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只來到鯉國的原因,只不過是聽從了師尊的卦辭,又借著萬仙山的戰略謀劃,最終選擇落腳在這彈丸之國。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無非是尋找修復道心的契機。
但正因他清楚,卻反而為自我的歸屬到迷茫。
他的確來到了這個小國,為了這個國家的國師。
但之后呢?
他要留在這里多久?他還有沒有回到萬仙山的可能?他的未來究竟要走到哪一條道路之上?
這三個問題,他一個也答不出來。
修復道心的愿太過籠統,他不可能確立一個行之有效的計劃,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他兼萬仙山的弟子,與鯉國國師兩個份,從沒有考慮過,自己有朝一日要在這共存的兩者中做出抉擇。
可這似乎是他躲不過的宿命。
這兩個份所肩負的職責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遵從天庭號令,便要以天下為己任,后者卻無需考慮的那麼長遠,只需庇佑眼前弱小的生靈。
所以當兩者發生沖突之后,便只能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
上一次的選擇,薛正含糊地回避了過去。
但這次他必須要做出選擇——
“……”
被噤聲的萬千百姓,并非聽不懂二人言語中代表的含義。
他們未必能窺見全貌。
但源自于對死亡的恐懼,他們不想眼睜睜看著活命的機會就此溜走,大抵也能看出薛國師的掙扎。
這卻讓他們難免提心吊膽。
那要殺人的屠夫,是薛國師的師妹。
要殺自己的也不單單是這個人,更是背后一個難以勾勒的勢力。
他們一介凡人,整日都要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的普通人。
拿什麼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憑什麼得到被庇佑的資格?
他們知曉自己一無所有。
除了祈禱薛正給予他們活下去的機會外,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但江河卻顯得平靜許多。
乃至宋春堂與蘇唯依,都多有些放心的意味。
因為薛正的現,只能證明他早已做好了抉擇——
“萬仙山已經為了過去。”
薛正緩緩回道,
“我——不會再回去了。”
他曾不愿現,不愿站在瑤的對立面,只是因為他放不下過去。
誠如江河所言。
他還懷揣著對瑤不切實際的希冀。
他還沉浸在萬仙山的曾經。
他不想就此與過去進行割舍。
但他更不忍看到無辜的百姓,平白遭子虛烏有的無妄之災。
他若想守護這些平凡的生活。
便只能做出選擇。
而當他切實踏出了這第一步,便再也不會猶豫。
也再也不會回頭。
“是麼。”
只從瑤的語氣、神態來看,似乎并未因薛正的話而到如何影響,
“哪怕要犧牲更多人的命麼。”
“不是。”
薛正搖了搖頭,
“所謂的斬草除,本只是偏激的空談。
如果我們只主觀的判斷一個人可能會被污染,便以這種不切實際的理由將人趕盡殺絕。
那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會因為子虛烏有的理由到牽連。
當無辜的生靈因為你的偏激了多數,你也仍然認為你是在為天下生靈著想麼?”
瑤的心中,自有一桿公平的秤:
“多數與數,不會為影響我判斷的理由。出現懷疑,便斬斷懷疑,直至徹底泯滅傳播的可能,而不在于牽涉多生靈。”
這個回答仿佛在薛正的意料之中。
如今的瑤,已經不會再與他辯駁道德上的困境。
他們兩人所的立場已然不同。
自己謀求一方百姓的生命。
只是想斬斷污染的介。
道不同,便只能不相為謀。
他苦笑一聲,道:
“師妹,或許我的確短視,不如你考慮的一般長遠。
我看不到未來,我不知道未來會有多人因為濁仙的余波,而到牽連。
我只知道這些人都還有他們的朋友、家人。
如果他們回不了家,他們的家人會很難過。
我是鯉國的國師,我考慮不到這天下生靈的未來究竟如何。
我只能保護我眼前的這些人,讓他們幸福地度過短暫的一生。”
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度,瑤正輕輕挲著指尖。
沒有去否認薛正的短視。
只是忽然問道: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麼。”
薛正將右手輕輕放置在自己的膛,著其中磅礴的心跳,堅定不移:
“這是我來到這里的意義。”
他扣自己的膛,旁觀的江河察覺到一抹異樣,連忙將靈氣附著在雙眼之上,卻見薛正周的靈,似乎產生了明顯的變化。
他那宛若烈一般的靈臺,似是要向自己的心匯聚一滴金黃的靈氣。
那明明只是一滴稀的靈氣。
卻要顯得比薛正整個驕似的靈臺,還要耀眼。
他見識淺薄,看不出那究竟代表著什麼。
只能猜中,那一滴靈氣,或許是如今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抗衡的法力。
哪怕是瑤的一字真言,都無法給他帶來這般危險的迫。
瑤那死水般的雙眸,終于有了靜,不由自主地一瞇。
意識到薛正就要做些什麼,皺眉冷聲道:
“用心火,你瘋了麼。”
薛正輕聲一笑,卻也無懼于師妹的質問:
“我一個區區地一境的殘廢,倘若不用心火,要如何抗衡師妹你負的太上忘道。”
瑤那藏匿在袖中的素手,忽而輕輕一握。
“不必了。”
突然道,
“師兄。”
薛正一愣。
甚至就連一直觀的江河都跟著一愣。
自打兩人再次相遇開始,他們便從未聽過瑤呼喚薛正一聲師兄。
這久違的名號,便仿佛隨著瑤的,一同被淡忘在了過去。
但如今又重而提起,是為了什麼?
難不是了那抹危險的靈氣不好對付,故而放下面子,想要以懷的方式兵不刃?
正待江河胡猜測的時候,只聽瑤重復了一遍方才的問詢: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麼。”
薛正反而被這般模樣的師妹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他仍然堅定:
“這已無需考慮。”
他的前半生只為與眼前的子共度余生而活。
也為此而短暫失去了修行的意義。
但如今他已認清了現實。
瑤不會再有回頭的可能。
哪怕他萬般不愿,也只能選擇放下過去——
雖然他的道心仍然沒能修復,但已經有人讓他看到了新的意義。
“……”
瑤沉默了。
沒人能從冷漠的面龐中看出心的想法。
就連屢屢猜人心的江河也不能。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名子緩緩吐出口濁氣,看向薛正的眸,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溫。
沒有人能讀懂那代表著什麼。
卻只聽緩緩地開口道:
“既然你已做出了決定,那我便尊重你的選擇。”
“師妹……你什麼意思?”
“我可以放過他們。”瑤道,“只要你愿意承擔這麼做后果。”
薛正只覺得有些心慌,不由問道:
“師妹,你是不是能看到什麼?”
瑤沒有正面回答薛正的問題,只平淡地回答道:“就這樣吧。”
便這麼輕易撤去了落在薛正上的重。
待那三道炎柱沖天散去,就連薛正本人也是一臉懵。
但瑤什麼都沒說。
因為已經看到了薛正的堅決。
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挽回什麼,也不愿因為這一城百姓,與薛正拼個兩敗俱傷。
在場的所有人,也便突兀地目睹了瑤的放棄。
但也唯有瑤自己明白——
這一天,早在踏地境,卜測自己與薛正的未來之時,便已然看。
正如那所謂的‘命運’從一開始,便已經既定了每個人的一生。
無法泄天機,便要試圖干涉因果。
但眼前的事實告訴,這便是命運。
所以也知道。
哪怕自己沒再堅持自己的理念,這場鬧劇也仍然沒有結束。
的目,又瞥向了一直在旁觀的江河——
這場鬧劇,都還在依照這個‘罪魁禍首’的計劃,有條不紊的行進著。
只聽片刻的寂靜之后,眾人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道尖細的嗓音,這喊聲的出現,霎時打破了靜默的氛圍,也宣告起國君的來臨:
“快快快,都起開些!陛下駕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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