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課后。

霍子珩帶著甜寶沿村尾小路登山。

如今的徒北山已漫山遍野長滿樹木野草，十月秋，山上黃綠彩織，秋的氣息濃郁襲人。

上山的羊腸小道鋪了一層落葉，踩在腳下，枯葉因為重力碾時而發出嚓嚓脆裂聲。

沿路登高，在各緩坡還能見到村民們撿柴耙草的影，掩映在茂灌木枯樹間。

見著師徒二人，村民總會支起笑著打個招呼，臉上笑容燦爛明朗。

到得近山頂，周圍已經難見人蹤，霍子珩方停下，找了塊干凈石頭坐下，順便拍拍邊空著的位置。

師徒倆并排而坐，迎著前方拂來的風俯瞰村莊，衫被吹起后，一大一小背影皆顯單薄。

“師父，是要保的故事嗎？”甜寶小手乖乖放在膝上，歪著腦袋偏頭問。

烏黑眼瞳清，有著超越年齡的沉靜。

霍子珩了小腦袋，笑笑，“師父的往事有些不堪，本從未想過說出來，可惜，依舊躲不過。”

甜寶沒有追問，靜靜等師父往下說。

“你昨日所畫，完整圖案應是這般，”男子執起腳邊枯枝，在面前一方浸了水汽的土上繪出復雜圖案，“火翼狼牙，這是外族圖騰。”

“什麼族？”

“大陸中原地區劃分十一國，大國有四，為東濮、西陵、南桑、北襄。小國有五，為云秦、嵐、龍元、凌江、傷邶，剩余兩國屬中等國，便是大越、大融。而這圖騰，乃大融貴族手下勢力標志。”

“他國圖騰，師父怎知？”

“你也說了，師父見多識廣。”

“恩怨呢？”

“恩怨……便說來話長了。”

一大一小低低談著，視線皆落到下方村莊。

一座座茅草屋比鄰而建，各家灶房煙囪冒出的黑煙騰上高空，升得越高越淡，最后匿于空中。

卻將煙火味留下了，經風吹來，山上也能聞到那種混著柴火味的草木香。

秋正艷，氣爽天高。

大石上，故事娓娓道來。

“……我霍氏因不喜紛爭而避世，不想依舊招人忌憚，惹來滅門之禍。只剩我僥幸得活，最后藏此地茍且。”

說起往事，霍子珩語氣平靜，滿目荒唐。

大陸各國群雄并立，均有逐鹿野心，絞盡腦招攬賢能，無法招攬者，寧毀之，免得被他人所用。

那些狠辣手段以及齷齪心思，便是提起，他霍某人都覺作嘔。

這世道，越是位高權重者，越多小人。

時至今日，他依舊不屑與那等人為伍。

“甜寶，”下心頭因回憶往昔牽扯出的緒，霍子珩低頭，凝著旁側靜聽的小娃，“你可曾懷疑師父收你為徒的心思？我早知你非池中，故而故意教你學識謀略，待你他日凰展翅，利用你為我霍氏報仇。”

甜寶仰著小臉，照亮烏瞳，始終澄澈通，“我打架厲害，師父想揍誰，盡管告訴甜寶。”

“即便是利用？”

“嗯。”

斬釘截鐵的一聲。

霍子珩偏開頭，掌心輕娃兒腦袋，于娃兒不得見，眼尾發紅，“真是個傻丫頭。”

無需甜寶做任何。

此生得此一徒，他亦滿足了。

霍氏的仇恨，他從未想過讓學生們去替他報。

他自己都背不起的負擔，怎可能讓他人替他背負。

霍家人，有霍家人的風骨。

甜寶漂亮的眼睛彎了彎，瞧著旁邊狗尾草晃得漂亮，隨手折了叼在里，“師父，該回去吃飯啦，師娘只準你出來半個時辰。”

霍子珩，“……”

心頭涌的酸及，被娃兒這句話生生折斷。

教人哭笑不得。

師徒倆大手牽小手，又沿路下山。

甜寶被師父當拐杖用。

到得山腳，草叢后面突地鉆出四個小子，齊齊涌到霍子珩邊，“師父！你又給妹妹開小灶！厚此薄彼！”

“這就做得太明顯了啊師父！哪有這樣打擊自己徒兒的？男娃不值錢啊？”

“為師者當一視同仁！這可是師父你自個說的！”

“在山上教了甜寶什麼，也得教我們！師父師父師父——”

小子們聒噪起來，也能讓人頭疼。

霍子珩掃過前耍寶四人，角揚起，心頭最后的郁結似也不知不覺散去。

“行了，莫要吵了，師父頭疼。我先回家吃飯，你們師娘還等著呢，都散了。”

“師父——”

“已經下課了。”

“師父！！”

男子信步，角笑意不落，秋，消去了眼尾紅愁。

到得家門口，確定師父不糾纏，四個小子齊齊大嘆一聲，垮著步子進家門。

院門一關，四人立刻神一變，把甜寶架起往菜園子走。

阿爺阿在堂屋，其他大人在灶房，菜園子清凈好說話。

甜寶被摁在菜園地頭審。

蘇武，“今天師娘不對勁，一早上恍恍惚惚的看著滿肚子心事，甜寶，是不是師父遇上啥難了？”

蘇安，“甜寶，現在下課了，我們不是師弟，是哥哥，要尊長！得說實話昂！”

蘇文，“本來我們想跟上山的，知道瞞不過你，這才耐著子在山腳等！你要也不說，哥哥跳腳給你看了啊！”

白彧，“是愁銀子還是別的？還是……跟昨日事有關？”

昨日他們去了城，今兒一早師父就帶甜寶單獨說話。

他猜測當中有關聯。

甜寶看看摁著小肩膀的四只手，抬頭，小表可認真鄭重，“有，師父有大事。”

“什麼大事？”異口同聲。

“師父有仇家。”

“誰？！”

“等我知道了再告訴你們。”甜寶起，輕松把四只手頂開，拍拍屁走人，“了，吃飯。”

“……”

故意吊他們胃口。

四人看出來了。

在小蘇家蹭了頓午飯，白彧回家后直沖書房找他爹。

“爹，那幾個胳膊的，查出底細沒有？”

白奎看著尚在開開合合的木門，習以為常收回視線，“還沒有，正在查。兒子，這事兒急不得，再給爹一點時間，那些人來歷比較神……”

白彧打斷準備長篇大論的男人，“那就別查了，直接殺了。”

“……”兒子，別這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