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回來，快回來……”

白淨無暇的俊臉上滿是笑意，帶著無限溫，狹眸彎起，脣角上揚，手掌朝來。

沒等遞手過去，忽而風四起，天地變，眼前男子溫潤的笑臉瞬間化作厲鬼兇魔，囂著撲騰而來，張牙舞爪，白一晃，五指頓作銳，直的口！

好痛！

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滿耳都是他的冷哼，他的獰笑，淚眼模糊中，看見他將一團淋淋的事從的口活生生扯出來，然後狠狠摔在地上，肆意踩踏，那是……的心！

口劇痛，一口氣沒過來，啞聲大。

“不——”

腳步聲急急過來，大手按住的肩，將摟進懷中，嗓音頗爲驚慌：“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秦驚羽睜開眼，看著面前風塵僕僕的男子，還好是他，程十三，不是那個人……

“沒什麼，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哦，剛到門口就聽見聲，真把我嚇得不行……”程十三安拍了下的肩膀，轉頭就變了臉，朝房門方向低吼，“你這死老頭，磨磨蹭蹭做什麼，還不快進來給我媳婦看病！要是我媳婦有什麼事，看我不拆了你家屋子，把你兒賣去青樓！”

秦驚羽循聲去，這才發現門口畏站著一名老者，挎著只藥箱，長衫胡罩在上，瘦瘦的臉上留著撇山羊鬍子，滿面惶恐，躊躇不前，也不知他從哪裡找來的赤腳醫生。

經他這一吼，老者嚇得腳一，跌跌撞撞奔進來：“是，是，小人老眼昏花沒看清地方，是以進門遲了些，大俠莫怪，大俠莫怪！”

程十三一指榻上斜靠的秦驚羽，大聲道：“我媳婦生病了，你快給看看！快啊！”

那老者被他一把扯過來，坐在榻邊，看著一副男裝打扮，又記著程十三的稱呼，遲疑開口：“這位……夫人，你覺得哪裡不舒服？”

秦驚羽聽得撇，自己不過是了點風寒，逃亡之路，值得這樣興師衆的麼？

自己生病，還不是拜他這所謂大俠所賜——

說實話，程十三花名在外，哄孩子開心很有一套，說起話更是輕車路，臉不改心不跳，但是在照顧人的方面，真是不咋地。

先是僱了輛風的馬車，後來又找了個冰涼的山棲，走得匆忙，也沒厚實被褥，了啃乾糧，了喝涼水，東躲西藏，食宿無定，就是比當初在海島上的境都不如，以這羸弱的質，不生病纔怪！

從一天前開始，就覺得周痠痛，四肢乏力，無奈之下，只好提出在這附近農舍借宿，程十三那個大，一來就跟農舍主人嚷嚷兩人是對避禍的小夫妻，皆施，恩威並濟，著主人將閒置的後院打掃出來，租給他們做養病和生活之用。

按照人的慣有思維，逃出魔窟之後必定遠走高飛，特別是還中了奇毒，更是恨不得上翅膀飛回天京城求醫救命，誰會想到他們竟會繞來繞去，最後躲在這汝南邊上的農戶家中。

而且，不管蕭焰是出於何種居心，在他大哥面前是瞞住了的子份，對而言，這是件大好事，只要他不說，蕭冥和其手下絕對是追查兩名男子，而不是一對男的行蹤。

生病，程十三有傷，趁對手朝京城反撲追蹤之機，他們正好避其鋒芒，養蓄銳，再伺機喬裝返回。

雖毀，還好，腦子還勉勉強強，沒有生鏽……

“你這老頭，到底會不會看病？！你當我方纔是說著玩的嗎？啊？”

這老者看病的手段也跟普通大夫無異，切脈觀察之後，抹著冷汗，猶猶豫豫開出藥方，方子上寫了又劃，劃了再寫，如此舉，終於令得程十三發飆。

“大俠饒命啊，夫人饒命啊！”老者雙抖索，連連作揖，“小人只是有些不確定，夫人的脈象比較奇怪，除了風寒之外，還有些不尋常的地方……”

程十三皺眉：“說，怎麼個不尋常法？”

老者吶吶道：“小人行醫這幾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脈象，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蟄伏休眠，最近了些烈刺激，狀似被漸漸激活了一般，真是費解至極，奇哉怪哉。”

“什麼七八糟的，你說明白些行不行？”

“這……小人所探就是如此，並無半句假話。”

“我呸，你到底是大夫還是巫師？”

“大俠息怒，息怒，小人姓李，名慶春，醫名聲在汝南還是得響的，從未診錯過病患，真的，小人所說全是真的……”

他倆一個瞪眼怒視，一個瑟後退，表生，直看得秦驚羽哭笑不得，出聲制止：“好了十三，你就別嚇老人家了！”

姓李，倒是與那客棧掌櫃所說的名醫姓氏相符，他的醫，**不離十，應該信得過。

一開口，程十三立時停住，換上一張笑臉：“我沒嚇他，我就是聽不得他胡言語，我的銀子是要留著跟你以後親的，可不是拿來任他隨便敲詐的。”

誰知那李慶春膽子雖小，卻也是個較真的主，當即反駁澄清：“大俠誤會啊，小人行醫多年，從未多收過一錢醫資。”

“好了，李大夫不要多心，他這人脾氣就是這樣，樣子兇，心眼好，跟你開玩笑的。”秦驚羽安一句，似是漫不經心道，“我前陣子不適，胡吃了些藥，可能藥猛烈了些，是藥三分毒，故而脈象出現異常，這也不打，你給我開點治風寒的藥就好。”

說完，又指著程十三道：“麻煩李大夫，他手臂上了點傷，口上也是，你給他瞧瞧，傷口可有染？”

雖然人在病榻，但這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卻是毫不減，李慶春驚疑不定間，被程十三一掌拍在肩頭：“還愣著做什麼，我媳婦心疼我的傷，你給我看呢！”

李慶春諾諾稱是，讓他去衫檢查了傷勢，又簡單敷了藥，笑道：“夫人不用擔心，大俠只是皮外傷，已經結痂了，幾日就好，不礙事的。”

“什麼，我沒中毒？”

“沒毒，沒毒的。”

程十三張了張，一拍大，恨聲道：“蕭焰這廝好狡猾，還說什麼劍上餵了毒，分明就是拿話騙我儘早離開！”

秦驚羽冷笑：“他騙人的本事，天下無人能敵。”

那張溫潤儒雅的臉，清澈的眼神，萬人迷般的純笑容，不管說什麼都是那麼真，任誰都會被矇騙過去，深信不疑，心甘願奉出所有。

當初，不是也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他就是的魔障，的劫！

心，如同破開了一個大口子，好痛，好痛。

不能再想了，不想了……

定了下神，收回目，又見李慶春拿著開好的兩張藥方，分開解說：“一張是夫人的，一張是大俠的，鎮上有藥鋪，大俠趕抓藥去吧。”

程十三接過來看了看，將自己那張隨手拋開，只揣起的那張，從腰間出錠銀子遞過去，口中還不忘威脅：“要是你這藥方有什麼問題，治不好病，你可小心了！”

“大俠放心，小人多年來治癒過不疑難雜癥，叟無欺。”

秦驚羽眼看著他們一前一後出門，忽而想起一事，心頭微沉，漫聲道：“李大夫請留步，我還有點癥狀，想請教下你。”

聞言，程十三率先折返回來，一臉張：“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秦驚羽搖了搖頭：“十三你先去門外等著，有些話我還是單獨與李大夫說比較好。”

程十三被那一聲輕喚得心的，想著這幾日來對自己溫言語，順相待，那是之前求都求不來的，一時心如甜，哪裡還敢不從？

“那……我去廚房給你弄吃的去！”他撂下一句，屁顛屁顛跑開了。

程十三，他的變化翻天覆地，採花大盜化爲純男，簡直是奇蹟！

他對真的很好，只是卻……

秦驚羽著那急急而去的背影，輕嘆一口氣，迎上李慶春徵詢的眼，語氣中多了一抹凝重：“李大夫……”

“是，夫人。”

“李大夫方纔探我脈象，除了之前所言，可還有什麼異常？”

李慶春微詫：“夫人是指什麼？”

“我是說……”秦驚羽咬下脣，並不避諱言道，“最近兩月，我的癸水沒有來。”一直忙於要事，倒是將此事淡忘不覺，想起那個人的強健魄，旺盛力，一種不好的預從心裡升起，難道是……懷孕了？

懷孕……

他的孩子……

一念及此，心裡涌起陣陣寒冷與酸，不會的，也絕對不能！

“沒覺著是喜脈啊……”李慶春蹙著眉，再探的脈息，良久才鬆手搖頭，篤定道，“不是喜脈。”

秦驚羽心頭一鬆，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低喃：“是麼？”

沒有就好，沒有懷孕，那是……最好不過了。

從此無論生死，與那個人已經劃清界線，再無半點關係。

李慶春點頭道：“夫人近段時日太過勞累，貴損，且憂思過度，是以月事紊，須得好生調養才行。”

月事紊？

如此也好，沒在那囚室中出端倪，被人識破別，算是一大僥倖吧。

秦驚羽想想又問：“那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這個不好說，夫人這質實在不太好，若是生活穩定，調養得當，也得數日之後了——”李慶春擡眸瞅一眼，小心建議道，“小人老眼昏花，也看出夫人子金貴，出不凡，既然跟了大俠，那就找宅子，好好過日子，等把子養好了，過個一年半載生個大胖小子抱回家去，也就不怕府裡再反對……”

秦驚羽聽得啞然失笑：“李大夫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敢他把他們當做私定終爲出逃的苦命鴛鴦了！

“是，是，就當小人沒說過，什麼都沒說！”李慶春退開，取了紙筆又開出一張藥方遞過來，叮囑道，“這藥須得與那治療風寒的藥湯分開熬製服用，切記。夫人保重，小人告辭了。”

秦驚羽輕應著，外公是天下第一神醫，母妃醫也不壞，許多藥名都大致識得，看那方子上都是些補益氣的名貴藥，心想在小鎮上必不好找，最近幾日路上花費不，程十三上也不見得還有錢，還是等回到天京再做打算，於是暗地疊起收好，按下不提。

大夫走後，程十三外出抓藥，秦驚羽懶懶在牀上躺著，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

醒來的時候，聞得屋子一大藥味，程十三正從藥罐裡倒出藥，見醒轉，趕端過來，邊吹邊道：“媳婦，藥熬好了，趁熱喝了吧。”

秦驚羽聽得撇：“我不是你媳婦，這幾日就算了，以後不要喊。”

程十三笑嘻嘻道：“我先練習著，將來起來也順口。”

秦驚羽瞪他一眼，懶得再理會，接過藥碗吹了吹，慢慢飲盡。

喝藥之後，程十三變戲法似的變出個布包來，推到面前。

“是什麼？”

“是服。”程十三抓了抓腦袋，呵呵笑道，“我看你上的服有些髒了，抓藥的時候就去買了幾套……放心，我買的是男裝的。”

秦驚羽打開布包一看，有有，不外乎深藍青灰，果然是男裝。

“要不現在就穿上，髒服換下來我讓張嬸幫著洗了。”

看了看上略顯污穢的衫，確實有些礙眼，輕輕點頭：“好吧。”

“你子不好，我幫你！”

程十三很熱心靠過來，手剛及的手臂，就被一把揮開：“你出去，我沒那麼虛弱，自己能行。”

“真的能行？”

“嗯，你快出去吧。”

“真的行？要不我就在屋裡，背過去？我保證不看……”程十三仍不死心，一個勁保證，不看，他當然不會看，他只想個香什麼的。

“程十三，你夠了沒？！”

秦驚羽臉立變，一聲低喝，嚇得他趕轉出門：“是，你別生氣，我這就出去，這就出去……那個，我就在門外，你有什麼事就我，記住我喲！”

“廢話那麼多，快出去！”

房門關上，秦驚羽笑了笑，轉眼瞥見那布包裡的，拿起來翻看一下，隨便選了一套，慢慢將外衫了，到一半，忽然怔住了。

背後襬，有幾點乾涸的漬，已經了赫。

程十三的傷在口和手臂上，位置不符，那這漬就不是他沾染上去的，而是……

“殿下，回來，回來……”

那個人，撲倒在地上，手抓住的腳踝，死死不放，喊得那麼淒厲，那麼絕。

是他麼？是他的麼？

將風影戒中彈出的鋼錐狠狠刺進他的後心，他的傷口在背部，那麼襬上的漬，不該是他上流出來的，難道是……他口中噴出來的？

也吐過，自然明白，那種發自心脾肺腑的劇痛，要備多麼深重的苦楚，多麼濃烈的哀傷！

他，也會心痛嗎？會吧？

既然會痛，當初爲何要如此相待？辜負全心全意的信任，一步步墮深淵！

他吐，那是他活該，咎由自取，不會對他憐憫，不會再想他，更不會再他！

不了，剩下的只有恨，滿滿當當的恨！

可是裡爲什麼滿是苦，心爲什麼會這樣痛，鬱氣糾結纏繞，似要將的腔脹破！

砰的一聲，秦驚羽踢倒了牀邊的竹凳，抱住頭，嘶嘶吸氣。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

但那張臉，那些過往的片段就像是跟作對一般，在眼前跳躍，在腦海裡浮現。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溫，他的擁抱，他的吻……

他的冷漠，他的無，他的做戲，他的背叛……

腔裡的脹痛一下子裂開，如冰山崩碎，巖漿迸發，冷熱替而來，四肢百骸都劇痛髓，人狂！

好痛，好難……

頭暈目眩，鼻端如泉涌，轉眼溼了襟。

那劇毒，又開始發作了嗎？

“程十三……十三……”

低如蚊蚋的喚聲，並不指門外之人能聽到，倒在地，看著那鼻越流越多，怎麼都止不住。

——程十三，你這笨蛋，不能帶走，會死的，會死的！

呵呵，沒懷疑過這句話，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

會死麼？會麼？

天旋地轉，恍惚間，有人衝進來，抱著高聲嘶吼：“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這該死的庸醫，開的什麼藥，我要殺他全家！”

“不關大夫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努力抓住他的手，聲音愈低，漸漸闔眼，“十三，答應我，送我回天京，我想……回家……”

回家……回去那個永遠不會令傷心難過的地方。

回去，那段年輕狂不知愁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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