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傳，朱允熥已經到了殿外。

更巧的是，他來的時候，和剛要出宮的何廣義，來了個面對面。

何廣義恭敬的臣子之禮背后，是一個有些微妙的眼神。其中的含義，朱允熥心知肚明。

有些話，從朱允熥里說出來，不大合適。但是從何廣義里說出來，卻順理章。

而且，意義也不一樣。

孫兒見過皇爺爺！進殿之后，朱允熥給老爺子行禮。

正要人傳你過來，陪咱喝兩盅！老爺子笑道。

稍后，花園閣樓之中，一桌酒菜擺好，老爺子和朱允熥靠著窗口坐下。

此刻，外邊已經是黃昏，天邊掛斜，紅云帶彩溢流。落日之，與初升朝絕不相同。

朝初升，是撥云見日萬更新氣象恢弘。而落日，則是繁華璀璨讓人欣賞的同時，又有的眷。

老爺子靠在窗子上遠，一天到頭，也就這個時候能自在些！

朱允熥緩緩給爺倆的酒杯中倒上溫酒，開口笑道，是呀，若是尋常百姓家，這時候正是當家的爺們扛著鋤頭，牽著耕牛，帶著孩子往家走的時候！

老爺子依舊看著天邊斜，臉上出一些笑意，早些年打仗，田里種地的都是人，孩子。田里沒有耕牛，人在前面拉，孩子在后面推。

說著，老爺子端起酒杯，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那年和張士誠開了一仗，咱帶兵回家的時候，正看到你祖母，帶著你爹，你幾個叔叔，在地里回來！你祖母在前，你爹扛著鋤頭在后，你二叔三叔拎著木桶糞叉子，你四叔還沒袋糧高，挎著個土籃子，走兩步一跟頭，走兩步一跟頭！

咱騎馬在馬上看著，他們娘幾個好似在斜里走出來的似的，等他們走近了，頭上上都是泥土。咱說，弄這些干啥，缺了誰家的糧還能缺咱家的？

你祖母說，咱家是啥都不缺，可是要讓孩子們知道世道的艱難，糧食來之不易。讓他們兄弟，一塊在地里干活，知道啥齊心協力！地，是一家人種。糧，是一家人吃！

朱允熥默默聽了，爺爺，您話里有話！

這話，其實不該和你說。老爺子溫和的笑道，可你是長房嫡孫，是大明未來的皇帝，是咱朱家未來的族長。這話，只能和你說！

您想說..........北平嗎？朱允熥沉一下，問道。

你想讓爺爺怎麼辦？老爺子端著酒盅，蔣瓛的事扯上了那邊吧？咱不用問，也知道里面有啥貓膩。說著，老爺子喝口酒，繼續道，你說，想讓爺爺怎麼理！

朱允熥沉默片刻，爺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叔的手了過來？

嗯！老爺子點頭。

您為什麼不管？朱允熥問道。

對外人，你爺爺最煩這些小心眼！但是對自家人，咱有時候得裝點糊涂。老爺子淡淡的說道，自古以來，這種事嗎？別說是咱們帝王之家，就是平常百姓家，哥兄弟之間的小心思，對老人家產的算計，也比比皆是吧！

爺爺，這可不是爭家產，而是........而是國家！朱允熥再給老爺子滿上酒，您心里，不會不清楚！

爺爺這輩子，殺了不人了，不想老了，再把刀子架在自己的兒孫頭上！老爺子沒看朱允熥的眼睛，咱知道，這對你不公平，讓你委屈了。可手心手背都是，江山社稷已經給了你，些許的小錯，咱實在是不忍心再..........再說，他一地的藩王，軍不過數萬，而你.........

人都有肋，兒孫就是老爺子的肋。盡管他有時候里說要打要殺，可心里還是下不去那個手。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再英雄的人，也有兒長的一面。

朱家的族長不好當，家業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當族長，其實有時候是要吃虧的。老爺子的臉上有些歉意，這話，當初咱和你爹說過，現在再和你說。說著，又是一笑，其實咱也只能活著的時候管，要是死了，他娘的，哪管去？

爺爺，您放心吧！

朱允熥笑看老爺子，開口道，您還記得當初問過孫兒什麼話嗎？

說著，朱允熥再笑笑，當初您問過孫兒，若是將來你的叔叔們了你的威脅，多有不法，該當如何？孫兒那時還不是皇太孫，孫兒和您說，以德服之，化之。

若他們知道進退，孫兒也學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他們還不知好歹，那自由國法置。

孫兒答應過您的，不會殺他們！

朱允熥面上在笑著，心里在痛著。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說的話是多麼的言不由衷。

讓大孫委屈了！老爺子點頭，笑道，不過，你爺爺不是老糊涂。該打的要打，該罵的要罵！當家人，要知道恩威并施！

沒用的，您老只要不手殺人。那邊永遠不知道怕字怎麼寫，最多是消停一時。而且自己這邊能您的子，那邊又何嘗不是知道您的命門所在呢？

朱允熥心里笑下，給老爺子夾菜道，爺爺，吃菜，都涼了！

一筷子涼拌羊肚，老爺子里咬得吱嘎吱嘎響，忽然開口道，該給你選幾個側妃了！

孫兒這才大婚沒多久！朱允熥納悶道，又選妃？

你媳婦有了子，你邊不能沒人！老爺子說道，選妃這事得慢慢來，總得找一些賢良淑德的子。嗯......高麗進貢的人到了，一會咱讓樸不給你挑選幾個！

要是以前老爺子這麼說，朱允熥肯定心花怒發，可是最近，實在是這方面，沒那個心思。

爺爺，孫兒邊還有妙云呢？說著，朱允熥瞧瞧老爺子的臉，爺爺，妙云一直在孫兒邊.........孫兒想給個名分！

老爺子筷子停住，想了會，點頭道，隨你，你邊人，你看著辦。不過，名分不能太高！

這時，樸不緩緩的進來，直接跪下，奴婢給皇爺道喜！

道喜？老爺子一愣，又什麼喜事？

樸不先看看朱允熥，隨后抿笑道，彩云姑娘也有喜了！

彩云？老爺子邊新收的那個？

朱允熥頓時大笑，調皮的說道，爺爺，您寶刀不老啊！

去去去！老爺子沒好氣的擺手，臉有些窘迫，對樸不怒道，你這老狗，非要當著咱大孫的面說？讓咱下不來臺？

爺爺，莫怪他！朱允熥笑道，這麼大的喜事，怎麼可能瞞著孫兒！

老爺子又窘又怒，憋了半天，開口道，這.........這他娘算怎麼檔子事兒！

孫媳婦剛懷上，他邊的也懷了，這話好說不好聽呀！

這是好事呀！雙喜臨門。朱允熥給老爺子滿酒，笑道，若是彩云肚子爭氣，再給大孫一小叔叔，寧兒肚子也爭氣，給您添一嫡重孫，多！

到時候，您左手小兒子，右手重孫子，普天之下，誰有您得意！

呵呵！腦中似乎想到了這個畫面，老爺子笑出聲，端著酒盅說道，也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