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前廳的一路上唐見微都沒將“乾坤還能這麼玩”的驚訝表從臉上摘下來。
懸實在看不下去:
“我說你……不是博陵貴嗎?不是京師來的見多識廣的大戶千金嗎?怎麼這麼一丁點兒小事就把你嚇懵了。這可不像你啊唐見微。”
懸覺得不能就這樣將放到前廳去,若是不好好幫疏導的話,保不齊一會兒到了飯桌上,得盯著大姐和大嫂看一中午。
“我自然是聽過類似的顛倒乾坤。”唐見微了肩膀一臉興,“但都是在傳說中,很近距離接。”
“……不然一會兒讓倆給你蓋個印章,留作紀念?”
“嘖,我就是私下好奇一下,又不會當們面說什麼,我是和你家小家奴一般不知分寸隨意胡說的人麼?”
懸被頂了個正著無法反駁,嘆了一聲道:“的確,這回的確是秋心們胡言語,是該好好說叨說叨,我剛才已經訓過們了,你不必在我阿娘面前提及,否則的話們這個月的銀錢可得被我阿娘扣了。”
唐見微意味深長地凝視片刻:“你倒是個好心腸。可惜,好心腸的人不適合場。”
“你又覺得我不適合仕了?”兩人并肩穿過竹林。
“倒不是說絕對不適合,你讀過那麼多書,自然知道場爾虞我詐暗洶涌,我擔心的是,若你仕之后還像如今這般單純良善,只怕會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唐見微很自然地想到阿耶。阿耶一生剛正不阿,也算是通曉為之道,最后卻是死得不明不白,可見中樞場黨派之間的明爭暗斗有多激烈而兇殘。
懸雖然有超出凡人的聰穎,但的格真的適合為嗎?
唐見微有些擔心。
從對顛倒乾坤的好奇無進到擔憂懸的仕途之路,唐見微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前廳。
今日府前廳可是熱鬧,一大家子都在,長廷樂呵呵的讓唐見微去姐姐過來,大家團聚團聚。
唐見微去西院挽著唐觀秋往前廳走,剛走到竹林這邊唐觀秋聽到熱鬧的笑聲,有些害怕地停下腳步:
“阿娘,咱們這是要去哪里?”
唐見微發現這次開口還是喊的阿娘,似乎有段時間沒把自己當沈約了。
“阿凈記得嗎?今日是元日,是新年的第一天,咱們要和家人一起用午膳。阿凈不用怕,家人都很好的,阿凈跟著阿娘就好了。”
唐觀秋似懂非懂也不吭聲,唐見微陪著在竹林里待一會兒,沒有馬上進去,等自己有意愿了便再過去,并不強迫。
唐見微知道姐姐病了之后不喜歡人多之,一點兒靜都有可能驚嚇到。
可是往后這麼多年都要和家住在一塊兒,姐姐若是能接納家,與家好好相,也可以騰出更多的力來經營生意。
今天帶著姐姐過來,便是想要踏出第一步。
若是姐姐實在不愿意的話,也不勉強,這種事需要循序漸進,不可強求。
“你們怎麼在這兒?”
季雪從竹林那頭走來,“主母說半天沒瞧著人,讓我過來尋你們。怎麼了這是?”
季雪前一句是對著唐見微說的,而后一句很自然地轉向唐觀秋,聲音輕和且極其溫,得如同羽,輕掃在唐觀秋的耳朵里,生怕稍微大一些就會將嚇著一般。
唐見微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季雪上,季雪就像全然沒發現似的,只凝視著唐觀秋,等開口。
唐觀秋低聲說:“都是人,里面。”
“你怕他們麼?他們都是和善的人,不會傷害你的。”季雪拉起的雙手笑道,“而且我就在這兒,待會兒你進去了我就站在你后。我會一直陪著你,你這樣還害怕嗎?”
這是什麼哄小孩的語氣……
唐見微震驚,倆什麼時候關系發展到這等親的程度了?
是因為我天起早貪黑出攤,完全沒注意到嗎?
更讓不敢相信的是,姐姐還真就因為季雪的勸說放松了一些,愿意抬頭看向前廳的方向,似乎被說了。
“那咱們走吧。”季雪有就地回頭對唐見微笑,將唐觀秋的手遞給唐見微,示意讓牽著,轉走在前面,往前廳的方向去了。
唐觀秋見要走便快步跟上去,幾乎是拉著唐見微上前行,極力跟上季雪的步伐。
唐見微極力告訴自己,不是想讓姐姐和家人好好相嗎?現在跟季雪關系不錯,也是件好事……對吧。
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同,切莫多想,切莫多想……
季雪領著唐觀秋進前廳,帶到懸邊空出來的兩個胡椅之一上坐好。
唐見微挨著懸坐下時,季雪才挪了步,唐觀秋立即不安地回頭找。
“阿凈莫怕,我就在這里,不走的。”季雪俯在耳邊說,“我說了,我就站在你后。你想喚我的時候便回頭喚我,我都在的。”
唐觀秋聽完這番話之后,居然對莞爾一笑。
唐見微倒一口氣。
姐姐多久沒對我笑過了!
如今居然這般依賴一個外人,還對出笑容!
唐見微心里酸得不行,大姐大嫂過來給遞酒,還要裝作笑容可掬……
懸暗中看著,目睹了強歡笑的整個過程。
大哥再要給倒酒時,唐見微略有遲疑,懸以為不太想喝酒,可大過年的長輩來倒酒又不好推辭,便握著自己的酒杯站起來,擋在唐見微面前說:
“大哥,唐三娘酒量一般,再喝下去得醉了。你倒給我吧?”
博夷:“你哪里會喝酒?”
“怎麼不會?我都要親的人了,以前不喝以后也是要喝的!來來來,給我滿上!”
博夷一時沒了主意,回頭看耶娘。
“行,就給一杯。”宋橋道,“阿念是個大人了,就要家,以后的事得自己做主了。不過阿娘還是得囑咐你一句,酒這種東西你若好奇,喝喝便是,但不可貪杯,喝多了傷。”
懸面上恭敬順從,心里卻道:這種辛辣刺口的玩意兒什麼滋味,我早也嘗過,怎麼會有人喜歡喝酒?反正我是不喝的。
接過酒之后,懸坐了回來,唐見微安靜地看了片刻之后,輕聲說:
“謝了。”
“嗯?”懸似乎不太明白在說什麼,“我是怕你太能喝,大過年的家里的酒要是都被你喝完了,別人沒得喝,那該如何是好?”
唐見微看口不對心卻在關心自己的模樣,心里涌一溫暖,將方才的酸勁兒沖淡了不。
“你怎麼知道我特能喝?”唐見微抿了一口茶,“不瞞你說,我在博陵最知名的綽號不是別的,而是‘酒筵羅剎’。只要有我唐見微出沒的酒筵,沒有一個不被我撂下桌!”
“聽你鬼扯。”懸還不知道麼?打聽的事這麼久,從來沒人說過還有這等嚇唬人的綽號,懸帶著拆穿的目的笑道,“酒筵羅剎什麼的,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唐見微沒想到會這般直言不諱,一時沒忍住,立即順著的話接道:“那你聽說過其他什麼嗎?”
懸心里咯噔一下,緒上臉,暗“糟糕”——
我怎麼把實話說出來了?!
如此一來,唐見微不就知道我一直在默默打聽這事兒了?
懸拿起手里的杯子猛灌了自己幾口,唐見微“哎”了一聲才意識到,灌口中的不是別的,正是大哥方才給倒的酒。
“咳咳咳——”懸被辣得連連咳嗽,小臉都漲紅了。
唐見微趕幫順背,問:“你怎麼回事?這孩子,想到什麼事了把你嚇這樣。”
博夷在旁邊嘖嘖不停:“你看吧,就讓你別喝酒,你還一大口一大口往里灌,喝酒喝得這麼莽,一看就知道不是喝酒的料。”
博夷這里嘲笑妹妹,宋橋沒好眼地瞪了他一眼說:
“你還有臉說?就你會喝酒,就你酒量好?忘了上回喝醉酒一腳踏空,翻到豬圈里的事兒了?豬都差點被你嚇死!當時流那一地的都是你之前喝進去的酒!”
博夷被他娘說得滿臉通紅:“老娘都多久前的事了,這麼多人呢,您還拿出來笑話我……”
宋橋道:“這麼多人又怎麼了?也都是自家人!這都是你自己做的事啊,阿娘可有冤枉你?”
長廷在一旁搭腔:“就是,都是你自己做的傻事。新的一年了,你阿娘將過往的教訓都拎出來抖落抖落,讓你謹記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
宋橋還沒等他馬屁拍完便接著道:
“你也差不多,三杯倒的酒量還要喝。哪回喝醉了不是我去駝你?”
長廷:“……”
馬屁沒拍對時候……
宋橋再轉回來對兒子說:“你看看你阿耶,從來都是三杯就倒,本就不是個酒量好的,全家上下就我能喝幾杯,你又厲害到哪里去?”
博夷不敢說話了,長廷也自閉了。
潛在一旁看熱鬧,樂得合不攏,宋橋輕飄飄地給遞來一眼,立即端坐,半聲都不敢吭,生怕阿娘把的老底一并抖落了。
有宋橋拋磚引玉,路氏夫婦也開始說路家幾個孩子的趣事,說路繁小時候膽子特別小,十多歲了還不敢自己睡覺,非要和阿娘一塊兒……
那頭熱聊著,懸這會兒緩過來了,帶著轉移話題以及被瞧見了家風問題的尷尬,微微偏過子,在唐見微的耳邊說:
“我外祖母曾是太子太師,當慣老師的人,無論在外面還是回到家里都特別好為人師,也特別訓人。你瞧我阿娘,明顯老人家荼毒,有點兒看不順眼的事都得說明白,不分場合不分時間,也不顧人面子。你可別嚇著,其實人不壞。”
唐見微正在幫姐夾菜,心里怎麼會不明白這小崽子解釋得這麼認真,實則在刻意將話轉到別去。
方才逗已經差點給嗆出個好歹,唐見微便再次放過,順著的話題往下說:
“我初來夙縣的時候,就知道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最是心。放心,我明白的……”
說到這里,唐見微有一個一直以來的疑問,想要懸幫解答:
“你外祖母一家當初為什麼要離開博陵啊?太子太師,那可是東宮三師之首。若是長公主殿下當初真的登極,你外祖母恐怕已經手握中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出了什麼事要大老遠跑到昂州來?”
懸喝著茶,將阿娘跟說的外祖母與長公主之間的年舊事,一一跟唐見微講了個明白。
聽完之后唐見微又一次驚呆了,剛剛夾起要送到姐姐碗里的差點都掉在桌上。
這皇室辛宮闈奇聞可比乾坤之趣還要讓人興!
“所以——”唐見微聲音低到不能更低,拉著懸幾乎都要鉆到桌底下去了,“所以,長公主當年因為你外祖母而深傷,從此一蹶不振,退下了儲君之位,才有了如今這位天子登極?厲害了,沒想到你外祖母憑借一人之力,改變了整個大蒼的國運!”
懸皺著小眉頭道:“我也不確定,但這是人之常吧?若我阿娘所說都是真的的話,長公主的確是而不得,傷心絕了。”
“有可能,畢竟長公主和當今天子是一個娘生的親姐妹,正月里各大酒宴天子就沒把長姐落下過,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齟齬的樣子……因為長公主痛失摯,無心治國,便親自將儲君之位讓出來了?皇位都能讓,看來和天子的好得很吶。如此說來,當初我賜婚一事能輕易得到敕旨,也說得過去了。”
道理都懂,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個冷臉冷面的長公主,年輕時居然會為了年長二十五歲的老師在雪地里站上一整夜,唐見微就覺得這事兒實在太過玄乎,無法想象。
所以衛慈后來那一系列“廣開后宮”的荒唐,也是想要隔著萬里刺長孫胤的心麼?
太傻了吧?
長孫胤若是真的對有半分疼,從一開始就不會舍得難過。
若所之人當真不在乎,又何苦折磨自己?
想到此,唐見微念及曾經一腔熱付錯人的過往,竟有些替衛慈懷。
同時更加期待大婚那日能見上長孫胤一面,好好見識見識這位能夠得到衛慈這等人一片癡心的大儒,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唐見微臉上的表和不斷的追問,懸看在眼里,心里不自覺地吃味。
唐見微和長公主果然關系匪淺……
提到長公主的傷,唐見微便隨一塊兒難過起來了麼?
“哎!哎!我說你倆,干嘛呢!”坐在懸另一邊的潛拽了拽,“一大家子吃著飯呢,你們躲在桌下何統?還沒親呢,就在這兒鬧房了?”
懸心里不爽,瞪一眼:“羨慕嗎?倒是讓你那翟五郎迎你進門啊!”
一說到那該死的翟五郎,潛一肚子火,便和懸在桌下互掐了起來。
這一對家中行三行四的姐妹,從小住在一屋子里,年紀相仿格迥異,算是吵著架長大的。
從們會說話會蹦跶以來,家里的尖追打聲有一大半都是倆制造的,都十五六的年紀了還不消停。
這兩人才是快要打到桌底,連唐見微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勸了幾把沒勸住。
挨著潛的臨當空一腳踹進去,登時安靜了。
唐見微差點看傻眼。
這麼暴力的嗎?
路家夫婦和家二老還在熱聊,聽到靜停了下來往這兒看:“怎麼了?這是什麼聲音?”
臨笑道:“沒事沒事,剛才看見一只蟑螂,已經踩死了。阿深阿念別找了,姐姐已經解決了,你們快上來吧。”
潛和懸臉上一人印了一半的鞋印,乖乖坐穩。
唐見微震驚不已。
大姐看都沒往桌下看,隨意一腳進去居然踢得這麼準?而且從兩人臉上的鞋印看起來,這一腳還分配得相當平衡,誰也沒撈到便宜。
到底是能將幫派長都收復為坤的乾,厲害厲害。
今天何嬸子發揮得很出,除了最擅長的花式咸菜之外,幾個菜做得也中規中矩,算是能吃。
唐見微出于好奇吃了幾口,卻見對面路家夫妻已經到第三碗飯了,就連那青蘿卜炒白蘿卜也被一掃而空,唐見微不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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