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應該明白，我來這裡，並不是想聽這些，太子殿下在哪裡，你把他給我吧……”他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溫潤，卻那麼陌生。

“著急什麼，這些都是你的功勞，怎麼可能不說？”蕭冥似是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大哥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了，忍辱負重，勞苦功高，當年雖然給他下毒不，但此次卻能順利生擒，還附帶上一名深恩寵的小皇子，哈哈哈，連本帶利都討回來了，回去我一定爲你向父皇請功，好生嘉獎！”

此言一出，周圍人等也七八舌說起來。

“二爺的飛奴養得極爲馴服，傳遞報真是又快又好。”

“對啊，全靠二爺信上指路，這回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到暗夜門的總部，趁月黑風高，偌大一片莊子，老幾十號人，一把火燒得，哈哈哈！”

“我老魏對二爺這幾隻飛奴，真是佩服得五投地，這小東西怎麼就那麼有靈……哎，敬霖你這小子躲在背後笑什麼？我說錯了嗎？”

嘈雜聲中，一個聲音低低嘟囔，聽起來有耳：“吃起來也就那樣，跟別的鴿子沒啥區別……”

“好哇，敬霖你這死小子，你吃了二爺的飛奴？”

“我不是故意的，我早就給主子稟明瞭，有一隻飛奴回返途中遇到老鷹，被啄傷了翅膀，奄奄一息，飛不起來了，我才殺掉吃了，也算是銷燬證吧。”

似有一道亮在眼前閃過，凌的小屋，牀下找出的布包，雜的鳥羽……

飛奴……山莊……

敬霖……林靖……

秦驚羽聽到此，只覺間腥甜，一口熱噴了出來。

原來如此——

燕兒……二爺……蕭焰！

潛伏多年，爲的只是這一朝顛覆乾坤！

當初就是他給這個下毒，事敗後被母妃懷疑，這才關進暗室。

自己早年遭遇的綁架，不過是他一手策劃的劇集，那些傷捱打被的劇，只是促使心生憐憫留他在邊的苦計而已！

他養信鴿，明裡是爲影部所想，實質卻是在向蕭冥傳送報，有他鋪路架橋，裡應外合，蕭冥豈有不勝之理？

劉吉遇害，銀翼失蹤，元熙被綁……所有的種種都是出自他的手筆，還有那字條，正是他的筆跡，騙自己前來，一步步走陷阱，走進深淵！

自己苦心經營，竭盡全力，還賠上心，到頭來卻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信錯人，用錯人，錯人！

雷牧歌和程十三一再提醒，自己卻自以爲是，無於衷，是，害了劉吉，害了銀翼，害了那麼多門中弟兄，還害了元熙！

蕭焰……

蕭焰！

“大哥，他在哪裡？”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好吃好住，毫髮無傷。”

“大哥，我什麼功勞都不要，我只要他，你把他給我吧……”

“你要什麼大哥都可以給你，唯獨他不行！”

“大哥……”

“好了，你不必多說，我自有主意。與其把心思放在他上，還不如想想這天羅地網之下，我們怎麼順利返回南越……”

外間有爭執聲傳來，秦驚羽聽在耳中，恍若未聞，心都已化作齏。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得啊的一聲慘，清冽的嗓音寒冷如冰：“敬霖你聽著，這隻耳朵，算是給你的教訓，我蕭焰說過的話，就一定會作數。你好自爲之！”

馬鳴聲響起，聽得他上馬離去，似是兜了一圈，又折返回來。

“大哥，答應我，不能用刑。”他的聲音低沉，顯得十分平靜。

“放心吧，人在我這裡安全著呢，只要你拿到東西，我就把他給你。”

靜默了一會，蹄聲得得，漸漸消失不聞。

啪嗒一聲碎響，似是有人將茶杯之類的事狠狠摔在地上。

“主子，二爺他……”聲音剛一響起，立時頓住。

“把敬霖擡進去。”

一聲過後，周圍陷一片靜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咯吱一聲，似是門開了，有微微的亮進來。

秦驚羽靠在石壁上，一不，覺到有人徐徐靠近。

“太子殿下可是累了麼，怎地這般沒打采，虛弱無力？”一口氣吹在面上，聲音尖銳刺耳，滿是戲弄意味，“你可不能有事，要不然我沒法跟我的寶貝二弟代。”

秦驚羽閉口不言，聽得他冷笑一聲，驀然湊近：“你知道嗎，他回去拿你的瑯琊神劍來換你，哈哈哈，大夏世代相傳的護國神劍，很快就將易主，爲我南越之！”

瑯琊神劍？

秦驚羽心神一震，下意識將元熙抱，幾乎同時，下頜被人勾起，一大力襲來，迫使仰頭向他，蒙面布巾被一把扯開，看見那一雙眼，昏黑中閃耀著深刻的恨意與惡魔的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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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用刑？哼，你算個什麼東西！”

啪的一聲，面頰一痛，接著另一邊又捱了一掌，力道重得讓眼冒金星，兩耳嗡嗡作響，滿都是腥氣。

火辣辣地痛著，脣邊卻扯起一自嘲的笑，真是活該！

秦驚羽抹了下角，坦然等待著下一刻的欺凌。

忽覺手上一鬆，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法，竟將孩子奪了過去。

“元熙！”

秦驚羽心如刀割，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元熙！

“把元熙還給我——”

“噓，不要吵，他睡著了。”

擋住的手，蕭冥低頭，看向前點點漬，輕聲嗤笑：“聽聞你這子骨一向羸弱，這可不好，我還答應了二弟要好好照顧你的，嗯，來人，把殿下的藥端來——”

門外腳步聲聲，一名黑男子捧著只藥碗進來，神淡漠遞給。

“這是什麼？”

“是幫助殿下驅寒暖的藥，他們熬了整整三個時辰纔算完，快趁熱喝了吧。”蕭冥著元熙臉上已經消褪大半的紅痕，說的漫不經心。

秦驚羽盯著碗中如墨的藥，慘然一笑，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元熙又在對方手裡，就算是毒藥，自己也得張喝下去。

“別爲難我弟弟，我喝。”

仰起頭，將碗中藥一口飲盡，隨意抹了下，朝他冷靜出手來。

蕭冥看著，笑得怪異，將孩子拋了回去：“殿下是個爽快人，等下好好吧。”

秦驚羽接住元熙，調換了姿勢抱好，神自若，目送他起出門。

直到房門關上，線重新變得昏黑，平靜下心思，這才小心向四壁，仔細查探。

的覺沒錯，這暗室比之前那間小了許多，四周都是堅潔的石壁，就連房門都是石板製，房門上方鑿有幾個小孔，權當呼吸換氣之用，以的能力，本沒辦法逃。

回想起方纔聽到外間的聲響，距離自己所在的位置不過十來步，看起來這裡像是一夾壁，難怪他沒有察覺……

一想起那個人，心臟一陣劇痛，鼻端熱流涌出。

秦驚羽手一，滿手都是黏糊熾熱，口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燒得五臟六腑都痛起來。

蕭冥給喝的那碗藥，果然有問題！

是毒藥麼？

是毒藥也好，死了比活著輕鬆，不用揹負那麼多的悔恨，所愧所欠，無法彌補，只能以死謝罪……

可是，元熙怎麼辦？

不，還不能死，還要守著元熙……

秦驚羽抖著雙手，從外袍上撕下一截布條，捂住鼻子。

，越流越多，布條很快就被浸溼，鮮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如同濺開的水花。

——我你，殿下……

——你就是我的命啊……

——相信我，信我，信我……

曾經的山盟海誓猶如魔咒，盡在腦海裡迴盪，盤旋，久久不去。

心裡，上就好像是鈍刀在一刀一刀地割，那麼痛，那麼痛，永無休止。

秦驚羽痛得咬破了脣，在地上翻滾，淚水與水一同落。

騙子，間諜，賊，叛徒……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心編織別有目的的謊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不哭，不能爲那個傷至深的男人哭！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信他，更不會他，只會恨他，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如果能有一線生機，那麼他加諸在心上的痛苦，一定會百倍千倍萬倍奉還，所有的一切統統都還給他……

意識漸漸渙散，約覺有人進來，略查看下自己的鼻息，疑道：“怎麼回事？這毒也發作得太快了些，原本應當只是量流些鼻，沒想到竟會如泉涌，量大得驚人。”

“他死了麼？”

“啓稟主子，還沒死。”

“沒死就行了，不必理會，等下送點吃的喝的過來，讓他吊著命，接下來還有三關，就看他的造化了。”聲音微頓，忽又問道，“對了，敬霖如何了？”

“被二爺一劍削去了右耳，保不住了。”

“嗯，焰的氣比當年烈多了……”

腳步聲遠去，秦驚羽昏睡了大半日，覺周痛楚漸漸淡去，慢慢睜開眼，習慣手去側，卻了個空。

元熙呢？

心頭一凜，趕撐起來，在室一陣尋找，狹小的空間都遍了，哪裡還有元熙的蹤影！

“蕭冥，蕭冥！你出來，把我弟弟還給我！”

一拳一拳捶著石板門，捶得關節模糊，仍不願停止：“蕭冥，蕭冥，把元熙還給我——”

過得片刻，房門打開，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來人輕嘆一聲，將手中事放在地上，卻是子嗓音：“殿下你就省點力氣吧，我家主子也是爲你好，我把小皇子抱去先養著，反正你現在……也照顧不了……”是……元熙的母。

元熙，在那裡……

這樣也好，這暗室空氣污穢，氣溫寒冷，元熙年弱，待得久了必會生病，而……想到那滿手的黏溼，心底有瞭然，苦一笑，已經自難保，沒有能力再照顧他。

秦驚羽平靜下來，靠著牆壁坐好，淡淡道：“也好，請你好好待他。”

母低頭，將地上冒著熱氣的瓦罐往面前推去：“好歹吃點吧，這回是我煮的。”

秦驚羽看了看那罐中的飯食，有飯有湯，待遇比之前好了太多，那覺，就像是……死囚臨終前的最後一餐。

是啊，如果之前那種痛楚再發作一次，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熬得過去，會不會就那樣在極度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蕭冥給我喝的，是什麼毒藥？”面坦然，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母沒答話，起往外走，走出幾步，似是不忍，轉過頭來低道：“這是主子新近得來的奇毒，做綺羅醉，一共要發作四次，分別是從鼻口耳目流出來，雖然中間間隔時間會越來越長，但是每一次發作，都會嚴重損，等到最後一次發作，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而解藥極其難配，也是分四次服用，但從來就沒人試過，沒法知道是否真的有效。”

“你爲何跟我說得這樣清楚？”每回有人進來送水送飯，總是來去匆匆，從不停留，更不用說是對話了，這樣，不能不讓人生疑。

“讓殿下知道自己的境也好，才能明白別人爲了幫你求取解藥，多麼不容易……”母言又止，疾步往外走。

“等下！”秦驚羽住，冷笑，“居然還有人在幫我？還派你來當說客？哈哈哈——”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好笑的事，笑出了眼淚。

“沒人派我來，我只是……不忍心看他那樣……”母嚥下未盡的話，拉開房門出去。

那樣驕傲尊貴的男子，剝去平靜淡漠的面，久久跪在面前，蒼白憔悴，眼神懇切，只一句話“幫我好好照顧他”，如何狠心拒絕？

房門關上，室重新墮黑暗。

秦驚羽靜靜坐著，慢條斯理把滿罐飯食吃完，眸一眨不眨著屋頂，那上面似乎有什麼東西讓出神，又似乎什麼都沒看到，只是那麼長久地著。

奇毒是吧，第一次已經發作過了，接下來會是第二次，第三次……

先是從鼻子裡流，然後是裡，耳朵裡……

看起來，蕭冥是對自己恨之骨，存心要自己的命，就算沒有被下毒，這銅牆鐵壁的囚室，重重包圍的防衛，本就是翅難飛，更何況還中了這樣的劇毒，他囚於此，是要讓在這裡倍煎熬，活活等死嗎？

心已經痛得麻木，死亡反而是一種解，只是不甘心——

恨，怨，悔，如何甘心赴死……

這日毒藥發作之後，周痠，倒是並無太多不適，渾渾噩噩又睡了兩日。

昏迷中，好似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低低懺悔，有一雙溫暖乾燥的手在爲清理污漬，包紮雙手，更換衫，小心翼翼捧著的臉，輕喚的名字，一如從前做慣的那般……

裡被喂進一，帶著淡淡的苦味，背心有暖流注，脈通暢，痛楚漸消。

好舒服，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真的是在做夢嗎？

是被顛醒的。

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裹在厚實的被褥裡，靠在一溫暖堅實的膛，蹄聲陣陣，馬車飛馳。

被人救了嗎？

已經逃出魔窟了嗎？

在擡眼看到那一張清瘦白淨的俊後，所有僥倖皆被打破，說不清是悲是喜，只覺得心淒涼，無奈到了極致。

竟然是他……蕭焰！

利用完畢，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爲何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醒了嗎？”覺到的輕，他湊過來問，“你覺得怎樣，可有哪裡不舒服？”他的聲音清朗，帶著一點沙啞，還是那麼溫潤好聽，但是再也激不起心底半點波瀾。

秦驚羽微微側頭，避開他的：“我很好，很好，從來沒有這樣好過。”

大手離開的面頰，攬住愈見單薄的肩，手指稍微用力，低喃：“殿下……”

“別我殿下了，這裡不是大夏皇宮，不必再虛假作勢，就我的名字吧。”

“名字？”

“是啊。”秦驚羽聲音冷淡，就像是一潭平靜無波的死水，“名字，我秦驚羽，就像我你蕭焰一般。”

他垂眸苦笑：“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知道了。”秦驚羽慢慢退開，子抖索著，儘量從他的掌控中離，冷冷看著他，心裡還是止不住的痛，“別在我上費心思了，我對你而言，還有作用嗎，你還想在我上拿到什麼？”

他沒有說話，只是摟了，力道大得驚人，仿若要把進自己的軀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俯下頭來，吻向的脣，輕緩地，溫地，珍視地，地吻。

深綿長的吻，從頭到尾，無論如何，秦驚羽一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神淡泊，面容淡泊，就連脣上的溫度都是淡淡的，涼涼的，宛如腔裡那顆破裂不堪的心。

心都死了，只剩下一空虛殘破的軀殼，還能如何？

山莊裡的飲酒高歌，海島上的並肩退敵，深宮中的夜夜溫，再也回不去了。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