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上午原本有一節魔葯課。
但作為『病號』的鄭清完全不需要在意這件事。
他今天不需要在上課之前背誦繁雜拗口的藥劑配方,也不需要戴著鹿皮手套清理附著在鹽烏頭上的附子蟻,更沒有呆在那棟隨時都有實驗室炸的大樓里的風險。
這讓他清晨睡醒后的心變的格外愉悅。
以至於醫院為病號們配製的清淡早點,在他裏都變得格外香甜。
早餐非常簡單,一碗小米粥、一個蛋、兩片香的麵包、再加上一小碟開胃小菜。
金黃的粟米顆粒圓潤,在文火慢燉之下滲出細稠的米油,白瓷勺子攪在碗中,能夠清晰的到米粒從手底過震;含一口在裏,馥郁的濃香在舌尖彌散開來,給人一種非常充實的滿足。
只不過鄭清沒有太多心去欣賞舌尖上的香甜。
姚教授已經安排一位助教幫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吃過早飯後,他就需要立刻前往姚教授的辦公室,接一次私人會診。
是的,一次私人會診。
在第一次聽清這個消息時,鄭清是覺有點荒唐的。
「為什麼不在校醫院治療,」他狐疑的看著張羽,眼睛在這位助教花白的頭髮與寬寬的額頭上稍稍停留片刻,用好奇的語氣問道:「我記得學校的大治療師們都在校醫院吧……難道姚教授也通這些?」
說著,他下意識的掃視了一圈自己所在的病房。
清晨是病人們換藥與接治療的時間,明亮的線穿過玻璃窗,讓整間病房都顯得活躍了許多。
大部分帷帳這時都卷了起來,讓病人們這好的時。
臨近門口的病床上,一個腦袋長滿章魚角的病人正漂浮在半空中,幾位治療師翻著手中的法書,用一道道各異的法為這位病人清理昨夜新長出來的章魚腳。
切割、清除、癒合,治療師們用流暢的節奏向鄭清展示他們的專業。
「你的況,並不需要大治療師們手,」張羽並沒有因為鄭清的懷疑而顯出任何不耐煩的氣,聲音仍舊很溫和:「而且,即便是大治療師們,也不會比姚教授做的更好了……學校里的任何一位資深教授,都通某種程度的治療。」
雖然心底仍舊有些懷疑,但鄭清沒有繼續在口頭表示反對。
咽下最後一口小米粥后,他掉病號服,換上大紅的學生長袍,按照之前約定的地址,前往學府中院的辦公樓。
老姚的辦公室位於一層北向走廊的盡頭。
木門非常乾淨,沒有其他辦公室門口掛著的門神像,這讓鄭清敲門時的作稍稍加重了幾分。
「咚,咚,咚。」
「請進。」
隔著木門,姚教授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鄭清推門而進,屋子裏並沒有他預想中青煙繚繞、死氣沉沉的覺。
屋子格局非常簡潔。
通大紅的調在明亮的中顯得有些耀眼,彷彿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巨大的紅木書櫥佔據了整整一面牆,除此之外辦公室中只有一張紅書桌算得上是大件傢了——這裏的擺設甚至還沒有鄭清曾經去過的學生辦公室或者某些學生社團駐地富。
「先坐,我理一下今天早上的報告。」姚教授坐在寬大的書桌后,戴著一副金框的小圓眼睛,翻著手頭的資料,沒有抬頭。
鄭清沒有吭聲,安靜的選擇了書桌對面的一張紅皮轉椅,悄悄坐了下去。
教授並沒有讓鄭清等太長時間。
很快,他便收起桌子上的文檔,塞進屜里,然後從手邊拿出另外一沓資料。
「知道今天來幹什麼嗎?」教授的抬起眼皮,目越過眼鏡上緣,掃了鄭清一眼,然後立刻垂下眼皮,藉著屋外燦爛的,細細翻開手邊的資料。
「張老師說,您想幫我看看頭疼的病……」鄭清有些局促的挪了挪子,小聲回答道。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姚教授並沒有把太過糾纏鄭清言詞間的細節,他沉默片刻,慢慢說道:「在治療之前,先跟我談談你的幻覺……你是怎麼認為的。」
「幻覺?」鄭清遲疑著了一下:「您是指夢魘嗎?」
「、影,沙灘、怪石,人魚、塞壬……在夢境中的種種,皆為虛幻。」老姚抬起眼皮,目中流出幾許興趣:「你既然將其稱之為夢魘,那麼一定是覺得它對你有害。」
鄭清有些不安直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魘。」老姚重新把目落在手下的書本上,角出一笑容,繼續詢問道:「那麼,它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呃……一周前?」鄭清猶豫著回答道:「第一次臨鍾湖夜巡后,就做了噩夢……但是如果說頭疼的話,最近一次明顯發作是在來學校的專機上。」
「最近一次。」老姚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遍,問道:「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六七歲?也許更早一點。」鄭清對時間並不確定,但在他記憶深,那劇烈的疼痛似乎貫穿了年的全部時。
「最後一次發作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我八九歲吧,」鄭清到臉上有些發燙,似乎教授詢問的每個問題他都沒有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也就是差不多十年了。」姚教授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十年了啊。」
他抓起手邊的煙斗,在桌子上的煙灰缸邊緣磕了磕。
幾隻藍的小靈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了出來,將一個水杯放在了書桌上。
鄭清了乾燥的。
水杯里的漾出人的波紋,沒有一彩,看上去就像一杯白開水。
姚教授從屜里出一張空白的黃符紙,手指蘸著硃砂,飛快的畫出一道符。
然後他將符紙點燃,丟進水杯中。
符紙遇水就沉,一直沉到水底。
淡藍的火焰在水底緩慢的燃燒著,蒸騰起幾串白的小氣泡,看上去就像一顆炫彩的泡騰片。
「噩夢是個小病。」姚教授再次開口,聲音顯得很溫和:「也許是你哪個朋友給你開了個小玩笑,下了個『魘咒』……就在你的手心,校醫院的人一眨眼就看出來了。」
鄭清抬起手,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但是,」他按捺不住心的好奇:「我是怎麼中了這個咒語呢?」
「這道魘咒與甘霖咒混雜在一起……巫師界能在甘霖咒里嵌魘咒的符籙大師並不多見。」
鄭清想起那位泰勒家的小爺,心底恍然。
「喝了它。」老姚指了指書桌上的水杯。
杯子裏的符紙已經燃燒殆盡,原本清澈的水,也變的有些灰撲撲的。
鄭清沒有猶豫,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與他預想的乾不同,這杯符水喝起來香甜可口。
「這是什麼?」他喝完才想起這個問題。
姚教授臉上的皺紋飛快的展開,出滿意的笑容,不知是到鄭清的這個問題很有趣,還是對年輕公費生的態度表示讚賞。
「拔出魘咒的符水。」
「校醫院不能理嗎?」鄭清愈發迷了:「我一位那位馬醫師已經幫我鎮魘咒了。」
「噩夢不能鎮,只能清除,而整個第一大學製作這種符咒最權威的人,就坐在你面前。」語氣一轉,姚教授的神態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你的況比較複雜……你又是我的學生,在聯繫上你的家長之前,校醫院也不敢隨便下手。」
「要跟家長聯繫?」鄭清的聲音陡然提高了許多。
「既然我已經給你燒了符水,自然不需要了。」
「那就好,那就好。」鄭清輕噓一口氣,神態輕鬆了許多。
「噩夢是個小病。」姚教授又重複了一遍:「喝了符水,就沒問題了。」
鄭清激的點點頭。
「但是你的頭疼是個大麻煩。」教授抬起頭,鄭重其事的說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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