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

江秋皙忽然這麼問，江河覺得有些莫名奇怪。

但也沒什麼好瞞的，他坦坦道：

“是。”

江秋皙點了點頭，并未有什麼其它的表態。

江河并不能從那張清冷孤傲的上看出什麼，但他覺得，宗主大人心里一定敲著自己的算盤。

否則不會平白無故的這麼問。

不過見宗主大人也沒什麼表態，江河也不好多問什麼。

想起先前改革試劍的方法，江河又問：

“江宗主既已經抵達萬仙山，試劍一事可有進展？”

“傳送陣法已，又向萬仙山討要了多種法寶，不日便會用于到試劍中嘗試。”

畢竟是江河想出來的點子，江秋皙也覺得應該告訴江河一些近況。

江河點點頭：

“萬仙山還大方？江宗主是拿什麼用作換了麼？”

“劍陣。”

江秋皙回答的淺顯易懂。

現下正暫住在萬仙山之中，由于唐糖對陣道雜學造詣頗深，如今正在和制作傳送陣法的陣道大家‘七星先生’，共同鉆研一劍陣，用作報酬。

“原來如此。”

這種小細節，江河也不會過度深究，只是想到某些可能，不由繼續問道，

“話說，萬仙山既然博采眾長，他們會不會有什麼像的法？比如記錄影像、留聲什麼的？”

“此頗為常見。”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把試劍扮作表演、比賽質的娛樂活，畢竟試劍的隨機比較高，在小天地中設下留影法，以供即時傳播給特定的人群觀看。

在這個過程中，可以安排長老在一旁解說試劍過程。如果后續反響不錯，或許可以試著拉拉贊助什麼的？”

“何為……贊助？”

“就是等試劍的影響力逐漸擴大以后，讓那些需要一個宣傳渠道的宗門，來劍宗的試劍打廣告，打響自家宗門產品的名氣。”

“廣告……如山海樓一般麼。”

江秋皙喃喃自語，心中盤算著這個方法的可行。

攢錢，無非講究一個開源節流。

試劍的改革屬于‘節流’。

如果贊助的事辦好了，說不定‘開源’的問題也便得以解決。

又上下打量起江河來：

“你自己想到的？”

“算不上，只能算是借鑒搬用。”江河并不打算把前世的經驗據為己有。

“可以一試，但不免出現諸多問題。假使試劍開誠布公，難免被其它人抓住我劍宗法門的跟腳，興許會為禍患。”

江河覺得這是個問題：

“這倒是能預見的……總之，待江宗主回去了，先試試這試劍之法能不能好了。否則現在想什麼，都只是空中樓閣。”

江秋皙點了點頭，算是作為回應。

江河見宗主大人沉默不語了，也便不多浪費時間：

“那要是沒什麼其他事了，我先出去休息了？”

“可。”

江河向宗主大人輕輕揮手，以示告別。

江秋皙以點頭應聲。

半晌，看著江河忽而消失的地方，輕聲喃喃道：

“這古靈怪的想法，倒是和王昊像的。”

隨后，也便消失在虛無的空間之中。

……

江河退出空間后，正準備安然睡，養足神，好明日赴京。

可還沒閉眼，卻看到正對面的顧青山，正向外瞧著馬車外的月。

他當下緩緩坐起來，問道：

“睡不著？”

為了早些赴京，便決定今夜讓車夫加班加點行車趕路，盡量在清晨時趕至錦京。

故而他與兩位姑娘，如今皆是在顛簸的馬車上休憩。

魚幺幺許是因為飽神上的摧殘，這幾日以來睡眠欠佳，也沒和江河說上幾句話，如今枕在顧青山的雙膝上，蓋著薄毯睡得香甜。

小瘋則像個四海為家的子，許是往年不太好的經歷，讓它能適應任何一環境，如今窩在馬車的一角，跟自家主人一般不省人事。

聽見江河的話，顧青山稍稍轉過了頭，向江河展示著映襯窗外月的側臉，顯得溫婉和：

“還好。”

江河靜靜欣賞著景，笑道：

“‘還好’的意思就是不好。”

“……”

顧青山嘆了口氣：

“習慣了，你不必在意我。常年在邊關戒備，讓我一向睡得很淺。生怕有什麼風吹草察覺不到，便延誤了大事。”

“一定很辛苦吧。”

“還好——”

顧青山本又在習慣地用詞，卻忽然瞧見江河意味深長的笑容，想起他方才的話，生將后面的話憋在嚨里。

半晌，又嘆了一口氣：

“是很辛苦啦。”

“嗯哼。”

“你這是什麼態度？”

“沒啊，我在等你后面的話。”

“什麼話？”

“比如‘雖然很辛苦，但為了大鯉的疆土，多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什麼的？”

“……”

顧青山氣鼓鼓道，

“既然你都能猜中我想說什麼了，以后干脆咱們兩個別說話了。反正我說什麼，你都能接住下一句。”

“那怎麼行。”

江河笑道，

“我也不是句句都能猜中的。”

“沒到過。”

顧青山是丁點不信的，

“我只覺得，有時候和你聊天很奇怪。就覺和你聊的越多，就暴的越多似地。”

“可能是因為，你很真誠？”

江河想了想，道，

“你對我很真誠，所以和我閑聊的時候，也就沒有戒備。”

顧青山又重新看向窗外。

可是在月的映襯下，白皙臉頰上的紅潤，卻越發明顯了。

嘟囔道：“你說話別這麼奇怪好不好。”

江河一愣：“這不是實話實說麼？”

的耳更紅了。

就是因為說的是實話，才讓人更害啊……

江河見顧青山忽而看向窗外，有些疑，正要再說些什麼，便聽顧青山忽然道：

“那你呢？”

“什麼？”

“你看出我對你沒什麼戒備，那你呢？你對我有戒備嗎？”

的聲音嗡嗡地，既輕聲，又有些含糊不清。

江河簡單道：“沒有。”

“你騙人。”

“我說了，我對待朋友一向都很真誠。”

“我沒覺到。”

“你總會覺到的。”

顧青山微微瞇起眸，轉而又看向江河：

“可每次都是你引我說些心里話，我也從來沒聽見你些什麼。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江河輕咳兩聲：

“覺顧姑娘也很了解我啊，之前你評價我的那些話，我覺得都合適的。而且比起‘引’，我覺得‘導’這個詞，可能更合適一些？”

“你看，你又在避重就輕了。我說的是你的過去、經歷什麼的……”

顧青山輕哼一聲，又去著眼月，

“沒意思。”

江河細細盯著顧青山泛紅的臉頰，心中不住的思量著。

半晌，他忽而道：

“顧姑娘想多了解我一些？”

顧青山嗡聲道：

“好奇而已。”

“好奇我什麼？”

江河見顧青山沒說話，只得認輸道，

“不如這樣吧，為了表明我的誠意，趁著今晚難得的閑暇，我也為顧姑娘多了結些心愿。顧姑娘想了解我什麼，我肯定知無不言好吧？”

顧青山這才轉過了頭。

見江河一副‘擺爛’的模樣，心下有一把諸多疑盡數付之的沖。

但一沒立場，二沒理由，也不好意思多問。

思忖片刻，還是道：

“其實我就是好奇，你明明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朋友，可為何總給我一種疏遠的覺？”

“嗯？”

江河還以為顧青山是想要追求‘公平’，就像自己已經很了解的過去一樣，而對自己不甚了解，便也想知曉自己的‘過去’。

其實來到生靈洲之前的事，也未必不能說。

穿越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輕易開口。

但過去自己的種種經歷，換一種更能理解的說法，也未必不能傾訴出來。

自穿越以來，江河便盡量抑自己的需求，他也的確需要一個可供傾訴的窗口。

但他沒想到顧青山會這麼問。

“就這些？”江河問道。

“對。”

顧青山肯定道。

因為這件事最重要。

江河笑了笑：

“所以顧姑娘是覺得我太過疏離，反而顯得不‘真誠’了？”

顧青山沒有回答。

江河嘆氣：

“其實顧姑娘誤會了，這并非是因為我沒把你當朋友看待……至于疏離，也不僅僅是針對你。

其實，哪怕直到現在，我都對所經歷的一切到無所適從。”

顧青山看著夜晚影中的江河，靜靜聆聽著。

“怎麼說呢，就是時刻都有一種……不夠真實的覺？

因為如今的生活，和我的過去相差太多，哪怕我在其中，心也總會有些抵如今的一切，偶爾會覺這是一場不輕松的夢，我總會期盼著哪天會從夢中醒來。”

江河抓了抓自己的心口。

這麼多天的經歷，讓他過得并不輕松。

他也想趁著今日，趁著夜，適當宣泄一番心中的力。

“你不喜歡現在的一切？”顧青山輕聲問道。

“與其說是不喜歡，倒不如說是不適應……畢竟現實擺在這里，你只能去接它，我既然清楚這一點，也便無關喜歡與否了。”

江河道，

“就比如顧姑娘你，如今的你時時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有朝一日天下太平，邊關不再有蠻國的侵擾與諸多戰事，你忽然便置于和平之中，是否也會到無所適從？”

顧青山認可地點了點頭：

“但我或許，會那樣的日子。”

“可事實上，我自己的況，和方才描述的恰恰相反。”

江河嘆了口氣，

“對我而言，曾經的我，也擁有過自己的生活。

可我是從安逸的生活中被離出來，強行被推著去面對那水深火熱……所以可能是心還在抵，總想下意識的離這些。

這麼看來，我其實不是單獨在對你疏離——

我更像是，想要對這個世界疏離。”

“……”

江河輕咳兩聲：

“話說地有些籠統了，但大概是這個意思，不知道顧姑娘你能不能聽明白……”

不知是馬車在行進間移了位置，還是月正向著另一偏移。

皎潔的月似乎也在隨著時間，向眼前的影籠去。

它劃破了漆黑，輕輕打在江河的上，讓他的面容更顯清晰。

顧青山直視著江河的眸，眨了眨眼睛，到了他發自肺腑的真誠。

微抿朱，忽而道：

“所以……你其實也在向往安逸的生活嗎？”

“當然。”

江河點頭道，

“能躺平一輩子，誰又想辛辛苦苦勞累一生？只不過大部分時候，我們總是不由己而已。”

“你不想要長生嗎？”

“想啊。但混吃等死的長生，總比命懸一線的長生更人一些吧？”

“也就是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你也會想要在一個地方偏安一隅，安安心心生活嗎？”

“當然了。”

江河不假思索，但抬眼看到顧青山有些放松的模樣，不覺得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錯覺。

但他總覺，顧青山有些莫名的……開心？

至不如方才一般繃。

“好的。”

顧青山笑道，

“其實，我本來還認為，你會為了‘活著’這件事，不顧一切的去追尋力量、壽命呢……”

江河琢磨了片刻，答道：

“畢竟是‘好好的活著’嘛，肯定不是不顧一切啊。要是為了力量、財富什麼的，反而葬送了自己的命，豈不是舍本逐末了？”

“是呢。”

“顧姑娘心好些了？”

“本來就不差。”

只是現在更好了一些而已。

“那就好。”江河了鼻子。

“你不再睡會兒嗎？”顧青山關切道。

“顧姑娘都睡不著，我就這麼一睡不起，豈不是有點不識抬舉了？”

“你睡你的就好。”

“那我不困了。”

“……嗯，好。”

當然能讀懂江河的意思。

月迷人，但一個人呆呆地遙，終究是會看厭的。

兩個人就不會。

因為兩個人一起，看的就不再只是風景。

還要再說點什麼。

可耳邊卻忽地響起一聲呢喃。

“唔。”

不知是因為二人的談，還是因為馬車的顛簸，枕在顧青山大上的魚幺幺，在沉睡之間忽而有了靜。

江河與顧青山被驚，默契般的靜默起來。

轉眼便看到小姑娘稍稍了眼睛。

魚幺幺意識混沌，尚在半夢半醒之中。

但恍惚間，似是察覺到了顧青山與江河都還清醒。

覺得有些奇怪。

這兩個人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都不困的嗎？

而且，怎麼覺氣氛有些怪怪的……

剛想開口問問兩人。

但又因為太過疲憊，連開口的力氣都不愿去使。

最終只是努了努小，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看著似醒非醒的小姑娘重又昏迷，真正清醒的兩人又相視一笑。

可這次，他們不再談。

彼此默契的，不愿去驚醒渾疲憊的小姑娘。

月漸消，天漸濃。

江河靜默無言，只和顧青山一起，眺著窗外遠去的同一片風景。

這種覺分外愜意。

其實，像這般沒有力的生活，還真的不錯的……

困了就睡，醒了就吃。偶爾下個館子，時常三五聚會。能夠聽聽凡俗的戲曲，也能看看大好的河山。沒有經濟的負擔，沒有孤獨的困擾……

也許還能找個妻子，再抱個可的娃。

抱幾個都行。

對江河而言，這平靜的一切真的已經足夠，也值得他去。

只是，他會有停下腳步的那一天嗎？

江河不清楚，也不肯定。

他只能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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