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蕭遠山

蕭峰從懷中出一個油布包打開，取出一塊綴而的大白布，展將開來，正是智和尚給他的石壁文的拓片，上麵一個個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虯髯老人指著最後那幾個字笑道：“‘蕭遠山絕筆，蕭遠山絕筆！’哈哈，孩兒，那日我傷心之下，跳崖自儘，哪知道命不該絕，墜在穀底一株大樹的枝乾之上，竟得不死。

這一來，為父的死誌已去，便興複仇之念。那日雁門關外，中原豪傑不問由，便殺了你不會武功的媽媽。孩兒，你說此仇該不該報！”

蕭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焉可不報？”

蕭遠山道：“當日害你母親之人，大半已為我場擊斃。智和尚以及那個自稱‘趙錢孫’的傢夥，已為孩兒所殺。丐幫前任幫主汪劍通染病故，總算便宜了他。隻是那個領頭的‘大惡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兒，你說咱們拿他怎麼辦？”

蕭峰急道：“此人是誰？”

蕭遠山一聲長嘯，喝道：“此人是誰？”

目如電，在群豪臉上一一掃而過。

群豪和他目接之時，無不栗栗自危，雖然這些人均與當年雁門關外之事無關，但見到蕭氏父子的神，誰也不敢上一，發出半點聲音，唯恐惹禍在。

蕭遠山道：“孩兒，那日我和你媽懷抱著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經雁門關外，數十名中土武士躍將出來，將你媽和我的隨從殺死。大宋和契丹有仇，互相斫殺，原非奇事，但這些中土武士埋伏山後，顯有預謀。孩兒，你可知那是為了什麼緣故？”

蕭峰道：“孩兒聽智大師說道，他們得到訊息，誤信契丹武士要來林寺奪取武學典籍，以為他日國謀奪大宋江山的張本，是以突出襲擊，害死了我媽媽。”

蕭遠山慘笑道：“嘿嘿，嘿嘿！當年你老子並無奪取林寺武學典籍之心，他們卻冤枉了我。好，好！蕭遠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給人家瞧瞧。這三十年來，蕭遠山便躲在林寺中，將他們的武學典藉瞧了個飽。林寺諸位高僧，你們有本事便將蕭遠山殺了，否則林武功非流大遼不可。你們再在雁門關外埋伏，可來不及了。”

林群僧一聽，無不駭然驚，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了遼國，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連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說什麼也不能讓此人活著下山。”

蕭峰道：“爹爹，這大惡人當年殺我媽媽，還可說是事出誤會，雖然魯莽，尚非故意為惡。可是他卻去殺了我義父義母喬氏夫婦，令孩兒大蒙惡名，那卻是大大不該了。到底此人是誰，請爹爹指出來。”

蕭遠山哈哈大笑，道：“孩兒，你這可錯了。”

蕭峰愕然道：“孩兒錯了？”

蕭遠山點點頭，道：“錯了。那喬氏夫婦，是我殺的！”

蕭峰大吃一驚，聲道：“是爹爹殺的？那……那為什麼？”

蕭遠山道：“你是我的親生孩兒，本來我父子夫婦一家團聚，何等快樂？可是這些南朝武人將我契丹人看作豬狗不如，不便橫加殺，將我孩兒搶了，去給彆人，當作他的孩兒。那喬氏夫婦冒充是你父母，既奪了我的天倫之樂，又不跟你說明真相，那便該死。”

蕭峰口一酸，說道：“我義父義母待孩兒極有恩義，他二位老人家實是大好人。然則放火焚燒單家莊、殺死譚公、譚婆等等，也都是……”

蕭遠山道：“不錯！都是你爹爹乾的。當年帶頭在雁門關外殺你媽媽的是誰，這些人明明知道，卻偏不肯說，個個袒護於他，豈非該死？”

蕭峰轉默然，道：“我苦苦追尋的‘大惡人’，卻原來竟是我的爹爹，這……這卻從何說起？”

緩緩的道：“林寺玄苦大師親授孩兒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間，孩子得有今日，全蒙恩師栽培……”

說到這裡，低下頭來，已然虎目含淚。

蕭遠山道：“這些南朝武人險詐，有什麼好東西了？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林群僧齊聲誦經：“阿彌陀佛！”

聲音十分悲憤，雖然一時未有人上前向蕭遠山挑戰，但群僧在這唸佛聲中所含的沉痛之，顯然已包含了極大決心，決不能與他善罷乾休。

各人均想：“過去的確是錯怪了蕭峰。但他父子同，是老子作的惡，怪在兒子頭上，也冇什麼不該。”

蕭遠山又道：“殺我妻、奪我獨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幫幫主，也林派高手，嘿嘿，他們隻想永遠遮瞞這樁腥罪過，將我兒子變作了漢人，我兒子拜大仇人為師，繼大仇人為丐幫的幫主。

“嘿嘿，孩兒，那日晚間我打了玄苦見我父子容貌相似，隻道是你出手，連那小沙彌也分不清你是我父子。孩兒，咱契丹人他們冤枉欺侮，還得了麼？”

蕭峰這時方始恍然，為什麼玄苦大師那晚見到自己之時，竟然如此錯愕，而那小沙彌又為什麼力證自己出手打死玄苦。

卻哪裡想得真正行兇的，竟是個和自己容貌相似、相連之人？他說道：“這些人既是爹爹所殺，便和孩兒所殺冇有分彆，孩兒一直擔負著這名聲，卻也不枉了。那個帶領中原武人在雁門關外埋伏的惡，爹爹可探明白了冇有？”

蕭遠山道：“嘿嘿，豈有不探查明白之理？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若將他一掌打死，豈不是便宜他了。葉二孃，且慢！”

他見葉二孃扶著大錘，正一步步走遠，當即喝住，說道：“跟你生下這孩子是誰，你若不說，我可要說出來了。我在林寺中伏三十年，什麼事能逃得過我的眼去？你們在紫雲中相會，他喬婆婆來給你接生，種種事，要我一五一十的當眾說出來麼？”

葉二孃轉過來，向蕭遠山奔近幾步，跪倒在地，說道：“蕭老英雄，請你大仁大義，高抬貴手，放過了他。我孩兒和你公有八拜之，結為金蘭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這麼大的名聲，這般的份地……年紀又這麼大了，你要打要殺，隻對付我，可彆……可彆去難為他。”

群雄先聽蕭遠山說道夢大師之父乃是個“有道高僧”，此刻又聽葉二孃說他武林中聲譽甚隆，地位甚高，幾件事一湊合，難道此人竟是林寺中一位輩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不免便向林寺一乾白飄飄的老僧子過去。

忽聽得玄慈方丈說道：“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夢，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