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驚羽瞪著母懷中的孩兒。

紅紅的皺的小臉，淡得看不出形狀的眉，眼睛瞇一條，微微上翹，腦袋上稀稀拉拉幾細發，還有那細弱不堪的小手小腳，令人想起嗷嗷待哺的雛鳥。

這個小嬰兒，怎麼看怎麼醜，真不知父皇母妃優秀的容貌基因都傳到哪裡去了？！

或許，是因爲早產的緣故？

早產的嬰兒，在現代社會的婦產醫院裡，那是肯定進育嬰箱，重重保護，養得好了才讓家長抱回去的；而在這醫學科技落後的古代，本沒法實現，儘管有外公心調理，日夜守護，這個弟弟還是長得不太好，重質都不算達標。

不過還好，生下來這十來天，他一直不哭鬧，算是個乖巧的孩子，食量也不大，每隔一個時辰就吃那麼一點點，然後昏昏睡。母妃穆雲風因爲中毒的原因大損，產後虛弱，沒有水，原本預備了好幾名母，都顯得清閒無事，最後只留下最年輕清秀的那個，其他的都遣送回返。

“小元熙……你知不知道你真醜……”

一句話不經意喃出，惹來母撲哧一聲笑：“殿下，小孩子剛生下來都是這樣的，以後會一天一個變，越長越好看。”

“呃，難道我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榻上，穆雲風憐看著一雙兒，搖頭輕笑：“不是的，羽兒長得很壯實，雕玉琢，著實可，倒是雪兒，子羸弱了些……”話聲漸漸低下，眼眶慢慢紅起來，“雪兒若還在，也是像你一般大了……”

“母妃別難過，你有我，還有元熙呢……”秦驚羽拍著的手背聲安，知道是因爲想起了自己早夭的雙生哥哥，心生傷，眼珠一轉，側頭看向那襁褓裡的嬰兒，轉了話題，討好笑道，“元熙，我可以抱抱他嗎？”

母看下穆雲風，面遲疑：“穆妃娘娘……這……”

穆雲風輕輕點頭：“給三殿下抱一會吧，小心些就行。”

母依言將嬰兒遞過來，秦驚羽出雙手，滿心歡喜接過，不由得在那的小臉上親了幾口：“元熙小乖乖……”

“哎，殿下，慢點……”

姿態輕鬆隨意，倒是一旁的母神張，湊過來協助調整作：“手要託著這裡，別箍太，五皇子會鬧的……”

“哼哼，我是他哥哥，抱他是他福氣，他敢鬧，看我不打他小屁屁！”

秦驚羽話是如此，手裡作還是舒緩了不，更加小心翼翼，邊調整邊抱怨：“哎，抱個嬰孩怎麼這樣累，手都酸了……”

“娘娘，該喝藥了。”門外琥珀端了托盤進來，徑直走去榻邊。

秦驚羽抱著嬰兒，覺愈發練了，不覺有些忘形，在殿來回踱步。

眼角餘瞥見牆邊一道淡淡的青影，心頭一，趁著後穆雲風低頭喝藥，視線被擋之機，扭頭朝他走去。

“殿下。”燕兒著微微一笑，眼波流轉，溫糾纏。

“看看，我抱得好不好？”

“還行吧。”

“還行？”滿以爲會得到他的讚許，不想只是一句還行，秦驚羽頗不樂意，挑眉道，“難道你還能比我抱得更好？”

燕兒脣抿起，笑意加深：“我可以試試。”

“那好！”秦驚羽低嚷，“接著——”

燕兒作輕，將嬰兒穩穩托起，摟在懷中，俊臉上脈脈溫，姿勢優雅而又自然，仿若閒庭信步，直把秦驚羽看得呆住。

“天，你絕對不是第一次抱孩子——”

“當然不是。我小時候在家經常幫孃親帶妹妹，抱著們玩耍，那時們也就這般大……”

說到這裡，話聲頓住，他眼眸低垂，目落在嬰兒小臉上，笑容收起，有怔然。

看樣子，應當是想起遠方不知音訊的家人，懷傷。

影部的勢力越來越大，報網絡遍及四海天下，卻始終找不到他改嫁的母親，遠走他方的兄長，實是他心之痛……

秦驚羽輕咳兩聲，適時將嬰兒接回來，礙於人前，也不便勸，只平聲道：“好了，我再陪母妃待一會，你先回寢宮吧。”

“是，殿下。”

眼見燕兒行禮退出，秦驚羽將嬰兒還給母，走去榻邊。

穆雲風已經喝了藥，產後未復，午時微倦，眼皮不自覺半瞇起，只低聲喚道：“羽兒過來，我有話問你。”

秦驚羽揮手讓侍宮退去門外，母也抱著孩兒回房午睡，直至殿清靜無人，去得近旁坐下：“是，母妃請說。”

“近日你隨兩位皇兄跟牧歌練武，練得如何了？”

“馬馬虎虎。”瞅見面上的一抹憂，心領神會，低聲音道，“母妃放心，雷牧歌就是隻紙老虎，表面上吼得兇，不過只要我裝暈扮弱，他總會放水，讓我過關。”

一想到那張怒其不爭卻又無可奈何的臉，就不由得想笑，習武這些日子，無非就是扎扎馬步，圍著殿跑上幾圈，勉強能打上一套初級拳法，兵之類那是毫不會，想都別想。

呵呵，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屢次規勸無用，恨鐵不鋼。

穆雲風拉過的手，低嘆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而是……這天朝夕相，拳打腳踢的，你兩位皇兄沒發現什麼嗎？”

“沒有，我扮男子都這麼多年了，母妃難道還不相信我？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除了你和外公，這皇宮裡沒人知道我的底細。”就連一直跟隨自己的銀翼也是不知，只有他，燕兒……

穆雲風輕輕點頭：“對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只不過最近老是做惡夢，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太平盛世，哪有什麼事。”秦驚羽反手握住的手，笑道，“母妃你就別多想了，好好養。”

穆雲風眉頭蹙起，緩緩道：“對了，羽兒，我聽說你父皇說，在你兩位皇兄及冠之時，就會定下未來儲君人選，你可知？”

秦驚羽點頭：“父皇當著我們三人的面宣佈的，他心裡應該已經拿定主意了。”

穆雲風見神篤定，似笑非笑，生怕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不覺聲音微道：“羽兒，平日你再怎麼胡鬧，我都不管你，這次你一定要答應我，別摻和進去，也別去惹事，好不好？”

“母妃，你說什麼呢？這種事，我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主招惹！”秦驚羽眼底微一閃，笑道，“其實，我就盼著封王之日……真想早些知道，我與元熙的封邑屬地會是在哪裡，有多城池？”

心頭已有打算，立嫡之事，一定會圓滿解決……

在正殿呆了許久，一直陪穆雲風說話，直到安然睡，這才輕嘆一聲，收起笑容起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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垮出殿門，正好遇見揹著藥箱徐緩走來的外公穆青，老人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外公……”

秦驚羽輕喚一聲，走上前去，期盼道：“怎樣了？”

穆青愁眉不展，只是搖頭：“我在落月山附近採了些藥草，但元熙太小，也太弱，很多藥都不能用，這心脈之疾，只能保守治療……”見變咬脣，嘆道，“我會想辦法的，你母妃那裡，你斷不可出半點破綻來。”

元熙……

是的，大夏王朝的五皇子，秦元熙，因爲尚在母之中就到蛇毒侵害，雖然有神醫穆青的超凡醫與碧靈丹續命，後又終獲七彩水仙解毒救治，但是傷害已經造，卻仍落下個先天羸弱心脈不全的病，這纔是導致他早產的本原因！

他的，他未來的命運，渺茫不知……

心疼，懊悔，擔憂，焦慮……都只能強作歡笑，不敢在虛弱的母妃面前表半分！

能瞞一時，總不能瞞一世！

“我明白的。”

秦驚羽忍住眼眶裡的淚珠，扯開一個鼓舞的笑容來：“外公放心，會好起來的。”

“好孩子，你比我想象中堅強得多，我跟你母妃……以你爲榮。”穆青拍下的肩，微微頷首，片刻又道，“對了，我回宮路上見周大人，拉下這老臉跟他寒暄幾句，轉達了你的心思，他沒有多問便是一口答應。”

“多謝外公！”秦驚羽心頭微喜，自己今後的責任，便是要千萬分小心謹慎，守護這骨至親，遠離紛爭，一生安寧！

，一定能做到的。

一定。

回到寢宮，天微暗，燈架上燭火已經點燃。

一進門，就見那道清朗俊雅的影端坐案前，埋頭書寫。

案上的卷宗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不用說，他正在將門下各部呈報的事務分門別類，逐一理。

看著那燭中的人影，心頭的煩躁漸去，回覆安寧。

燕兒，有他在邊，真好……

覺到的靠近，燕兒擡眸一笑：“回來了？還沒用膳吧？”

秦驚羽輕輕點頭，看著他略顯憔悴的俊臉，這一陣自己因爲元熙出世，再加上聽朝頻繁課業加重，分乏，無暇兼顧，沒時間，也沒心思再做其他，門中大小事務幾乎都落在他肩上，除此之外，還要照顧自己起居飲食，也真夠他忙的。

燕兒放筆還案，合上冊子，站起來往外走：“殿下去榻上躺會，我這就去傳飯。”

見他行到自己跟前，秦驚羽拉住他的袖：“我不，你等下再去吧，先陪我說說話。”

燕兒微詫停步，朝端詳一陣，沒見什麼異常，於是笑道：“遵命，殿下。”

一聲過後，秦驚羽只覺得自己陡然懸空，被他打橫抱起，輕放在榻上。

在自己面前順慣了的他，偶然來一點男人的強勢，居然說不出的韻味。

秦驚羽翻了個，摟住他瘦的腰，終於卸下僞裝的平靜，悶聲道：“燕兒，連外公都沒太多把握，元熙他……”

燕兒任由抱著，手托住的後腦枕在自己膝上，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在頭頸肩背按著，羽睫垂下，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憐惜，輕聲啓口：“別擔心，五皇子一定會沒事的，反倒是你，近來嗜睡又乏力，瘦了不，怎麼還不讓穆老先生瞧瞧？”

秦驚羽打個哈欠，懶懶道：“我只是有點累，哪有什麼問題，你來咒我。”前幾日癸水來臨，神自然差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環顧四周，隨意問道：“對了，你那隻鴿子呢，這陣怎麼沒見它？”

燕兒手上作一頓，隨即笑道：“不是要培養飛奴麼，自然要讓它加倍飛翔，去它該去的地方。”

秦驚羽嗯聲迴應，朝案幾瞥去一眼，打起神，詢問道：“最近弟兄們很忙吧？”

燕兒黑眸中芒閃，只低道：“還好，按部就班，各就各位。”

“回來後才只去了一趟山莊，他們背地裡肯定埋怨我。”

燕兒輕笑：“是啊，都說門主不知躲在哪個姑娘媳婦的溫牙牀裡，沉溺其中，不問世事。”

想起那一張張明朗的笑臉，秦驚羽心頭微暖，勉強笑道：“後天歇朝停課，我正打算出門一趟，先去單獨拜會周卓然他老爹，再去瞧瞧弟兄們……你提前安排吧。”

“難得一日清閒，爲何不在寢宮歇著？”

“我沒病沒痛的，哪需要在寢宮休歇，自當出去舒活筋骨，抖擻神——”秦驚羽再看一眼案幾上的紙筆捲宗，勾脣道，“最近各部事務繁多，銀翼又不在，我這甩手掌櫃，也太不稱職了……銀翼，近來還是沒有消息嗎？”

燕兒眼眸微暗，搖頭道：“沒有，最後傳來的訊息是他們進了西烈颶風騎勢力所在的魔鬼之洲，行蹤至此中斷，新近派出探聽消息的影士還在路上，尚未抵達。”

“那北涼呢？劉吉可有新的訊息傳來？”

“也沒有。”

劉吉最後送回的口訊，是在兩月之前，說是他已經當上飛鷹隊第二把手，向海天對他信任有加，那件厚禮也是悄然安排妥當，萬無一失。

秦驚羽蹙眉，手指無意識輕敲著牀柱，不知爲何，心裡不安。

前路雲深霧重，那原本明亮的線忽然間被人掐斷，讓人頓失方向，原地踏步。

到底是影部能力有限，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或者是……

不會……絕對不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是偶然，是巧合，對他們，當全然信任！

“傳我命令，加派影部人手到北涼去，另外，衛部煞部趕往西烈，全力協助銀翼。”

“殿下，如此一來，天京總部便是空虛無人……”

“不是還有禮部麼，再說，還有你……”有他在，萬事無憂。

秦驚羽疲倦閉一下眼，又問道：“太后壽宴行刺的幕後元兇，可有線索？查出是誰事先與兆古兩人聯絡勾結了麼？”

“兆古兩人在進京前，曾在驛站附近短暫停留，四國賓客……皆有可能。”

“四國？這範圍真夠廣的……”

東……西烈……南越……北涼……

莫非都是仇敵？

謎團越滾越是巨大。

“陛下派出的暗探也查到這一點。”

秦驚羽微微一驚：“父皇？”

壽宴生變，濺當場，父皇看來也不是個善罷甘休之人，如今按兵不，只怕另有打算。

好吧，先忍下這口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最近宮裡沒發生什麼事吧，真是，太過安靜了些……”就連最能折騰的大皇姐秦飛凰，也是規規矩矩陪著太后吃齋唸佛，順得不可思議。

“是很安靜，不過我今日倒是聽說某人紅鸞星，喜事臨近了。”

“誰啊？”

“還能有誰，長公主已經年過二十，這歲數，不能再拖下去了。”

見他一副幸災樂禍的表，秦驚羽回神過來，愕然道：“雷牧歌？”

燕兒笑著點頭：“正是，有太后在一旁推波助瀾，連皇后娘娘也是言不斷，這回他翅難飛了。”

秦驚羽呆了下，在他腰間狠掐一把，罵道：“人家的婚事，你在一旁瞎高興什麼！”

“我不計前嫌，以德報怨不行麼？”燕兒哂笑，忽而面一整，續道，“傳出喜訊的不止是長公主，還有二殿下。”

“二皇兄？”

“對，二殿下最近幾次登門造訪丞相府，商議定親之事，看來已經得到陛下默許，無有異議。”

“哦，最近事兒還真多，都在蠢蠢呢。”

皇室婚姻，向來與政治需要互通，纏繞，相輔相。

大皇兄秦湛霆雖然與大皇姐秦飛凰相互看不順眼，談不上親熱，但是其生母黎皇后和梅妃私下卻關係不壞，素來走得很近，對於這樁親事，黎皇后自然是樂見其。

而二皇兄秦興瀾，不管是投意合，還是利益至上，與丞相府的聯姻都是勢在必行。

雷牧歌……會就此屈服嗎？

二皇兄……對那湯府小姐又有幾分真心？

人心，最不可測。

燕兒注視著面上變幻莫測的表，輕道：“在想什麼？”

秦驚羽定下心思，著額頭嘆道：“沒什麼，只是困了。”

“可要睡一會，晚膳備好我再你？”

秦驚羽擺手道：“不用了，你拿幾本冊子過來我翻翻，後天要去山莊，我多須得瞭解下……”

燕兒坐著沒，聲道：“前幾月遭遇暴雨，去山莊的路上被沖塌，沒修得大好，馬車行駛會很顛簸，要不……還是呆在宮裡吧，過一陣再去？”

“沒關係，我就是想看看大家。”秦驚羽別他一眼，勾起他的下頜，“怎麼，你哪件事沒做好，這樣怕我過去檢視查探？”

“殿下想到哪裡去了……”不知想到什麼，聲音漸低。

秦驚羽默然看他。

他的心意，豈會不知？

是怕看到缺失的位置，想起故人，徒增傷悲……

秦驚羽收回手來，咬脣輕聲道：“留在蠻荒雲的弟兄，他們的親人家眷，可都安置好了麼？”

燕兒點頭：“是，殿下放心，卹與問都發下去了，老有奉養，有安頓，另外在山莊中建了祠堂立碑銘記，香火供奉，每年一祭。”

“謝謝你，考慮周全，做得很好。”在在理在義，他都幫想到做到了。

燕兒見神鬱郁，又道：“這是門之時定好的規矩，並無半分強迫，大家心甘願效力，重酬與風險並存，殿下也不必因此自責。去年濰縣一場洪災就死了近三萬人，京城裡前不久數人鬥毆，也是死傷慘烈……”

秦驚羽苦笑：“你不必找話安我，這是沒法相提並論的……”

來自現代社會和平年代的，對於流犧牲，始終做不到心如止水，全然漠視。

須知，人非草芥，更何況，是那些曾經一起攜手共進風雨同舟的弟兄們……

“殿下……總是那麼心……”

“心不好麼？”秦驚羽靠在他懷中，幽幽一嘆，“難道你願我做個冷無，心如鐵之人？”

“當然不願。”燕兒輕喃，“別多想，一切有我來擔待，福是你的，禍則予我。”

低頭，輕吻住的脣，嗓音溫，如若春風。

“殿下這樣就好……這樣……最好……”

就這樣……

已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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