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龍作作幾乎是馬上就明白了衆人的目爲何會看向,而且帶著的怪異。
這些喜歡嚼舌的混蛋,怎麼可能不把他們在雙龍鎮所見的那一幕說給別人知道。就算現在,二進院子、頭進院子裡吃酒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有多人一邊吃著龍家的、一邊喝著龍家的酒,一邊嚼龍大姑娘的舌子呢。
可背後說是一碼事,這當面看著……
龍大姑娘當然本能地就惱了。
惱歸惱,的心卻是不爭氣地跳了起來。
要是……
李魚真的提出要,那該怎麼辦?
不!本姑娘可是龍家大小姐,你說要就要,當我什麼人了?沒有三六證,堂而皇之,三請五請,諸方說合,本姑娘纔不點這個頭呢。對!我得矜持!兒不自矜,男人怎麼懂得珍惜。
龍作作舉杯吃酒,提筷挾,旁若無人,彷彿本不在意李魚要說什麼,只是那耳朵兒都豎了起來,來自右邊的任何一點聲息,想過,可耳朵卻偏偏都聽得清楚。
李魚聽了龍大當家豪邁的話,微微怔了一怔,旋即便出了微笑:“大當家說的,可是當真?”
龍傲天道:“當著這麼多人,龍某人說出來的話,難道還能坐回去不?說,你要什麼?”
衆客人也都湊趣,笑地看著李魚,山西老常自然還是微微側頭,斜著眼角兒,笑瞇瞇的睨他。
李魚微笑拱手道:“那,在下斗膽,請大當家的賞我六十吊錢,我,要把鐵無環贖買下來!”
龍傲天一怔,滿堂賓客也是一怔,就連一直側臉兒睨他的常書欣,都扭回臉兒來正眼看他了。
目不斜視地站在門口側的鐵無環自然也聽到了這句話,他霍地扭頭向李魚看來,目芒突然無比明亮,銳利的彷彿刀一樣。
龍傲天怔了一怔,剛想點頭答應,常書欣已經嘻嘻地笑了起來,捻個蘭花指,綿綿地向李魚一指:“這小夥子,我欣賞你。”
常書欣笑瞇瞇地看向龍傲天:“才三五十吊的事兒,你開得了口,我也丟不起那人,別提錢。嘻嘻……”
常書欣直起腰來,往懷裡探了一把,抓出一大把票子,也不曉得都是什麼東西,應該是契約、票據、文書一類的東西都有了,他在桌上翻揀了一陣兒,從中出一張按了紅的紙,又把其他的文書小心疊好收起。
常書欣笑道:“這張,就是鐵無環的賣文書!”
常書欣又對龍傲天道:“老龍啊,麻煩你著人拿枝筆來,就由你做中人,這就過到小李名下吧!”
李魚道:“不!既然常老爺不肯收錢,那麼,就請常老爺寫一份開釋書,釋了鐵無環的奴隸份吧!不必再過到小可名下,多經一道手續。”
常書欣微微訝異地看了李魚一眼,他不肯收錢,李魚便不肯把釋放鐵無環奴隸份的功勞攬到自己名下,而是由他來開釋,如此一來,不管他是出於何種原因做出這個舉,這一輩子,鐵無環都欠他一份天大的恩。
這個李魚呀……,不賴!
常書欣捻起蘭花指,微微側了頭,用眼角睨著他,優雅地一連點了三下:“小夥子,做事講究!我很欣賞你!”
文房四寶捧到面前,常書欣當場寫就一份釋書,擱下筆,把釋書也放在托盤上,那丫環捧起,對李魚笑道:“往府註銷奴籍的事兒,我就不跑了,你們自去辦理吧!”
“多謝常老爺!”李魚離案而起,向常書欣深深抱拳一揖,又從丫環所託的托盤中取出那一張文書,走到鐵無環面前,將文書遞到他的面前。
鐵無環睜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李魚的模樣,偏偏淚水不爭氣地涌出來,模糊了他的視線。
男兒有淚不輕彈。族人生活了幾百上千年的領地被人攻破,叔伯的頭顱被人挑在槍頭的時候,他沒哭,那一刻,他只有恨。
族人爲了保住酋長的脈,瞞了他的份,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用他自己頂替了族長,當那兄弟以赴難的時候,他沒哭,他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復仇!
當他肩頭被烙上奴隸的印記,發賣到異地爲奴,盡屈辱的時候,他沒哭。淚流下來,他保存在心底深的那份自尊,也將然無存。他忍耐,苦苦地忍耐……
這一刻,他爲了一個自由人,淚,卻止不住了。
鐵無環雙膝一屈,“嗵”地一聲跪在了李魚的面前。
恩,重如山,他鐵一般的軀,也承不住!
“這是幹什麼,你快起來!”
李魚急忙手去拉,但是鐵無環此時的子山一般重,本拉不。
鐵無環鄭而重之地向李魚三叩首,一雙鐵鑄的臂膀這才抖著舉起,接過那薄薄的一頁紙。
眼看著這一幕,在座的人都不免些唏噓嘆,只有一個人例外。
廳裡的人,看的是這樣一條昂藏大漢真流的慨。
廳外那些漢子,則未免要有些意外地用目逡巡著。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龍大小姐臉上很掛不住。
龍作作推案而起,龍傲天微微詫異地看向兒,龍作作抵聲道:“兒喝多了!”
說完這句話,龍大小姐邁開一雙悠長的大,舉步就向後走。龍大當家的疑地看看兒繃的面部曲線,再看看正扶起鐵無環,溫聲勸的李魚,微微出一恍然的神。
龍大當家的頓時老懷大,在西北地區,像他兒這麼大,可都算是老姑娘了,可兒整天風風火火、舞槍弄棒的,也沒個姑娘樣兒。大當家的總擔心在他有生之年,連外孫子都抱不上。
現在看來,春節剛過,丫頭就了春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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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
“小郎君也不對,得生份。還是我兄弟吧!”
鐵無環無奈地笑笑:“你是我的恩人!這……未免不敬!”
李魚道:“你總是這麼敬,我纔不舒坦,得了,你我小魚兒,親切,如何?”
鐵無環勉強地道:“好吧!小……小魚兒。”
李魚道:“這就對了,來,你嚐嚐,這羊腰子,著呢!”
此時,已是鐵無環被釋爲自由人的第三天,馬邑州的衙門正好是正月十五後纔開衙,兩人已經趕去衙門,註銷了鐵無環的奴籍。
這個時候,兩人正在房東大爺家裡,圍爐燒烤。
燒烤這種吃法,是最古老、最原始的一種食食用方法。文字記載是遠遠落後於它出現的年代的,但即便文字記載中,就已有了“紂宮九市,車行,馬行炙”的記載,這是商朝時期的事了。
而且那時的燒烤,品種就已琳瑯滿目,牛、羊、豬、魚、蝦、獾、腩、貊、獐、駝峰、蛤蜊、鴨等,吃法也與現代相同,要麼先用原料醃漬後再上火烤,要麼一邊烤一邊塗調料,區別只是有些現代的調味品那時還沒有罷了。
膾炙人口,膾炙人口,膾(刺)、炙(燒烤),果然自古至今,一直是人類所喜歡的重要食。燒烤,尤其適合吃酒,所以兩個人現在都已有了五六分酒意。
“無環兄,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出來歷。依我看,你可不像生來就是奴隸啊!”
生來就是奴隸的當然也有,奴生子兒就是生而爲奴,但李魚看鐵無環的神氣質,卻知道他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出。
鐵無環聽到這裡,因爲輕鬆的聊天語境而顯得和下來的面部線條一下子繃了,沉默片刻,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遼東,以靺鞨族爲主,分爲諸多部落,思慕、窟說、莫曳、渤海、鐵驪等。我,本是鐵驪部落的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