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十五中秋，好菜整上了，好酒也備上了，盡管吃盡管喝！”

大胡子這兩日心格外好，眼底時常縈的戾氣連帶也薄了許多。

貨船還在運河上快速行駛，船艙外落一池月。

艙燈火大亮，矮幾上擺了滿滿當當各式菜，香味俱全，幾角擺了好幾壇水酒。

眾人淡淡看他胡子都掩不住的高興勁兒，直呵呵。

明天貨船就能到達下一個碼頭，眾人此前已經商量好了，下個碼頭分散走。

所以這頓酒菜，是大胡子慶祝自己終于甩掉瘟神離苦海整上的。

百曉風折扇點了點一二三四五個娃，“分開走，五個小的不可能湊作一，也得打散了走，充其量我跟老毒各帶兩個。”

說完他看向大胡子，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大胡子一盆冷水當頭澆，瞇眼，眼底戾氣凝聚緩緩掃過除甜寶外的小子們。

他倒要看看，誰敢上來！

蘇安就著盤坐姿勢挪挪挪，作飛快眼睛晶亮，“大胡子叔叔，我跟你走！”

大胡子，“……”

大胡子咬牙切齒兇相畢，“老子不想跟你走！”

小子一點不怵，笑嘻嘻的，“你總得帶一個呀！”

“呵，要跟也行，只要你不怕回不了流放地！”

“不怕！”他要是沒回去，十二碼頭得被毒爺爺跟甜寶拆了。

大胡子叔叔是做生意的，能干虧本買賣？

不能。

蘇安咧著白牙，笑得憨厚真誠。

大胡子不說話了，只覺滿桌子酒菜不香了。

蘇文跟蘇武對視一眼，默契挪到百曉風旁邊，揚臉對他諂笑，“長冬叔叔！”

百曉風哼了聲，默許了。

毒不侵見狀，把甜寶跟白彧往自己這里拖，“沒辦法，老頭只能帶這倆小的了！”

百曉風，“這麼勉強？本座跟你換。”

老頭，“先撒泡尿吧你！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百曉風，“本座給你面鏡子你先照照自己什麼樣兒？”

老頭老腰板一支棱就要拍案而起，“狗東西，打人不打臉！你他娘——”

“毒爺爺！風叔叔！先吃飯先吃飯！今晚月多好啊！”小的們立刻給兩人奉上筷子、酒杯……免得兩人當場打起來毀了一桌好菜，中秋大伙都吃不上好吃的。

大胡子咬斷筷子，牙咬得咔咔響，怎地不打？他也湊一腳，正好有氣沒出發！

吃完飯，三個大的還圍坐矮幾打仗，幾個小的了出去，癱在甲板上吹風看月。

四個年紀相仿的小子，加個人虎話不多的小娃，有一搭沒一搭的嘮。

“咱還有多久才能回到家？清河邊的稻子快變黃了吧？”

“師娘肯定已經生下小師妹了，可惜沒看到剛出生的樣子，會不會跟甜寶小時候一樣皺的？”

“也不知道咱菜園里的果子被吃了沒，阿爺阿肯定會給咱留點！”

“誒哥，大胡子叔叔又又兇，你怎麼敢往他那兒湊？真不怕？”

“那你們倆還敢往長冬叔叔邊湊麼，不怕被他耍得團團轉？”

小子們嘻嘻哈哈笑一團。

蘇安躺下來，看著頭頂圓盤似的月，眼里向往憧憬，“以前以為這輩子出不了流放之地，沒想出來了，外面真的天大地大……大胡子叔叔的閱歷其實很富的，單槍匹馬在外面跑船做買賣，還做得有模有樣，跟著他能學不門道。”

他想做生意，想賺錢，不是錢，就是喜歡用自己的能力打江山然后得到果的滿足。

師父說男子漢大丈夫，當學有所理有所想，這大概就是他目前為止的理想。

說到理想，蘇文笑開，“那我想做文人，腹有文章，口誅筆伐。像這次長京冒出的那些文人學子，敢對皇帝跟朝廷討伐批判，掀起坊間風向，最后愣是得狗皇帝讓步，真痛快！”

蘇武的理想更簡單了，“做買賣做文章我都不，我要打遍天下無敵手！以拳會友！這才是真痛快！”

他就不腦筋不養花花腸子，不服來干，這就是他的人生理想！

另外三小子看他一眼，同他腦瓜子。

打遍天下無敵手就別想了，其他人不說，只要甜寶在，你再能耐也是永遠的第二。

傻孩子。

“白彧，你以后想干啥？”蘇安看向白彧，恁是好奇。

這小子吧跟他們家是不打不相識，擱幾年前誰能想到最后竟然會為生死兄弟的朋友。

白彧半坐半躺，手肘撐著甲板，月下五致，眉眼皆是囂張傲氣，“本爺的目標，做天下第二！”

眾，“……”

滾吧，你第二，那小武得排第三去了。

好好當你的爺來爭什麼排名？

眾人又把視線落到像個陪襯的小娃上，“甜寶，你呢？長大了想做什麼？”

甜寶想也不想，“想活著。”

“……”你這就沒法聊下去了。

活著算個屁的理想？那不是本能嗎？

甜寶沒理會幾人，小手抱膝靜靜看荷月。

后有大人們依舊熱鬧的吵聲，邊有哥哥們恣意的嬉笑打鬧。

還有遠方重燃熱孤赴京的斷刀叔叔，有徒北山對悉心教導的師父師娘，有整個從未將當做異類的小蘇家。

想到這些人，甜寶有表的笑臉浮出萌笑意。

人生匆匆百年，沒有什麼大的目標跟理想，這輩子只想做一件事。

保護所有的人。

所以，得活著。

旁側，囂張驕傲的年側眸，視線落在小孩眼角那笑意，不自覺跟著揚起角。

片刻后，他腳尖爬過去，頂了下小孩紅小繡鞋子。

不意外，腳上立刻挨了一記重捶，疼得他齜牙咧的笑。

小孩扭頭看來，著小眉，“欠揍。”

“甜寶甜寶。”白彧翻了個滾到旁邊，笑得死皮賴臉模樣兒，“活著好啊，帶哥哥一塊活哇！”

“什麼好？”

“我有錢啊！帶上我，你跟毒爺爺還有蘇阿爺蘇阿他們天天能吃香喝辣！”

“不帶你也能吃。”

“有人給你跑使喚還不樂意？”

甜寶認真考慮，小腦瓜點了下，“跑使喚可以。”

年蹭地坐起，興得不行，“那可說好了，你定要保我長命百歲！”

“……”

頃刻，甲板上就響起年慘，一停三歇撒了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