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安如意話裡頭的意思不就是，綠鶯端了一碗秋梨膏過去安如意都要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道謝，那方菡娘這支使人做事的，豈不是非常不客氣了？

方菡娘笑笑沒說什麼。

實際上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說的。

平國公老夫人彷彿聽不出安如意話裡頭藏著的意思般，只是舒展了眉頭，道：“你們倆平輩，年歲又相近，合該好好親熱些。”頓了頓，又殷殷囑咐道，“意兒若是了委屈，也不要藏在心裡頭，看這小臉花的，春景——”老夫人微微提高了音量，“快去帶安姑娘去洗把臉，好生補下妝。”

春景是老夫人屋裡頭另外一個管著針線上活計的大丫鬟，平日裡在屋持著活計，沉默寡言些，卻也是一等一的能幹。

聽見老夫人喊，應了一聲，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聞聲而出。

安如意激的雙眼噙淚：“還是老夫人對我最好。”

老夫人慈道：“快去吧。”

安如意帶著自己丫鬟，跟著春景去了屋裡。

因著安如意時常來芙蕖堂陪平國公老夫人解悶，芙蕖堂裡甚至專門替安如意留了間屋子，裡頭的一應東西，都緻無比，樣樣妥帖的很，甚至比安如意在家中的閨房還要氣派些。

安如意一度引以爲傲。

結果後頭方菡娘來了以後，老夫人對方菡娘疼寵無比，直接開了庫房取了一件又一件的珍寶來佈置方菡孃的屋子，這間安如意曾經引以爲傲的屋子，在方菡娘閨房的襯托下，黯然失。

比方安如意小憩的屋子裡擺著的這座紅木銀的梳妝檯，本就是極名貴的用料，再加上做工細，安如意一直喜歡的不行。有時候平國公府裡的幾位小輩來房裡玩，也曾表示過羨慕。

安如意就更爲得意了。

結果呢？

那日裡偶然進了方菡孃的房間，且不說八寶閣上擺著的那些琳瑯滿目的珍品，單說室裡擺著的那座金楠木梳妝檯，就差點驚的眼珠子掉下來。

從那以後，安如意再也沒跟淮水伯府裡那羣姨娘們生的庶誇耀過自己的梳妝檯。

安如意心思雜，順著春景的伺候把臉洗淨，又重新上了妝，收拾妥當後，這才一臉笑意的站了起來，對著春景微微屈了屈：“謝過春景姐姐了。”

春景微微側，避過了安如意的禮，簡潔道：“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安姑娘不必如此。”

安如意認真道：“幾位姐姐侍奉老夫人左右，哪裡同尋常奴婢一樣？意兒向來敬佩幾位姐姐，對幾位姐姐客氣些，不是爲了份，乃是因爲敬重。”

春景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安如意不敢把話說的太過，免得落了痕跡，沒有再加深這個話題，笑著對春景道：“春景姐姐咱們回去吧，別讓老夫人久等了。”

春景沉默著微微福了福子，跟在安如意後出了門。

等安如意回到老夫人房間時，方菡娘已經同老夫人擺起了牌桌玩鬥地主，還拉了綠鶯當牌搭子。

平國公老夫人笑呵呵的，正同方菡娘說話：“你教我玩的這什麼，這什麼鬥地主，每天不玩幾把就渾難，確實好玩的很。”

方菡娘笑著甩出張二，笑道：“那您可得看好您的錢袋子了，這牌戲輸起銀子來也是好玩的很。”

平國公老夫人嗔道：“天天就惦記著你外祖母的錢袋子。”

正巧這時候安如意進來，綠鶯笑著，自然而然的站了起來：“安姑娘可算回來了，不然奴婢替你佔了這個位置，怕是要把月銀給輸了。”

安如意原本還有些被排除在外的尷尬，見綠鶯這般自然的替解了圍，笑道：“綠鶯姐姐玩吧。”

平國公老夫人攥著牌，回頭看著安如意嗔笑道：“意兒你就諒諒綠鶯，那把子月銀，還得攢起來當嫁妝呢。”

綠鶯被老夫人打趣了也不惱，大大方方的笑著把牌遞給安如意，笑道：“那綠鶯就等著老夫人給綠鶯找個好人家了。”

“呦！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個小不知的！”老夫人指著綠鶯哈哈大笑。

牌已經遞到了面前，安如意順勢接過來，也跟著湊趣的說了幾句，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原來綠鶯的位子上，一看手裡的牌，笑道：“哎呦我說綠鶯姐姐怎麼非得找人手呢，合計著這是來坑我錢袋子了。”

安如意陪了老夫人這麼久，知道向來喜歡大大方方又活潑的小姑娘。

果不其然，老夫人哈哈大笑，安道：“意兒別怕，這把咱倆是農民，把對面那個無良地主的錢袋子給掏空。”

“好呢。”

“哇，要不要這樣殘忍……”

“菡娘妹妹，你就認了吧！”

屋子裡一片歡聲笑語，彷彿齟齬不曾存在過。

……

塞外黃沙彌漫，男子一勁裝騎在馬上，腰間佩著劍，同幾名侍衛，護在一輛馬車周圍，頂著黃沙在漫漫道上一路前行。

男子神漠然，微微擡著手擋在眼前。

即便是漫天的黃沙，也不能遮掩其半分容貌俊，猶如塞外高山上的浮雪，荒野裡的冰泉，讓人忍不住眼神都黏在他上。

馬車裡的窗簾掀起個微微的小角，裡面出半張清瘦的小臉。

因著生病，神枯槁，但雙眸著外頭騎在馬上的勁裝男子，卻熠熠生輝。

車廂裡傳來丫鬟的勸阻聲：“小姐，小心風沙。”

回頭輕聲道：“無事。”

又艱難的回過，在窗沿上的手，瘦弱的了形，怕男子聽不見，提高了聲音，卻越發顯得氣虛來，虛弱道：“姐夫，外面風沙大，來馬車裡頭坐一坐吧。”

男子轉過來，看了一眼，淡漠道：“你好好休息。”

說完，一拉繮繩，打馬去了前頭。

微微咬脣，依依不捨的看了男子一眼，放下了窗簾。

車廂裡頭，柳瑜君抱膝坐在墊上，丫鬟在一旁低聲勸，盤坐著的李彤花有些不忍心了，勸道：“柳姑娘，我們主子就是那個子，你不要介意。”

李彤花是認識柳瑜君的，雖然不，也沒說過多話，但跟著姬謹行去永安侯府探永安侯老爺子的時候見過柳瑜君幾面。在李彤花的印象裡，柳瑜君是個十分孝順的好孫，總是耐心的照顧著永安侯老爺子，就連有時候永安侯老爺子脾氣上來了，柳瑜君還是溫言細語的照顧著。在一衆被寵壞的京城閨秀裡，柳瑜君算是一難得的清流了。

所以這一路行來，李彤花也是很心疼照顧柳瑜君。

柳瑜君費力的擡起頭，看了李彤花一眼，苦笑道：“我這病，來得太過洶洶，若不是有姐夫費心照顧，恐怕早就一抔黃土了，激姐夫還來不及，哪裡還會介意。”

李彤花心生慼慼，又不知道該如何勸，只得給柳瑜君倒了杯茶水：“外頭風沙大，主子願意在外頭吹風就讓他在外面吹吧。”

柳瑜君貝齒輕咬薄脣，面容枯槁的像朵即將枯萎的花，有些難過道：“我答應姐姐要照顧好姐夫的啊……”

這話李彤花更不知道怎麼接了。

柳瑜君的姐姐，從小就同姬謹行有婚約，在姬謹行小時候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裡，永安侯府也沒有退親，甚至老侯爺還曾經暗地裡多方給予姬謹行幫助。

姬謹行承了這份，也認了這門打下定下的婚約。

但柳瑜君的姐姐，是個福薄的，還未及笄，就玉殞香消了。

從那時候起，姬謹行時不時的也會多看顧永安侯府幾分，永安侯府上下都把姬謹行認定了是他們姑爺，柳瑜君更是一口一個“姐夫”喊起了姬謹行。姬謹行又是個淡漠子，隨他們喊去了。

眼下李彤花心裡清楚，他們主子心裡頭只有方菡娘一個，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只是眼下柳瑜君病這樣，又不能不管。

李彤花嘆了口氣，岔開了話題：“看路程，今晚就能到那位神醫居的地方了，到時候柳姑娘的病，自然藥到病除了。”

柳瑜君臉蒼白，低著頭：“是啊，希我這病快些好，不要再給姐夫添麻煩了。”

……

福安郡主自打知道了姬謹行護送柳瑜君出了西京，就跟霜打了的焉茄子差不多，好一段時間沒打采的，也不想出去呼朋引伴出去策馬遊玩了，天天在家裡頭待著，懶洋洋的看府裡頭養著的歌姬們跳舞。

只是再好看的舞蹈，看久了也會膩，福安郡主越發打不起神來。

姜思華便提議道：“聽說梨園肖卿唱曲極好，今兒恰好在梨園裡頭有他的場子，不如我們過去看看？”

福安郡主在家裡實在窩久了，也是悶得慌，想了想，點了點頭：“可。”

這次福安郡主倒沒喊上之前的那些個玩伴，畢竟日頭也不早了，再等人又要耗費好多時間，福安郡主跟姜思華直接去了梨園。

只是到了梨園那裡，梨園的主管卻一臉爲難，說是雅間已經全沒了。

福安郡主危險的了腰間的馬鞭：“你知不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