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返，是一種布吉島特有的自然現象。

每年春冬之，魔節前後，返魂楊吐出第一片芽的時候，源自深海的文鰩魚群就會攜帶著膘壯的子從遠方歸來，沿著寬闊深邃的寂靜河一路向上洄遊。

古書有云：文鰩魚，狀若鯉魚，魚而鳥翼，蒼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於東海，歸於布吉，以夜飛。其音如鸞，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見則天下大穰。

有人說，文鰩魚歸於布吉島，是想洄遊到河流上游的淺灘上生兒育，維繫族群的延續；也有人說，它們是想穿越寂靜河盡頭的『龍門』，褪去魚，化為龍；還有人說，這些游魚是沉默森林深的饕餮豢養的口糧，每年初春，饕餮蘇醒之後，就會召喚自己的口糧快快游回它的裏。

無論如何，對於這些文鰩魚而言，洄遊之路都是一條艱辛的旅途。

從鹹海到淡水、從寬廣的水域到湍急的河道、還有佇立在寂靜河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瀑布、水壩，更不要提河岸兩側聞腥而來的諸多魔，以及來自天空與水下共同的獵手。

即使這些魚兒長了翅膀、尖喙、還有毒，也無法阻止島上那些飢了一個冬季的魔。

對於森林裏的居民們來說，這是一場盛宴。

一年一度的盛宴。

「今年的沉默返，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杜澤姆博士低著頭，耐心調配不同藥間的劑量，漫不經心的為兩個年輕巫師解釋著：

「大多數年份，文鰩魚洄遊都在初春時分。」

「那個時候，它們經過深海營養一個冬季的滋補，膘壯，氣力十足，翅膀一抖，能從寂靜河海口一躍飛過三重瀑布；赤喙輕啄，能叨破馬熊的背皮。」

「沉默森林裏的魔了一個冬天，也有著不遜於這些飛魚的兇惡。」

「獵與獵手們從寂靜河的下游一直搏鬥到河流上游，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大半條寂靜河都是暗紅的。」

鄭清想像著翻滾的河水、赤紅的河水，不由目眩神迷。

「但是現在，大群大群的文鰩魚提前從海底歸來，而河兩岸那些兇剛剛被夏季充足的食養的膘壯，不願與這些游魚搏命廝殺，所以任憑它們一路向上。」

「聽上去這種況不錯嘛。」鄭清琢磨著，小聲嘀咕道：「文鰩魚可以放心的洄遊、河兩岸的們也不需要為了幾口魚命喪河底……覺這是一個雙贏呢。」

「雙贏？」博士抬起頭，譏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怎麼當上公費生的？腦子只有核桃大小嗎？」

鄭清眨眨眼，看著突然口出惡言的博士，有些莫名其妙。

「這不是雙贏，這是全輸。」博士抬起一手指，飛快的晃了晃：「每一條生態鏈都有異常、靈敏、脆弱的結構。生態鏈上任何一點不穩定的波，傳遞到鏈條上下游盡頭，都會引起不可逆轉的巨大變。」

「以沉默返為例。」

「每年初春寂靜河上的絕命搏殺，總會有大量文鰩魚與沉默森林來的魔喪命。當洄遊結束的時候，無論是林子裏的魔，還是那些兇狠的游魚，數量都會下降到一個令巫師們心安的程度……一個不會對巫師造任何威脅的數量。」

「更不要提雙方的滋養了返魂楊、不屈柳等沿河兩岸的廣袤林木，哺育著河底、岸邊無數弱小的生靈……還有貝塔鎮北區，那些戲法師們，每年就指這個季節從河裏撈些塊，腌漬點臘過節。」

「沒有經過廝殺，大量的文鰩魚湧寂靜河上游，會造某些嚴重的後果。比如它們會吃河床兩岸的小生，再比如，它們會餵飽巫盟囚在森林深的某些存在。」

「也就是說，」蔣玉也立刻醒悟過來，介面道：「砂時群、赤鏈蛇，還有那些食甲蟲，都是為了躲避這些魚群獵食，所以逃進學校嗎？」

鄭清頓時恍然大悟。

「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杜澤姆博士角扯起，臉上掛起溫和的笑容：「大量文鰩魚過境，不僅威脅了那些小蟲子的安全，還吃了它們的口糧……比如赤鏈蛇，在食譜上與文鰩魚有很大重疊，魚群吃餌料，大蛇們還能躲在裏，閉著眼睛假裝冬眠，那些小蛇就只能溜進學校，看看能不能找幾口吃的。」

「聽上去真可憐。」鄭清咂咂，想起被老獵狗叼進窩裏的某條小蛇，為它們凄慘的命運默哀了幾秒鐘。

「它們一直生存在這種環境中，並沒有任何可憐之。」杜澤姆博士搖搖頭，強調道：「真正可憐的是貝塔鎮，是鎮子南區那些低階巫師與北區的戲法師們。」

「文鰩魚群只有那麼大。」

「既然秋天已經游回來了，那麼春天肯定就沒有了。」

「沉默森林裏了一個冬天的群，當春暖花開，它們從里爬出來之後，發現河裏沒有那些的游魚，會怎麼辦？」

鄭清悄悄咽了口唾沫，目轉向窗外，看向遠影影幢幢的建築。

杜澤姆博士冷淡的聲音繼續在他的耳邊響起。

「極了的野，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比如衝擊第一大學某個小型的公共區域，或者襲擊進森林裏的巫師們……當一切於事無補，它們面臨絕境的時候，這些野絕對不會介意一哄而上，湧這座充滿食的小鎮。」

「為什麼我們現在看不見那些文鰩魚群？」鄭清突然開口問道。

如果按照博士的觀點，今年的沉默返提前了幾個月，那麼無論如何，學生們都應該發現些許端倪吧。

且不論貝塔鎮南區毗鄰河道，還建了碼頭；單單第一大學的校區，就有許多公共區域建在了寂靜河的支流水畔——還有臨鍾湖，它也是寂靜河的一部分。

「文鰩魚是夜行生，它們白天沉睡在水底，夜間才會在河道上飛躍翔。所以最先發現魚群洄遊的人，是南區那些大半夜起床工作的低階巫師們。」

杜澤姆博士說到這裏，頓了頓，搖搖頭：「更何況，你們這些年輕人，整天躲在第一大學的守護法陣中，怎麼會有不長眼的傢伙隨意你們的霉頭！」

……

時間過的飛快。

當小靈們服用最新一批藥劑之後，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八點了。

博士將兩個年輕巫師送到門口。

「與這些小靈相比，你更應該關心你的健康。」

在離開研究所之前，杜澤姆博士語重心長的提醒鄭清：「如果你在這些小靈真正自由之前倒下，那麼們悲慘的未來不會有毫改變。」

「我很健康的。」鄭清勉強笑著，曲起手臂，鼓了鼓自己胳膊上的。

「任何一個健康的巫師都不會弔著兩個大大的眼袋，掛著黑眼圈，眼睛上佈滿……還天天做噩夢。」蔣玉在旁邊忍不住說道：「我認為博士說的非常有道理。」

鄭清嘿嘿笑著，瞟了杜澤姆博士一眼。

博士的黑眼圈比他嚴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