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六年的三月初二。京師街頭巷尾都能覺到春的味道。

國庫充裕，正月時候遼東總兵李梁在邊塞大破泰寧部速亥，這兩個喜訊讓京師從上到下都有一種歡欣鼓舞的氣氛。

萬曆皇帝在大臣們的眼中越來越沉穩從容了，他在朝會上不論聽到什麽，都不會表出自己的神反應，隻是淡然“準奏”“再議”等等。

氣暖和了點，萬曆皇帝在散朝之後總喜歡去宮外逛逛，這個無論廷還是外朝都沒有太多的意見，因為皇帝僅僅是去逛逛，而且就是那塊區域而已。

皇帝僅僅在那武館的舊址和南街這一圈走走看看，每次時間也不長，張誠或者鄒義陪同著。

今日跟在皇帝旁的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萬曆皇帝已經不能被稱作了，他現在每晚都堅持在書房前麵的院子中鍛煉，武館學的那些東西都沒有丟下，飯量也增加，個子也就比張誠矮了那麽一點點。

在南街的那家點心鋪子買了幾個火餅，點心鋪子的夥計很奇怪的看著管家模樣的張誠在每個餅上都掰了一塊放口中，那個像是爺的跛腳年也不見怪，兩人一同走出店鋪。

這下毒的可能幾乎等於零，可試毒的功夫還是要做的。這表麵功夫就讓張誠來做了，那火餅剛出爐，香的很，對張誠來倒不是什麽苦差事。

總有便裝的侍衛前後左右的護衛著，萬曆皇帝現在心思通達的很，也不像是從前那般要求完全的微服私訪，到這個份有很多東西就不得不做。

一行人默默的閑逛，又是默默的走回到皇城之中，進了皇城，立刻有幾名宦抬著轎子跑了過來，萬曆皇帝擺擺手道：

“寡人和張伴伴走走，你們不比伺候！”

安靜走了幾步，萬曆皇帝沉聲道：

“李梁在北邊斬首千餘，給那泰寧部的賊人這般重擊，怎麽閣和兵部那邊議功定賞折騰這麽久還沒出個結果，寡人在南街那邊聽到了多的誇讚頌揚，他們這邊到底要做什麽？”

張誠在後苦笑著接口道：

“萬歲爺不知道，閣和兵部那邊也是為難，李梁每隔一年就有一次大捷報上，現如今他已經是伯爵了，幾個兒子都恩賞不斷，還能怎麽賞，這李梁此次報捷之後，又開了一張單子上來，要人要銀子，該給是該給，可這九邊之地。南北各省，那裏不要養兵的銀子，這才商議不定。”

難得聽到張誠為閣話，萬曆皇帝詫異的回頭看了眼，發現這位廷第二人臉上又苦笑，顯然也是為此事發愁。

萬曆皇帝有些詫異的搖搖頭，背著手向前走去，淡然道：

“怎麽這打勝仗還不對了嗎？”

張誠豈能聽不出這話來，左右看了看，盡管隨行的侍衛、宦都避開很遠，可張誠還是低了聲音道：

“回萬歲爺的話，遼東那邊五年報捷三次，次次都是大勝，可都是打的泰寧部，每次繳獲牲畜萬頭，可斬首從來都是千餘，這一次次的......”

這麽，萬曆皇帝也不言語了，沉默著向前走了一段，兩側朱紅的宮牆間有一道窄窄的，萬曆仰頭看著。突然像是自言自語的道：

“王通那邊什麽也不瞞朕，他也不多花朕的一分錢，朕看到津那邊的奏報，王通赤出這麽一片地，又下去了這麽多子，也真是難為他了，治安司收上來的銀子再撥給他兩萬兩，他弄法子收上來的錢，自己卻花用不上，做了這麽多事，京裏卻容不下他。”

“萬歲爺想多了，這事萬歲爺您應該高興才是，王通在津幹的越好，萬歲爺您調他回京的時候就越有理由不是？”

起王通，萬曆皇帝的緒明顯高漲了不，臉上也見了笑容，邊走邊道：

“王通真是有本事，那麽多人盯著他，那麽多人暗地裏使壞，居然他都一一化解，特別是那晚上炸營......，朕要在那邊多好，也和王通、虎頭他們一起衝打，那有多過癮，多爽利。”

到這裏，萬曆皇帝忍不住歎了口氣，張誠也不敢接話，又是默默的向前走去，走不幾步。就看到前麵一名紅袍太監提著袍服下擺，快步的跑了過來，前麵一名侍衛張了幾眼，回頭朗聲道：

“是司禮監的張宏張公公！”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地，裕王府中姓張的頭領宦不，張誠、張鯨還有這張宏都是，自從田安被拿下去之後，張宏就替補了這隨堂太監首席的位置，他和馮保的關係比和張誠要親近很多，這樣跑來，卻肯定是有要事。

張宏也是四十多的人，跑了一陣之後滿頭大汗，到跟前磕頭見禮之後，急忙道：

“萬歲爺，張閣老那邊才遞上來的奏折，是三月十三要回家祭奠，為亡父盡孝守靈，奴婢接了折子，急忙來稟告陛下。”

去年奪守製之爭，下場幾乎都要站隊選邊，又那看不清、試圖觀的都被洗了下去。

現在這朝局穩了，張居正不必擔心自己去職之後朝局出現什麽變故，所以放心的上奏請求準許回鄉。

萬曆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問這個。反倒笑著道：

“張宏，此事馮公公可知道了嗎？”

“回萬歲爺的話，奴婢不知道，馮公公上午就在慈聖太後那邊，事急，張公公又在外麵陪著陛下，聽下麵稟報萬歲爺回來了，奴婢這才急忙趕過來稟報。”

萬曆皇帝點點頭，揮揮手道：

“你且去辦你的差，先派人去兩位太後那邊，先告訴二位太後。馮大伴那邊也要給到，朕這邊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張宏連忙站起，彎腰躬退了下去，經過這一樁事，萬曆和張誠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出聲，沉默著向前走去。

在向前走，就是萬曆平日起居讀書的地方，這邊伺候的宦比方才路上多了許多，能看到房簷上還有牆頭的竿子上都掛著各的燈籠，樣式頗為巧雅致，不過看著卻像是元宵節時候的花燈，而且都有些褪。

正有宦架著梯子要去取下，看到這個，萬曆皇帝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冷聲問道：

“這是做什麽勾當！？”

在梯子上那宦急忙下來，周圍幾個扶著幫忙的也一同跪下，為首一人回稟道：

“回萬歲爺的話，這燈籠已經舊了，看著難看，奴婢們準備取下來庫。”

萬曆皇帝臉一瞬間有些難看，不過迅速恢複了正常，淡淡的道：

“何必，上元節宮也就這邊掛花燈，既然要節省，那還是掛著吧，明年也不必買新的了。”

下麵的宦剛要話，張誠在萬曆後惡狠狠的瞪了幾眼，猛地擺手，那些宦才知道事不對，又是誠惶誠恐的磕頭下去，急忙的走了，萬曆皇帝再也沒有出聲，和張誠兩個人走到了書房那邊，萬曆進了院子之後，抬手擺了擺。張誠立刻揚聲道：

“按照平日規矩辦，留一個值日的在院門那邊侯著，其餘人都出去。”

在院子中的宦們當即躬走出了院子，張誠快走兩步開了書房的門，萬曆皇帝進了屋子，突然笑著道：

“聽張宏那奴婢的意思，萬事要馮大伴和二位太後先知道，然後朕才能知道，真是明白事理啊！”

張誠把椅子拉出，陪笑著道：

“張宏這人有些憨直，在裕王府的時候他就怕馮公公，眼下當差更是心的很，大事他還是分得清楚，萬歲爺，奴婢句話，外麵燈籠能換就換了吧，這般模樣，掛在那邊也不好看，有的人看了，心中難免要多想......”

“由他們想去，朕想在宮鬧的熱鬧些，張先生不是勸諫朕要節省嗎，看治安司的每日呈報上，外麵書的也誇，士子們也誇，什麽宰輔直諫，保大明江山平安嗎？留著這些燈籠，更是給張閣老立碑！”

張誠低頭垂手不敢接話，萬曆皇帝這話的刻薄，元宵節的時候，萬曆想在宮辦花燈熱鬧熱鬧，閣首輔張居正卻花費太大，如今國家用錢，陛下當節儉為先，兩位太後和馮保都是讚這個意見，萬曆也隻能聽從，在自己的屋子那裏掛了些花燈算完。

同樣是每日規矩，萬曆皇帝坐在此的時候，治安司的常例文報就整理完放在書案邊上，為了防止經手的宦看，每日裏都是鄒義上鎖後將一個木箱擺在這邊，張誠掏出鑰匙打開了木箱，把一疊疊的文卷搬出來。

萬曆皇帝此時狀態都很放鬆，拿著文卷隨意的翻閱著，看到一張的時候，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細細瀏覽了幾遍，突然間抓起手邊的茶碗向外砸了出去。

一聲大響，茶碗被砸了個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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