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都找不到唐見微。

都已經散課了,書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懸還在山上著急地找。

葛尋晴們仨也幫忙找，找了一圈再回到書院門口時,還是沒蹤影。

葛尋晴看懸是真急了，安道：“嫂子這麼大的人了，而且特別有主意，應該是去辦什麼事沒來得及跟你說。會不會先回家了？”

懸目還在黑的山林間不斷搜尋：“不會的,先回家一定會跟我說,不會一聲不響離開的。”

“那有說去做什麼了嗎？”

“說去找人。”懸焦急道,“但沒說去找誰。”

大雨天,找不到唐見微，懸心里仿佛被火燒一般，又擔心又焦急。

石如琢鉆了一趟林子,迅速找了一圈出來,沒唐見微的影子,手里拿著樹枝說：

“要不然咱們往后山那邊看看？就差那邊了。”

懸眼睛紅紅的，趁著臉上雨水的工夫將眼淚一塊兒抹掉：

“我自己去就好，后山那邊太危險了。”

石如琢不答應：“不行，就因為危險我們才要一起去。”

白二娘也說：“后山那邊的確不安全,萬一你去找唐姐姐而唐姐姐不在呢？到時候要是遇上危險，只有你一個人去的話,連出來求助的人都沒有。”

葛尋晴沒給懸再說話的機會,拉著：“要去早的話趕出發吧,再晚下去等天全閉,雨下得更大的話，想要找人就是難上加難。”

有好友們的安和陪同，懸鎮定了不。

四人抱著開山填海的決心往后山去，沒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唐見微和董重靈。

四人見這兩位居然在一塊兒，都萬分驚訝。

懸立即跑過去，將唐見微擋在自己后，警惕地看著董重靈。

唐見微看這般張，也知道方才從后山出來，艱難地蹚水耗費了不時間，估計阿念這孩子是沒找到人，這會兒著急了。

唐見微輕輕地在腰間拍了拍，示意自己沒事，隨后后背，緩解渾的繃。

懸回頭看唐見微，眼睛都紅了，委委屈屈的模樣實在招人疼。

董重靈見兩人恩又有默契，心中更不爽，用力“哼”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就這樣走了。

葛尋晴們都做好了“護駕”的準備，沒想到這難纏的董娘子居然這麼輕易離開……實在不像以往癲狂的風格。

唐見微就是唐見微，一出手就把董重靈給整治老實了。

葛尋晴特好奇唐見微是怎麼做的，想要上前熱鬧地詢問一番，卻見唐見微抱住懸，輕聲在耳邊安說：

“沒事啊，你看我不是什麼事都沒有麼？”

懸什麼也沒說，只是伏在肩頭，沉默地宣泄著一腔焦灼。

……

一行人從書院石階上走下來時，暴雨減弱了一些，唐見微全程挽著懸，與寸步不離，與大家說了和董重靈的事兒。

葛尋晴贊嘆：“妙啊，如此一來，那董重靈就真的去博陵尋覓真了？從此往后，就不會再擾長思了！”

唐見微笑而不語。

懸聽完全程，小聲道：“我怎麼覺得那董重靈是被你坑了呢？”

“哦？為何這麼說？”唐見微的反問一點兒都沒有疑問的意思，很明顯心中早有答案，等著懸拆穿罷了。

“你故意將指到博陵這就不用說了。董重靈那直來直去的子，大概只能在夙縣橫著走。等到了博陵，的長史阿耶沒法護著，若還是用這傻不愣登的莽撞個行走博陵的話，只怕會被和你一樣的妖怪吞得渣都不剩。”

唐見微心好的很，完全不介意懸的揶揄：

“是啊，博陵遍地都是像我這樣的妖怪，但有沒有人想要吞就不得而知了。更何況，我給指的也是一條明路，留在昂州只怕永遠都不會長，也永遠擁有不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若是去了更大的地方，即便挨了打了苦，到最后說不定會收獲幸福呢？我只不過是給了個方向，路還是自己決定要往哪個方向走的，不是嗎？”

唐見微心一好，說什麼話都一個調調，輕松之中有種盡在掌握的氣勢，讓懸更加分不清那句是發自肺腑，那句是反諷了。

“我說不過你。”懸自認輸。

唐見微“嚯”了一聲：“難得也有咱們快阿念認輸的時候。”

“……什麼快阿念，誰讓你胡給我起綽號？”

“夸你呢，你不快嗎？”

懸自想歪，想到了和唐見微齒相纏時自己的表現，的確能贊一聲快。

唐見微還等著繼續反駁，兩人打打鬧鬧到家門口呢，沒想到懸居然開心地接了這個稱號，完全沒有要繼續反駁的意思。

唐見微：“？”

.

沒想到董重靈還是個行極為迅速之人，第二天就聽說要搬走，第三天葛尋晴就說董重靈已經去博陵了。

懸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下午課之時，找機會跟唐見微說了此事。

唐見微：“看不出來啊，是個利落人。”

懸雙手背在后，在唐見微的面前晃。

“怎麼了？”唐見微問，“舍不得？”

要不是不遠還有同窗，懸肯定跳起來啃唐見微：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舍不得了？！有你這麼冤枉好人的嗎？”

“那你在這兒晃晃什麼呢？”

“我……”

懸有些難以啟齒。

這次面對董重靈，的態度非常堅定，可這是第一次遇到這等事，不知為何有些委屈，想要唐見微安安。

可書院這兒都是同窗，過來和唐先生單獨說話已經惹得一陣噓聲，要是再明目張膽撒的話，何統？

心里矛盾著，繞著唐見微走走停停，言又止。

唐見微早就知道所想，但就是不給，特別樂意瞧這副傻乎乎的模樣。

“嗯？”唐見微不僅不給，還笑瞇瞇地繼續逗。

懸氣鼓鼓地低下頭，悶聲道：“我回去了……”

就在要離開時，唐見微了的腦袋說：“咱們阿念這次表現得特別好，面對毫不松對夫人的意。以后也要繼續保持哦。”

懸像只小兔子一般立即抬頭，方才還云布的臉上，此刻已經是明，又帶著一抹。

懸趁機道：“那，今晚可以有獎勵嗎？”

唐見微笑得嫵：“有，有有有。阿念要什麼阿慎給什麼。”

懸臉大紅，腦海被無數不可讓旁人觀的畫面瘋狂洗禮，甚至不敢再待在唐見微邊，低著頭走開了。

唐見微看著融到同窗之間，不住地回味著方才的表。

真是可得想讓人立即咬上一口。

這回懸的表現的確讓唐見微頗有安全，阿念不是會被輕易的人。

可話說回來，這董重靈手段低劣，本不招人喜歡，和博陵那些唐見微所悉的剔玲瓏萬般手段，又渾心眼的世家完全沒有可比。

他日到了博陵，懸只會面對更多，更強烈的，只希會一直保持本心……

唐見微溫地著懸和好友們嬉笑、開懷的側臉。

——只我一人。

.

傍晚時分，天大好，散課之時走到書院門口，發現胡二郎和另外一名衙役正站在這兒候著。

看到了唐見微和懸，便徑直向們走來：

“二位，阮縣令有請，請隨我去縣衙一趟。”

唐見微心道，該來的總是來了，卻比想得要慢許多，還以為這阮縣令一來夙縣就會通傳倆，沒想到居然等了這麼多日才找來。

唐見微們不知道的是，這些日子以來葛公一直在為們瞞。

當初唐見微用了忠義祠里的贓款購買了胡商的黃金稻米，雖然葛公不知道倆從何弄來這麼多現銀，沒追問，但還是放在心里。

這阮縣令來到夙縣，除了追查佘永明之死外，第一時間去探了災民，清點賑災款項和糧米藥，自然也就發現這不同尋常的黃金稻米。

這位阮縣令是博陵人，原本是史臺下屬三司之一——臺院的侍史，六品。

侍史主要職能為推鞫獄訟、彈劾百、明公廨事、總判臺雜務，可謂是朝中肱骨。

葛公在看了阮縣令的上任文書之后，心里頗為震驚。

居然能直接調任一位史臺的侍史來夙縣任縣令，看來朝中對佘縣令之死頗為重視，誓要查出真相。

阮縣令三十有九，見識廣博，一眼就認出了賑災糧米居然是極其昂貴的黃金稻米，頗為疑，將葛公到宅之中，詢問他前因后果。

葛公死活不說這些黃金稻米的來路，只說開了縣里的糧倉便是這些米，他以為是普通的存糧，便拿去救濟災民了，并未想太多，也不知那佘縣令為何將這麼昂貴的稻米放在公倉，這事兒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阮縣令不厭其煩地追問，葛公就是不說，阮縣令便派人去災民之間詢問，問出了唐見微和懸的事。

阮縣令在聽到這兩個名字時，若有所思，即刻讓胡二郎去將這二位來。

唐見微和懸在來的路上腦袋挨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了一路，胡二郎知道這兩個機靈鬼又在謀劃什麼，反而有些安心。

這位新來的阮公可真是雷厲風行，天查案不用睡覺，連帶著胡二郎和這些個衙役都沒法休息。

胡二郎怕兩個小娘子吃虧，下馬車的時候還特意避開耳目，跟們說阮縣令應當是要詢問賑災稻米之時。

二人笑著向胡二郎行禮，似乎已經竹在，知道如何應對，毫不猶豫地進了縣衙。

走進曾經佘縣令所居的夾院，發現曾經的“閑來居”此刻已經換了橫匾，上書“夙夜齋”三個狂放大字。

很有可能是這阮縣令親手提的，看著就有卯起來干活兒的覺，累困……

屋門是開著的，還沒等們敲門示意，阮縣令就自己快步走了出來，差點和倆撞個滿懷。

“我說如何半天未等著人！進來！”阮縣令說話又急又快，看上去就是個急子。

說他年近四十，倒一點都不顯，剛到而立之年反而比較符合他的樣貌。

阮縣令個頭很高，比懸還要高出一個頭。

一聽其說話中氣十足，腳下穩健，唐見微便明白這位阮縣令應該不是位單純的文，應當有武功底子，倒是很正宗的博陵高形象，更符合他阮家人的份。

“黃金稻米究竟是怎麼回事？”

阮縣令全無磨磨蹭蹭的客套話，甚至也不講什麼初見禮法，將門一關，三人誰都沒坐下，他就迫不及待開始詢問。

看他這般氣勢洶洶，分明非常想知道的模樣，卻在來夙縣這麼多天之后才找上門來，想必之前應該是有人幫忙打掩護。

除了葛公還能是誰？

懸很快就想明白這點，對阮縣令行禮道：

“自然是和葛公所言一致。”

阮縣令心煩地一揮袖子：“莫與我說這些場面話！誰會將這麼昂貴的玩意兒放在公倉里？腦子有問題？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縣令看上去非常兇悍，一拳頭下來估計地都會被砸出一個坑，但懸卻一點兒都不怕他。

也許是因為他的口音和唐見微非常相似，竟讓懸生出了一份親切。也有可能是這阮縣令看似兇猛，實則和佘永明完全不同，個耿直，看得出來是真的來夙縣辦實事的。

懸笑而不語，且看這阮縣令會如何再開局面。

等阮縣令再開口的時候，就是們徹底占了上風之時。

唐見微站在一旁，故意沒開口，就是想要看看懸獨自如何理這件事。

到現在為止，懸表現得都很穩妥，不畏懼也不急躁，甚至在很好地拿這位新縣令。

阮縣令雖然子急躁了一些，但能爬到侍史這個位置，也不可能虛有其名。

在沒有得到回應時，他的目在懸和唐見微的臉龐上掠過，細細琢磨們的神之后，放緩了聲音道：

“佘永明，是兵部侍郎佘志業一族的私生子，此人以家族庇蔭仕，仕時已經三十二歲。當初他來夙縣伊始，各無風無浪，四年之后才發了綏川禍事。如今一想，幕后之人早就有所圖謀，可謂深思慮。”

阮縣令也不著急了，坐到了胡椅上，喝今日的第一口茶。

熱茶，滋潤了他干燥的嚨，有種說不出的舒適。

唐見微對“綏川”這兩個字非常敏。

當初將阿耶牽連在的，便是綏川軍資大案。說阿耶之死乃是貪沒了綏川前線的軍資，害死諸多將士。

唐見微抑著心想要迫切了解真相的沖，看向阮縣令。

阮縣令也在看著們，繼續邊喝茶邊說：

“這佘永明仕之前的履歷非常簡單，只在佘家的產業幫忙打雜，三十二年來此人兢兢業業，沒去過學堂，所有的學識都是私教與幕僚教導。沒打過架，沒和誰有過口角，沒說過親。不過出行的記錄還是有的，此人最遠只去了距離博陵府最近的春，能在春找到他來往的痕跡。連家都沒，只為佘氏辦事，真是一只忠誠的好狗。佘永明仕之后很快被調任到了夙縣，一晃就是五年。”

懸聽他言下之意，似乎已經掌握了佘永明的可疑之：

“阮縣令是在懷疑，這佘永明過往履歷并不真實？”

阮縣令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抬了抬眉，低道：

“小娘子的確聰明，看來長公主沒有看走眼。”

聽到“長公主”這三個字，懸和唐見微心中為之一振！

阮家人自然和皇室衛家親近，但倆在夙縣無權無勢，即便背靠長孫氏，但巨大謀局，自當小心行事。所以即便此人姓阮，們也沒有第一時間將所知的事與他說個干凈。

即便到了此刻，倆還是沉住氣，沒立即開口，依舊是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模樣。

阮縣令也是服了，話說到這地步還是防備森嚴，快被倆給堵死。

“難怪律真說你們肯定不會輕易相信。”

唐見微聽到“律真”這個稱呼，不正是長公主的小字麼？能如此稱呼的人，必定是親近之人。

阮縣令看著唐見微，問：“律真我問你，那一口八仙湯，何時能夠再吃到？”

唐見微聽到“八仙湯”這個稱呼，雙眼登時雪亮！

這是長公主為的燉所起的名字，起名之時，只有和長公主兩人。

能知道這個名稱，自然是長公主親口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