,跟著其余人放輕腳步往外退去。
“好了嗎?”
蘭不知道廚房里發生的這事,等凈完手回的時候,才發現原先擁的廚房竟在這短短一會功夫沒了人,神『』一頓,似有所察,朝門外看去,果然瞧見齊豫白的影。臉上凝滯的表頓時轉為燦爛的笑容,一邊向齊豫白走,一邊笑著他,“你怎麼來了?”
“醒來見你不在就過來看看。”廚房雖然燒著炭火,可門外風雪卻很大,眼見『』『』的那段皓白手腕,齊豫白蹙眉,他替人把袖子放下,又去握的手,察覺那溫度適宜,方才安心。
“做了長壽面?”他蘭。
蘭原本想給人一個驚喜,這會被人率先瞧見,倒也沒覺得什麼,“既然你來了,我就在這吃吧,這面容易坨,我原本還擔心送到你那邊的時候不好吃了。”
牽著齊豫白往屋中走。
到灶臺前剛想把面端著放到桌上,后就傳來齊豫白的聲音,“我來。”
見他握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面轉朝桌子走去,蘭笑著由他,跟在他后坐在他對面,又拿帕子干凈筷子,遞給他后與他說,“快嘗嘗,我也是第一次做長壽面,你嘗嘗味道好不好。”
齊豫白接過筷子,嘗也沒嘗就看著說道:“好。”
“你還沒嘗呢,怎麼就篤一是好的。”蘭失笑,心里卻暖烘烘的,單手撐著下看著齊豫白。
齊豫白卻沒立刻筷,而是又拿了一只小碗,洗干凈后開始盛面,蘭原本以為他是算用小碗吃,可他盛了一小半后卻把小碗放到了的面前。蘭怔怔抬,聽他說,“你忙了一早上,一起吃吧。”
蘭正想說不用,這會不,就算了,廚房也還有別的早點,可什麼都還來不及說便又聽到一句,“我想和一起長壽。”
神『』一滯。
里還未說出的話也停在了嚨里。
其實長壽面也不過是意好聽,哪有真的吃了就能長壽的?果真是這樣,只怕這世上之人都得爭著搶著去吃了。
可蘭聽著他認真的語氣,卻一點玩笑都生不出。
霧白『』的熱氣氤氳了齊豫白的眉眼,他披著一灰鼠皮大氅,后是簌簌不斷的白雪。
他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可即便是假的,他也盼著是真的,他希這一世他能白偕老,相伴一生。白雪皚皚中,青年面容沉靜,唯有看著的雙目依舊飽含著盡的意,里拒絕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蘭濃睫輕幾下后歸于平靜,看著他輕輕“嗯”一聲,而后接過齊豫白遞來的筷子,一筷一筷吃了起來。
“好吃。”
聲音含糊,掩蓋了心里的那份酸和。
齊豫白沒說話,只靜靜垂眸看著,而后才慢慢筷吃起了長壽面。
……
翌日。
雪雖然還在下,卻沒前幾日那麼盛大了。
最后一個休沐日,蘭和齊豫白昨夜里就商量好今天要去九華山祭拜齊家祖父和爹娘。
九華山位于西郊,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汴京城中一般有名的人家都會選擇在這安葬,齊家的列祖列宗也都在九華山上,也虧得早年齊家提前買好了寶地,要不然齊豫白的祖父和爹娘都沒法葬在這個地方。
兩人今日出行并未帶丫鬟,只帶了竹生趕車。
馬車一路從朱雀巷出發,由東城門通往九華山,約莫一個時辰后,馬車停下,外傳來竹生的聲音,“主子,主母,到了。”
齊豫白淡淡嗯了一聲,他抬手替蘭整理好上的風帽,又特地給戴好鹿皮手套,這才掀起車簾,這種時候,竹生儼然是沒有用的,他乖覺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家主子扶著主母下來,剛想撐傘跟著他一起上山,齊豫白卻與他說,“你留在這。”
竹生應聲留下。
齊豫白一手撐傘,一手提著祭祀的東西,到山腳,看著頂那條不到盡的雪路卻蹙了眉。
他止步,蘭,“要不改天再來?”
山路本就陡峭,更不用說被白雪覆蓋了,可聽到齊豫白這話,蘭還是想也沒想就否決了,“別,來都來了,若祖父和爹娘知曉,肯得怪我了。”
“他不會怪你的。”
聽著邊男人篤的話,蘭忍不住笑,笑完卻又說,“今天不來,又不知道得拖到什麼時候去了。”他今為太子太師又兼任參知政事,事本就多,要不是冬至放假,估計連昨生日都沒法好好過,何況年關將近,要理的事也不。
生怕齊豫白還要勸,蘭說完后率先提步。
齊豫白法,只好跟上。
這幾天沒人上山,積雪厚的都到人小了,蘭這一腳下去便覺得刺骨冰寒,強忍住沒讓子,但擺和鞋子還是立刻就了,也幸虧今天為了上山特地穿了一雙加絨的鹿皮靴子,鞋面雖然了,卻沒浸到里面去,正算咬牙繼續往前的時候卻被人握住胳膊。
“怎麼了?”扭看人。
“我背你。”齊豫白說完蹲到蘭的前。
蘭還想拒絕,男人不容置喙的話已從前面傳來,“要麼我背你上山,要麼我現在就回家。”一句話就堵得蘭說不出話,怕耽擱下去反而更浪費時,蘭只好拿過齊豫白手里的東西趴到他的背上。
可到底擔心他,才走幾步,就忍不住他,“累不累。”
“不累。”
這樣的對話大概持續了好幾次,幾乎走一陣,蘭就會一句,起初齊豫白還會與說“不累”,到后來……“夫人是在懷疑為夫的嗎?還是近來為夫表現得不夠好,不今晚為夫好好表現表現?”
蘭驟然臉紅。
那句延續了半路的累不累終于沒再說出了,手卻沒閑著,時不時給人拭下臉。
山上風雪大,戴著風帽又把臉埋在他的肩上倒是也沒太大的覺,可齊豫白那張臉卻手生涼,全是被風帶過來的白雪。
到山上已是兩刻鐘后的事了。
齊豫白先前說“不累”并非騙蘭,他這一路走得臉不紅心不跳,把人放下來的時候還有替拭掉上的雪花,“走吧。”他從蘭手中接過東西,又去牽的手。
蘭也沒拒絕,任由齊豫白牽著往前走。
都是雙人墓『』,齊家祖父的墓在中,齊豫白爹娘的墓在右邊,再遠便是其余齊家列祖列宗的墓,延綿一片,幾乎不到……蘭陪著齊豫白點燃蠟燭和香火,風大,兩人費了好一會功夫才點燃。
蘭又把新鮮的水果糕點放在墓碑前,而后便被齊豫白牽著站了起來。
“祖父,爹、娘,我帶著來看你了,就是我從前和你提到過的姑娘,我終于把娶回家了。”著他給予的溫暖,蘭扭看向他沉靜清雋的側臉,而后也看著墓碑輕聲說道,“祖父,爹,娘,我是蘭,我今天和敬淵來看你了。”
“不知道敬淵從前和你說了什麼,但請你放心,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他,再也不會讓他難過傷。”后面半句話,是看著齊豫白說的。
上輩子,不知道他的意,讓他一個人孤獨寂寥了一輩子。
今他好不容易能夠在一起,再也不會讓他難過傷,會牽著他的手好好走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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