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一時間想了很多。

因為他現在，或許是最能看清‘命運’的那個人之一——

他有著能與活在一千年前的宗主，彼此通的方法。

但他又無法確信，這亦是‘命運’的指引。

所以他最終沒再去糾結這件事。

太過執著于命運，在意因果，稍有不慎，便會導向虛無主義。

這對于現在的江河而言毫無益。

他始終記得自己的愿。

已經驗過一次死亡的他，現在只想好好活著。

唯有記清楚這一點，才不會陷虛無主義的迷惘。

江河仍然在把握眼下。

他不愿參與兩人的哲學問題，重新將話題拉回現實。

“無論這是巧合，還是命運，都無關要。”

他抬頭看了看寒風戚戚的門外，緩緩站起了，

“我們總歸要趁著對方還沒能意識到的當下，先把濁仙抓到。”

薛正一愣：“你已經有了人選？”

江河點了點頭：

“在不知道結果的時候，你看什麼都覺云里霧里。

但只要心忽然有了一個猜測，回過頭去再看他們曾經做了什麼，便只會覺得豁然開朗。”

“他是誰？”

薛正問。

江河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無非是一個三選一的問題。

而這個人首先排除茅野。

雖說有門下三十二位道弟子，能夠保證手下親近之人不錯的忠誠，的確有可能讓弟子分布在各個角落吸收信徒。

但倘若濁仙真是茅野，他有著大把的機會阻止自己得知異狀，亦或是拖延時間。

至絕不會讓自己現在意識到問題。

那麼人選便只剩下了崔蘭香與路任家。

前者撲朔迷離，江河至今都猜不來到鯉國的真實目的。

反倒對后者還算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但背景無從考證，無論是否有造假的可能，都不可能為他考慮問題的標準。

所以，在幾經周折的考慮過后，他終于緩緩吐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也明確了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江河斬釘截鐵道：

“路任家。”

……

“崔道友，你已經在我這里坐了不時間了，難不還想在我這里過個夜麼？”

路任家正坐在魚玄機為他分配的住之中，這是一不小的院落，他時常喜歡坐在書房的藤椅上，因為腰間特制的支撐，總讓他覺到愜意舒適。

他瞧著眼前突兀出現的子，嗅起鼻息間縈繞的清香，頗為玩味地笑道：

“我倒是不介意。”

“路道友哪里的話，奴家只是不希路道友在今夜就此逃掉而已。”

崔蘭香便坐在他的眼前，長中，兩條的長搭一起，沒能讓人瞧見一春。

漫不經心地看著路任家，興致缺缺。

“我怎麼會逃？”

路任家只平和地笑著，目卻在崔蘭香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來回流轉，

“有崔道友這等佳人在旁，都還來不及，逃了豈不是太煞風景——”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鼻息間的清香，霎時間變了一腐尸似的惡臭，好似淌在爛泥里發酵百年的泔水。

那惡臭順著他的鼻腔攪起他的腸胃，幾乎是頃刻間，就讓他突出了胃里的酸。

“奇怪了。”

崔蘭香驚呼一聲，關心地瞧著突然將酸水吐到面前書桌的路任家，關切地有些虛假，

“路道友這是怎麼了？應當不會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咳咳！哪能呢……”

路任家了角的污漬，掙扎著想要起。

但他的雙依然如他方才起，見到崔蘭香之始一般，沒有任何覺。

他只能道：

“我本以為我藏的已經夠深，沒想到這小小的鯉國，還能遇到崔道友這般深不可測的前輩。

趁著我們還有時間，崔道友不如說說，你是如何猜到我便是那個濁仙的——尋濁圖可沒從我的上找到什麼污濁氣息。”

“你的斂息的確有些水準，還能將奴家的鼻子，甚至是天庭的尋濁圖給騙了過去。”

崔蘭香知道對方或許在拖延時間，但有竹，倒也有閑心解釋，素手輕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但這反而了我們的江國師，切實懷疑你的理由呢。

他還說，因為你與那所謂的‘師弟’一同斂息時，他只發現了一團‘靈氣’，這便說明那路仁義擁有著別的份——

細想下來，你杜撰的故事，或許從一開始就落不住腳。”

示意自己是在聽著同一座城市中，正向此奔來的江河，對其他人的疑所作出的解釋。

路任家緩緩嘆了口氣：

“倒是我小看了他。我的斂息就連天庭的尋濁圖都無從察覺，竟還能被他給看清麼……”

因為……他是特殊的。

崔蘭香只輕輕一笑，并未回答他，只是繼續道：

“你的行事風格，一向是藏于人后，始終維持著斂息之，非萬不得已便三緘其口。正如我們初遇時一般，哪怕是面見皇帝，你也要斂息退避，始終降低自己的存在。

可到了濁仙一事上，你反而提議，總要第一個附和國師的想法，這便了第二條懷疑你的罪狀——

這也是小江國師說的。”

路任家平和地點了點頭。

因為這符合他的利益，他大可以在這個計劃中任意妄為。

“茅道長專心培養三十二位弟子，而我整天侍弄花草，我們三人之中，也唯有你與薛國師一般時常尋覓仙苗，納為弟子。而這些所謂的弟子，很有可能為你培養邪教的源頭——

雖然奴家并非整日在侍弄花草啦，但小江國師說地應該也沒什麼錯吧。”

崔蘭香聽著耳畔唯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

“其實這些都無法為確定濁仙人選的罪狀，但既然懷疑已經產生，便總要前來驗明真偽。

但奴家想的沒有小江國師那麼周到——

奴家始終通過事先留在你們上的氣味，一直能夠確認你們在錦京城何。

薛國師始終往返于東鯉仙院與食街兩點一線，茅道長也總是呆在東鯉仙院教育弟子，也唯有你，路道友。

只有你每天藏匿著自己的氣息，在這城中四晃。

而那位扭曲人心的濁仙不是奴家自己，也便只有路道友了。

估計小江國師肚子里，已經琢磨了很多如何試探你的方法吧，他這個人對人心拿的，都有些可怕了。

而奴家便只需要保證在他來這里之前，你逃不掉便好。”

路任家低頭瞧了瞧自己，有些訝異：

“崔道友究竟是何等境界，我竟是毫察覺不到。”

“說了你也不會信的。”

“那崔道友難道不想手麼？”

“這種事，當然是要給小江國師來做了，他總會想要從你口中問出點東西來的。”

崔蘭香打了個哈欠，繼續笑道。

在聽到江河開始懷疑三位同僚的同時，便幾乎是即刻，來到了路任家的眼前。

便是為了控制這位真正的‘濁仙’，確保他不會憑借斂息逃逸。

雖然那也無濟于事，但總歸是一樁麻煩。

路任家也笑了：

“我可什麼都不會說的。”

“這就和奴家沒什麼關系了。”

崔蘭香渾不在意，

“奴家對你們這些潰敗的喪家之犬，本來就不怎麼興趣。”

“前輩知道的倒不。”

“經歷的也不呢。”

“既然如此，前輩又怎麼敢確定，您的控制就一定對我有效呢——”

路任家自信地笑出了聲。

但崔蘭香卻道：

“你要自盡麼？那就趕快吧。”

“……”

路任家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自以為是的底牌被猜了個，多還是讓人覺得尷尬。

卻見崔蘭香又打了個哈欠，有些困頓：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們瞞的方法也就這一個能用了。不就是讓的‘污濁’自麼？

這東西奴家想管也管不了，要自盡就快些吧，奴家有些困了。”

路任家是真的相信，眼前的崔蘭香對自己的死活一點也不在意了。

他本想在這人最為得意忘形，以為親手鎮了自己的時候，讓藏匿在他腦的本源自。

他的本源不幻的迷，甚至會在意識到暴的可能時，自行了斷。

如此一來，哪怕是死，也能讓這子到懊悔。

若是時機得當，待江河趕來的時候，甚至還可以栽贓這名子，把打與自己相同的陣營。

但這人絕不簡單。

不在乎‘濁仙’，是因為切實掌握著有關濁仙的一切信息。

一定是生活在數百年前，經歷了濁仙最為輝煌歲月的人。

甚至輕視著自己。

輕視著自己的群。

那自己的計劃，便更不能讓發覺——

這才是滅頂的禍患。

看著眼前興致缺缺的人，路任家已經很明白，自己在的面前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那便——如你所愿。”

一聲清脆的聲響突兀自他頭顱響起。

他的七竅霎時間流淌出濃稠的黑。

便好似凝固的質，如泥沙般緩慢的在臉上一點點爬行。

他整個人徑直栽在了先前嘔吐的污穢上，再也發不出半點聲息。

崔蘭香看著再無生息的路任家，眸間閃爍一抹冰冷。

半晌，只是幽幽嘆了口氣：

“難辦了。”

路任家的確不曾猶豫。

但崔蘭香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證明他已經贏下了這場無聲的博弈。

利用江河等人堪堪察覺不久的時間差。

而眼前的‘濁仙’，或許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藏多久。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為赴死而來。

他不再掙扎地活著，只是因為他的生死，于大勢而言已經無關要。

“嘁……都過了這麼久，還是這麼難纏。

那就給那個聰明的小子去理吧。”

崔蘭香沒有了留在這里的理由，說罷，便讓自己留下的氣味兀自消散，再悄然消失，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