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之前，蕭冥帶先去了離翠庭不遠的一廊樓。

“不是去皇子府麼，這是哪裡？”被他推進門，秦驚羽看著室黯淡的線與肅立的人影，忍不住問。

蕭冥立在門外，朝上瞥來一眼，冷道：“不用著急，先給你換行頭，畢竟是去赴宴，而不是搗。”

秦驚羽慢吞吞進了門，立時有侍送上帽，接過一看，也就是套尋常見過的隨從裝束，心裡有些疑，他難道是想把自己打扮他的屬下，在婚禮現場當衆辱？

那侍見站著沒，小心問道：“質子可是要人服侍著裝？”

秦驚羽搖了搖頭：“不用。”

如今人在南越，還是順著他的意思比較好，不就是換一套服麼，只要不打赤膊就行。

想通了這一點，當下扯去上皺的袍子，胡把新套上，服想必是拿最小的號，只是最近瘦了很多，穿在上愈顯寬鬆，不過也只能這樣了，用腰帶一裹，勉強過關。

那侍幫弄好髮髻，到審視整理好了，這才帶出去。

蕭冥已經等得不耐，見他們出來，冷冷投來一眼，徑直往前走，一隊侍衛簇擁著他離去。

秦驚羽被那侍推著小步跟上，隨一行人穿過長廊甬道，急匆匆來到宮門，一輛馬車已經不知在那裡等了多久，車伕正站在車下焦急張，一見他們過來，趕行禮。

“殿下，時辰快到了！”

“我知道，這就出發。”

蕭冥一揮手，自己率先跳上車去，並將秦驚羽一把扯了上來。

車簾放下，秦驚羽還沒坐好，馬車已經起步，朝宮外疾馳而去。

啪的一聲，一隻木匣落在腳邊的車板上。

“拿去戴在臉上。”蕭冥看著呆愣的樣子，命令道。

秦驚羽沒說話，打開木匣，裡面是一樣黃黃白白的事，極薄的一片，起來還有些溼潤。

看著那形狀，想著方纔蕭冥說的話，有些反應過來，這是張人皮（和諧）面。

他竟然讓戴著人皮（和諧）面去參加婚宴——

是了，他們南越皇室對這樁婚事如此看重，就算是要辱，折磨，打擊，也斷不會拿這等大事來開玩笑，所以就算是能夠到場，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可能去搞破壞！

人皮（和諧）面……

有了這個東西，蕭焰也不會知道，他的婚禮，是去了的……

呵呵，他大喜的日子，怎麼能不去呢？自然要臨現場，親眼看到他的大婚之喜。

秦驚羽笑了笑，取出面，緩緩戴上，再一點點平。

青一閃，一面銅鏡湊到面前。

鏡中映出一張清秀平淡的男面孔，神態生，毫看不出原先絕的五，就連那雙眼，也是細小了許多，再無素日的漆黑墨，瀲灩波。

秦驚羽著自己陌生的面容，覺到臉上水分流失，下與髮際的接如同生了一般，聽得他淡淡道：“這藥水是特製的，戴上去要兩個時辰之後才能摘下來，你別生掰扯，免得撕壞了這張用來人的臉。”

兩個時辰，差不多就是婚宴的時間，他倒是算計得很好。

“這面做得不錯，就是醜了些。”秦驚羽垂下眼睫，想了想，又低聲喃道，“那裡有酒喝嗎？”

蕭冥哼了一聲，語氣不屑：“自然是有的。”

“那就好。”

秦驚羽應了一聲，也不再說話，掀開一角車簾瞧著窗外的街景，街道上人來人往，頗有些熱鬧，等到馬車轉過一個巷口，就見人羣都水般朝一個方向涌去，歡聲雷，有人道：“殿下大婚，福祉連綿！”

人羣裡有人退出來，看起來像是一大家子，懷裡脹鼓鼓的，臉上喜出外，不知在高興什麼。

彷彿看出的不解，蕭冥出聲解釋：“今日是二弟大婚之喜，蒼岐城裡各個街口都在派發喜米喜錢，老百姓比自家婚娶還要歡喜。”

秦驚羽點頭笑道：“下回冥殿下娶親，一定比今日更熱鬧。”

蕭冥扯了扯脣角：“我三年前就娶了皇子妃了。”

“是麼？”秦驚羽張了張，訕笑，“沒事，還可以多娶幾個的。”

蕭冥看著臉上的笑容，眼神裡帶著探究之，似乎有些詫異於的平靜漠視，卻也不再說什麼，任憑對著窗外探來看去。

馬車又行了一會，鑼鼓喧鬧聲越來越響，道路兩旁人也是越來越多，全靠前方侍衛快馬開道，這才勉強通過，最後在一高大華的府門停了下來。

秦驚羽隨蕭冥下了車，只見門裡張燈結綵，披紅掛綠，客人多不勝數，不時有侍僕婦忙碌來去，一派繁華喜慶的景象。

還沒踏進門，迎面衝出來一名，提著襬，對著蕭冥直嚷：“大哥，你怎麼纔來，娘還直唸叨你呢，二哥的婚禮就要開始了！”正是之前險些與武的小公主蕭茉。

“著急什麼，趕早不如趕巧。”蕭冥了下蕭茉的頭髮，嘖嘖讚道，“今日茉兒真漂亮，小風呢，被你迷倒了吧？”

“他？”蕭茉撇道，面怨，“他一直陪著容容姐說話，都沒怎麼理我。”

“小風跟容容一向很好，容容嫁人，他當然捨不得，就像我和你二哥，你日後要是嫁去葉府，我們也會捨不得的。”

“誰說我要嫁去葉府？我纔不嫁他呢！”蕭茉漲紅了俏臉，甩開他的手，扭頭就走。

“好啦，別生氣，大哥跟你開玩笑的。”蕭冥邊笑邊道，見跑遠了，回頭看了下面無表的秦驚羽，用力抓住的手腕，冷聲警告，“跟著我寸步不離，也不準跟人說話，知道嗎？否則回去我會讓你們兄弟倆好看！”

秦驚羽看了看四周隨行的侍衛，默默跟他踏進門去。

“殿下終於來了！陛下和皇后已經就位，請殿下趕過去！”

見他們進門，一名侍急急過來行禮，而後領著他們穿過花園，直奔喜堂方向。

喜堂硃紅遍地，燈火通明，左右兩邊的食案前已經坐了不人，看那飾穿戴，應該都是南越的王公貴族，中間空出一條通道，直通主席，主席上坐著一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婦，右首是南越皇帝蕭遠山，左首則是蕭氏兄妹的生母柳皇后。

兩人面帶笑容，喁喁私語，沒有半分架子，底下的大臣貴婦們也是隨意飲酒，暢談說笑。

秦驚羽眼一轉，注意到主席稍下位置還坐著一名錦貴婦，年過四旬，相貌秀麗，面上帶著欣的笑容，眉眼看著倒是有幾分悉，不用說，定是蕭焰的準岳母葉夫人。

看著，不由得又想起今日婚禮的主角葉容容來，清麗的容貌，溫的，大度的舉止，如此佳人，難怪蕭焰他會多年深藏在心，念念不忘，這郡主配皇子，佳偶天，實在登對……

正想得神，前方影一矮，蕭冥找了座位坐下，順便將也扯了過去。

“大哥怎麼纔來？”他邊的子轉過頭來，卻是一綠的蕭月，蹙眉低道，“方纔娘到找你呢。”

“宮裡有點事耽擱了……對了，你可知娘找我什麼事？”

“好像是爲二哥的事，二哥他把自己關在屋裡不肯出來，誰都不理，險些延誤婚禮……”

蕭冥聽得眼睛都沒眨一下：“他在跟我鬧脾氣，不用擔心，會想通的。”

蕭月點頭道：“這倒是，二哥也就待了那麼一會，自己打開門出來了。”

蕭冥笑了笑，面上一副篤定的神，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聽得有人扯開嚨高聲道：“吉時已到，請新人席！”

鼓樂聲頓時響起，所有人的目都投向通道盡頭。

不想看，不願看，可是眼睛卻不爭氣地擡起看了過去，只見一大羣侍宮人圍合下，一男一著吉服，縭帶相結，手指相牽，緩緩走上前來。

這還是來此異世，第一回參加皇室婚禮，也是第一回看見他穿這樣貴氣華的服飾。

與想象中的大紅錦袍不符，南越的新郎裝是紅黑相間的，一正紅，襟領口和腰帶則是玄黑，袖襬還繡有金邊圖紋，頭上戴著鑲著火紅翎羽的高冠，再配上他俊秀儒雅的面容，頎長拔的材，在人堆裡十分扎眼，猶如鶴立羣，風采翩翩。

而新娘葉容容也是一紅黑相間的喜服，款式與他的裝都有些類似，襬很長，逶迤如浪，由兩名男託著隨行，髮髻高聳，一層大紅的薄紗從頭頂罩下來，一直垂到前，四周燈輝映下，頭髮上的金飾寶珠芒璀璨，垂下的流蘇相互撞，叮噹作響，清麗妝容在薄紗下約可見，每一步都走得窈窕生姿，款款如蓮。

許是襬太長，的腳步走得很輕很，但有好幾次都險險被絆住，幸好有他在，每一次都輕手相扶，攜了同行。

他小心翼翼牽著，脣邊仍是一抹溫似水的笑容，那麼深，那麼專注，那麼開心，也那麼直人眼，直刺人心。

曾幾何時，他也那麼牽著自己的手，微，呵護備至，而此時此刻，他手中牽的是別人的手，他的眼裡，他的心裡，只有那個，再無旁人。

新人場，掌聲如雷，衆人面上都帶著真誠的笑容，高聲恭賀，主席下首的葉夫人更是頻頻拭淚，非常。

木訥看著這溫馨喜悅的一幕，秦驚羽直覺去眼，卻發現雙眼乾，什麼都沒有。

沒有了，沒有了眼淚，也沒有心傷，什麼都沒有，只有麻木，只有空，只有無所謂。

掌聲一陣又一陣響起，指甲掐著掌心，振作神看著他們牽手走近，看著他白淨得近乎病的臉龐，看著他略顯瘦削卻從容筆直的姿，看著他與新娘一同在主席下拜倒，按照南越的禮儀一步步完這大婚的儀式。

整個過程，秦驚羽都是目不轉睛看著，彷彿要將那一道影銘刻在心，然後，生生剜去，管他是痛是怨，管他模糊。

之前是不想來，可是現在發現錯了，應該來，必須親眼目睹這一切。

要知道，有些傷口是不會自己痊癒的，必須要強忍了痛，去除裡面的毒，挖掉其中的腐，讓它流出新鮮的，長出新鮮的理，然後才能重獲健康。

不怕痛，也夠心狠。

所以，會好起來，一定會的……

“看著我二弟親，心裡不好吧？”熱乎乎的氣息吹在耳邊，不知何時蕭冥站在了邊，端著酒杯，似笑非笑。

“呵呵，還好啊。”滿不在乎地笑，雙眼盯著他的酒杯，一瞬不眨。

蕭冥會意，酒杯朝晃了晃：“想喝酒是嗎？不過你現在的份是我的隨從，可不能在這喜堂上喝，回去翠庭，我讓你喝個夠！”

“多謝殿下，一言爲定。”秦驚羽轉過頭，目再次投向場。

大婚禮畢，新娘被送房，新郎則是留在喜堂，一桌一桌敬酒行禮。

眼見蕭焰先去敬過主席，又朝貴賓席位走來，秦驚羽腳下微，袖就被人按住。

“就待在這裡，哪兒都別去。”蕭冥的聲音冰冷得沒有半溫度。

“我沒想走，就是站得有點麻。”秦驚羽在心裡嘆氣，他盯自己盯得這樣，想趁人多開溜的機會幾乎爲零，再說，元熙還在宮裡，也沒法走開。

敬酒敬到這一桌，蕭焰剛一站定，蕭冥就朝他先行舉杯祝賀：“恭喜二弟得此良配！”

“月兒祝二哥二嫂新婚愉快！”蕭月在旁，也跟著低聲賀喜。

蕭焰朝蕭月笑了笑，目轉過來看蕭冥一眼，將杯中酒水一口飲盡，微笑淡淡：“多謝大哥的厚禮。”

蕭冥手掌拍上他的肩，笑道：“跟自家大哥客氣什麼，大哥是真心誠意替你高興，改日我們約時間再喝酒議事。容容是個好孩，你答應過我的事，希你莫要忘記。”

“是，我能娶到容容，是我的福氣，我自然會善待。”蕭焰扯了下脣角，有些心不在焉，擡步走，忽又停住，眼在蕭冥背後的秦驚羽上打了個轉，眸底似乎有異一閃而過，輕聲道，“這位兄弟是新進宮的麼，看起來有些面善……”

秦驚羽一不，只是垂眸站著，忽然覺得好笑，不知不覺扯了脣角。

他笑，也笑，兩人相互凝，目及，心知肚明，他卻全然不察。

最悉的陌生人……

曾經耳鬢廝磨，溫纏綿；如今相見不識，爭如不見；以後，自然再無瓜葛，從此陌路。

“面善是麼？”蕭冥打個哈哈，軀晃了晃，有意無意擋在面前，“我新提拔的侍衛，今日帶他來見見世面，他……”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箭步過來的人影打斷：“阿焰，呃，姐夫，來，我敬你！”

“小風，等等我！”蕭茉也跟著那人影過來，站在他邊。

蕭焰眸一閃，定定看著眼前的年，沒有說話，葉霽風舉杯又道：“我姐姐從小眼裡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人，你一定要待我姐姐好，否則我絕對饒不了你！”

“是啊，二哥你要是對容容姐不好，我也饒不了你！”蕭茉也在一旁幫腔。

見他不答，葉霽風急了，握住他的手臂道：“我姐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過固執，待你的一片心世間有……盼了那麼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償，你一定要保證好好對，阿焰你快說話，跟我保證婚後不會虧待，你說話啊，說啊！”

“我保證。”蕭焰笑了，大口吞嚥下杯中酒水，還杯於案，說得認真懇切，“我跟容容保證過，如此對我，我一定不會虧待，盡我所能，讓……幸福。”

他的笑容那麼純淨，那麼澄澈，就好像是世間最良的克敵武，沒人會懷疑，沒人能抵擋。

葉霽風卸去急躁，不住點頭，拉著他朝一旁走去：“我之前還有些擔憂，畢竟你們這麼多年沒見了，指不定會有什麼變故……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來，阿焰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都是這些年我在蒼岐認下的，你雖然不在，但我結的時候把你也算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