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當當……”兵相擊聲不絕於耳,張飛步步,宗苦撐片刻,一直退到階下,乾脆把刀一扔,放棄了抵抗,仰起脖子大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正在堂上陪張氏說話的嬙一聽,吃了一驚,連忙向張氏告了罪,跑過來問道:“又是怎麼了?承明,你這是怎麼了?”
“我不練了。宗一甩手,氣得滿臉通紅,堵氣的說道:“反正我怎麼練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打一次輸一次,我把家的臉都丟了。”想了想,又指著坐在一旁笑的劉修道:“他偏心,他只教翼德和玄德,不教我。”
嬙憐的著宗的頭,替他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和眼中快落下的委屈淚水,嗔道:“你多大一個人了,還這麼孩子氣,也不怕丟人。”
“反正我總是丟人,再多丟一些也無所謂。”宗撅著,一屁坐在臺階上,梗著脖子不說話。嬙見了,也不忍心再說他,轉向劉修道:“德然,你也是,承明難道就不是你的朋友,怎麼能厚此薄彼?”
劉修連忙解釋:“師嫂,你這可冤枉我了。我們練武從來沒有藏著的時候,承明哪一次不是看著的?他打不過翼德也不能怪我,當然也不能怪他。翼德是上過戰場,與鮮卑人拼過命的,承明就算練習得再好,也沒有他那殺氣,再說殺氣這也不是練出來的,沒有見過,終究是差一截的。”
嬙聽得有理,也不好再責怪劉修,看著委屈的宗,不知道怎麼勸他纔好。劉修走了過來,越想越覺得宗悲哀,跟誰一起練武不好,偏偏遇到自己這三個人,自己是天生神力,眼力、作都是一等一的好,用敦武的話說,不想做高手都難,天生就是萬人敵的命,張飛不用說了,他就是個萬人敵,就連最差的劉備也要比普通人強上許多,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鮮卑人的追殺中活下來,跟他們一起練武,大概除了趙雲、關羽那樣的萬人敵,一般人都會自信心傷的。偏偏宗自己還確實不是練武的材料,這拼了老命的去練也沒用,差距不是在小,而是在一天天加大。
“承明,你不要這麼想,其實以你的武技,現在就是做個虎賁郎也不問題……”
“我知道,我就只能和那些沒用的公子哥比。”宗瞪了劉修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自從武帝改革兵制,不僅郡縣的地方兵基本被取締,就連的軍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從各地徵調,不論是殿中的郎還是看守殿門、宮門的虎賁、羽林,大部分都是京師附近的大家子弟,他們做郎無非因爲這是一條仕途捷徑,而且和前朝不一樣,現在的郎或者虎賁、羽林基本上也不用到邊疆作戰,他們的武技用於鬥毆還馬虎,和劉修、張飛這些上陣廝殺的勇士比起來就差得太遠了。
宗一聽劉修拿他和那些人相比,立刻覺得到了更大的污辱。劉修也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打招呼賠罪。其實宗說他藏私也不完全是污衊他,他之所以武技能在短短的幾個月就練到這種程度,一方面是因爲他上過戰場,另一方面卻是因爲家傳霸訣的緣故,在得到張鳴的指點之後,他的霸訣修練進展非常順利,現在已經氣駐丹田,只是一直沒遇到老爹,不知道霸訣的下一步是什麼,不敢輕舉妄而已,否則的話,他也許很快就能通小週天。
只是這些,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宗說的,就連張飛、劉備他都沒說,偏偏宗記得他練武的時間比他還短,當初到桃谷的時候還是個門外漢,所以經常拿他來比較,一比較就自信心傷,殊不知他是有外掛的。
幾個人正在勸宗,盧敏走了進來,見院中這麼熱鬧,不免有些意外:“怎麼了?”
劉修等人一看,盧敏顯得非常疲憊,臉也不好,連忙住了口,就連耍小孩子脾氣的宗都不敢吱聲了。嬙迎了上來,用關切的目看著盧敏,張氏甩開盧慎的摻扶,快步走了下來,拉著盧敏的手臂,有些張的問道:“子行,出什麼事了?”
盧敏一愣,連忙出一笑容,搖搖頭,“沒事,就是有些累,讓阿母擔憂了,兒子真是不孝。”
張氏不信,越發覺得盧敏有事,“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盧敏轉對嬙說道:“阿嬙,我了,你幫我準備一點吃的。”他看了正在收拾武準備散去的劉修,猶豫了片刻:“德然,你待會兒到我書房裡來一下。”
劉修連忙應了,從盧敏的神可以看得出來,今天和天子會談大概出了些意外。他有些奇怪,前幾天一直談得蠻好的,盧敏每次回來都是眉舞,今天這是怎麼了?他把爲盧敏駕車的劉備拉到一旁詢問,劉備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盧敏出宮的時候眼神恍惚,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可能是在宮裡了什麼驚嚇。
盧敏吃完晚飯,把劉修到書房,直截了當的說:“我今天惹得天子不高興了。”
“爲了什麼事?”
盧敏雙手握在一起,用力的了,“天子問我對朝中員的看法,我……我爲黨人鳴了兩句不平,結果天子一聽臉就變了,拂袖而去。過了好一會,纔有一個小黃門出來,讓我先出宮,回來好好想一想,明天宮再議。”
一想到當時天子的震怒,他的眼神有些慌,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宮的,又是怎麼出城,剛纔在張氏和嬙面前的鎮靜全是裝出來的。如果一開始他就不天子的眼,那也就罷了,偏偏這些天進展都不錯,大家都覺得他肯定會被天子委以重任,以後能飛黃騰達,這時候天子態度變了卦,讓一向比較沉穩,對仕途並不是非常熱心的盧敏也了陣腳。
“師兄你不要急,慢慢說,把當時的況再回想一下。”劉修安道:“既然天子明天還要讓你進攻,我想事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師兄,你一連七天被天子召宮中議事,這份殊榮就已經足以留名青史了。”
盧敏咧了咧,無聲的苦笑,接連喝了兩口水,這才慢慢的平靜下來,把事的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他本來和天子說得很投契,天子就寧城之戰的前前後後問了他好多問題,這些事盧敏大多是親歷的,好多帳目也是他經手的,說起來當然是頭頭是道,還做了一些發揮,談到了如何邊的問題。在這一點上,他既不贊同劉虞的安,安只會助長鮮卑人的傲氣,也不贊同夏育的剿滅,事實上目前尚不備剿滅鮮卑人的實力,他提出了移民徙邊,在邊疆屯田,既能增加邊郡的經濟實力,又能提供兵力。天子對這個想法非常興趣,和他談了很多細節,甚至出了要盧敏去主持上谷屯田的意思。
然而,一切都在提到黨人的時候嘎然而止。
盧敏提到了在寧城之戰中竇家使用拋石機的事,他沒敢說是竇家,只說是出逃的黨人,他認爲這些黨人的外逃不僅給鮮卑人帶去了大量的知識和技能,而且使大漢百姓效仿,既然這些名士都去投靠鮮卑人,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有什麼不可以的?
天子一聽就火了,連聲招呼都沒打,轉就走,把盧敏一個人晾那兒了。
劉修想了好一會,“天子問過你宦的事嗎?”
“問過。”
劉修看看盧敏,不用再問了,從他的臉就可以看得出來肯定沒什麼好話。“天子對你的態度,當時有什麼反應?”
“沒反應。”盧敏有些懊喪的說道:“我還以爲他是個明事理的人,並不似傳言的那樣昏憒,所以才大膽爲黨人鳴不平,希能將錮中的黨人赦免一些,沒曾想……”
盧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黨人的事,不能提。”劉修連忙搖手,面對盧敏的不快,他咂了咂:“師兄,我不是不想爲黨人鳴冤,可是我覺得,對於黨人的事,我們現在瞭解得太,也許事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別的不說,你上次也說過,先生也好,蔡先生也好,或者是四世三公的楊家、袁家也好,他們都不是黨人,爲什麼?”
盧敏若有所思。
“我們對黨錮的瞭解,大多是來自傳言,可剛纔你也說了,傳言中天子昏憒無道,但你親眼見過天子之後,發現並非如此,至並非完全如此。這說明什麼?說明傳言不可全信。”
盧敏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甘心,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今天的確有些冒失了。從這幾天的談來看,天子雖然不是什麼聖人,但也不是個笨蛋,他的思維還是很敏捷的,說話也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至是個中人之資,絕對不是個笨蛋。
“那現在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明天天子還會問你什麼,但是,我想有一個原則,你應該堅守。”劉修鄭重的說道:“對自己不瞭解的事,你不要妄加評論。對於朝中的權力派系,你一個也不要加。”
盧敏眼神中出疑。
“做皇帝的,最怕手下人拉黨結派。黨人遭了他的忌,也許就有這個原因。”劉修順著自己的思路想下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大漢朝除了皇權之外,有三派勢力,一派是外戚,另外兩派是宦和士族。這三派勢力互相鬥爭,有分有合,變幻無常,其中宦的勢力屢屢得勝,看起來最強,但細想起來,宦的勢力基最薄,一旦換了皇帝,宦的勢力就有可能遭到清洗,而外戚和士族又經常勾結在一起,雖然在多次爭鬥中都於下風,卻敗而不死,屢敗屢戰,對皇權的干擾最大。
現在宋皇后家不得勢,宋皇后的父親不過是個消防隊長,可以無視之,剩下的兩派就是宦和士族,黨人就是士族的代表,雖然兩次黨錮之後,士族到了沉重的打擊,但是士族的基是天下讀書人,皇帝本不可能將他們連拔起,那些被錮在家的黨人就像是彈簧,得越狠,反彈的力量越大。天子未必知道彈簧,但他應該能知道這個道理。
這個時候盧敏出言爲黨人鳴不平,不可避免的及天子的憂,他能會重用一個同黨人的人嗎?這個人越有才,將來的危險就越大。
劉修對黨人的沒有盧敏那麼深,他甚至有些反黨人,特別是經過了太學那場事之後,他覺得黨錮的慘劇應該是有其源的,在不瞭解況之前貿然的爲黨人鳴不平是不合適的。
“現在世人分爲清流與濁流,我不與清流黨人站在一起,難道要與濁流宦站在一起?”
“你別忘了,幫我們遞上奏章的呂強就是一個宦。”劉修提醒道,他擡起手示意盧敏不要激,突然靈機一:“世上的事,並非只有黑與白兩種,人也並非是除了清流就是濁流。”
“你究竟想說什麼?”盧敏似乎聽懂了一些,又似乎沒聽懂。
“你不是清流,也不是濁流。”劉修想通了一個問題,心大好:“你既不要依附世家,也不要阿附宦,你就是你,你的心目中只能家和國。”他見盧敏還是沒有理會,提高了聲音說道:“師兄,你如果能仕,既不是世家推薦的,也不是宦推薦的,你是天子自己選拔的,你是天子的門生故吏,以後你只要忠於自己的職守,忠於天子,你的明白?”
盧敏一怔,恍然大悟,他笑未笑,又有些擔心的說道:“那將置聖人經義於何?”
“聖人經義?聖人的目的只有一個,治國平天下。”劉修一揮手,大聲說道:“對漢家天下的安危,我想天子比你更關注,沒有人願意把自家的產業毀掉的。真要到了那一步,這天下事也不是你能扭轉的,你大不了棄歸罷了。”
盧敏自失的一笑,連連點頭。他本是個聰明人,只是不自覺的陷在那個圈子裡跳不出來,現在被劉修揭開了這層窗戶紙,他頓時眼界大開,一下子發現了另一條明大道。
盧敏第二天進宮很快就回來了,中午時分,他喜氣洋洋的回到步雲裡,後的劉備也笑得臉上開了花,手中捧著上谷太守的青綬墨印。張氏頓時樂得眉開眼笑,嬙喜不自勝,劉修等人也是一片歡騰。起家爲兩千石,盧敏一躍就達到了盧植鬥了幾十年的高度,這樣的升遷速度對於皇親國戚之外士族,特別是盧家這樣沒有什麼基的寒門士族來說,是非常罕見的,歷史上不是沒有,但是非常非常。
張氏開心得有些迷糊了,還是嬙比較清醒一點,立刻安排劉修等人去沽酒榷,爲盧敏慶賀。大家聚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飯。
天子的任命非常急,盧敏很快就要上任,作爲他的夫人,嬙也要跟著返回幽州。盧敏擔心母親張氏和弟弟盧慎,生怕自己一離開,他們又陷以前那種生活,留下嬙不太合適,再能幹也是個人,不適合拋頭面,剩下最合適的人選便是劉修,可是他又非常希劉修能隨他一起上任,有劉修在他邊,他就有了一個得心應手的親信。
盧敏左右爲難,但是劉修不爲難,他不想離開,他用一句話解決了盧敏的爲難:朝中無人不做。你現在是上谷太守,到了上谷之後,可以徵辟很多人才爲已所用,而如果你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留在京城打點,你這個做不長,天知道哪天有人說了你幾句壞話,天子就對你起了疑心,可能你連怎麼回事都不知道就被免了。我,可以擔當起這個重任。
盧敏相信劉修的能力,雖然天子還沒有下詔嘉獎劉修,但這只是時間問題,從天子的口音中他聽得出來,天子對劉修的興趣不在他之下。
在離開之前,嬙派人去了一趟王家,拜見王楚的祖父王苞。以前家份太低,上門拜見也得不到太多的尊重,連王苞的面都沒見著,只讓兒子王瑜出來招呼了一聲,現在盧敏做了上谷太守,份不一樣了,王苞不僅親自接見,還客氣的邀盧敏、嬙夫婦去做客,說要爲他們餞行,送盧敏上任。
要不怎麼說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呢。接到王家的請柬時,嬙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