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烏雲遮月，冷風陣陣。

風吹在臉上，上，徹骨的寒冷，漸漸喚醒了的神智。

睜開眼，卻發現自己還躺在地板上，窗外風吹樹枝嘩嘩地響，臉上的人皮面已經被水泡，時辰已過，隨意弄幾下，毫不費力就揭了下來。

著自己潔涼潤的面頰，告訴自己，失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必要如此作踐自己，更何況他還是的仇敵，對他的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恨，滿滿當當的恨。

已經服下了第三粒解藥，還有最後一粒，只要徹底解去毒素，有程十三，還有大夏使臣，與元熙的回國之日已不遠矣！

發過誓，要保重自己，要好好活著！

秦驚羽抹一把臉，從地上踉蹌起，關好開的門窗，去到室看了下睡的元熙，然後躺下，拉好被褥，強迫自己睡。

一閉眼，滿目都是那喜慶的紅，紅服紅被，紅綢紅燭，彩亮麗，明豔照人，所有的紅織在一起，最後匯大片大片紅豔豔的花，鋪天蓋地朝罩面而來。

在海里苦苦掙扎，不住翻騰，直至滅頂……

天矇矇亮的時候，聽得元熙的哭聲，恍惚醒來，迷迷糊糊餵了水，給他把尿穿，然後抱著孩子坐在窗前，等著送飯的侍前來。

只一日時間，院門的侍衛又增加了不，其中還有幾張從未見過的新面孔。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倒是奇怪了，自己最近表現自由懶散，並無不妥，沒理由蕭冥會忽然對加強防守，揣測半晌，不得其解。

母是隨侍一同來的，喂元熙吃了後，並沒有立時就走，而是看著慢慢喝粥吃餅。

秦驚羽奇怪看一眼，淡淡道：“有事嗎？”

“沒，沒什麼，我就是看殿……質子氣不好。”母抿了下脣，言又止。

秦驚羽笑了笑，著自己的臉嘆氣道：“沒辦法，來了南越這樣久，還是有些水土不服。”

“質子要保重，聽說昨夜宮裡鬧刺客……來日方長，還是小心爲妙。”母沒頭沒腦一句過後，便是隨侍一同離開。

鬧刺客？

這才記起，昨夜回來的時候，的確是聞到院外有些約約的腥味，當時也沒在意，當了是自己耳朵裡流出的，現在想來，莫非有人在這裡了手，還有傷亡？

難道是大夏暗地派人救？

怪不得門口的侍衛又是撤換又是增加的，原來是事出有因。

秦驚羽想得心中一陣振，終於來了，雖然沒見著人，但總算又多了一分希。

那援救之人，快來吧，來吧……

頂上，枝葉翠綠，有暖暖照下來。

秦驚羽抱著元熙坐在院子裡，懶懶曬著太，一邊想刺客的事，一邊無意識著耳蝸位置，怔怔出神。

再是後知後覺，都覺察到自己這一陣的不對勁。

除了被蕭冥下的毒之外，上似乎還多了樣別的什麼東西，就像是活一般不知在何蟄伏著，每當傷心痛之際，那東西就冒了出來，先是頭痛，再是口痛，然後擴展到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與原來的毒素相互影響著，相互制約著，又相互促進。

不記得自己還過別的傷，中過別的毒，那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蕭冥趁不注意，再一次算計了？

好像也不可能，若是如此，人在他手中隨意，他沒必要再繞著彎子來做這些事。

坐了一日，也想了一日，腦子裡糟糟的，還是毫無頭緒。

只是想通了一點，那就是儘量控制自己的緒，不要太激，凡事平心靜氣，泰然之。

盡己所能，保全自己和元熙，然後帶著他平安回到大夏——

這樣的信念在心底愈發堅定。

晚飯過後，暮盡染，哄了元熙睡下，披了件外在上，抱著只酒壺立在窗前，對著壺口慢慢飲起來。

雖說只是做戲，但是久而久之，居然上了這樣的覺，每天不喝一點，渾都不自在。

天還不算太黑，宮中各卻已經點起燈，窗外燈火點點，映照在平靜的湖面上，宛如星子在銀河中閃耀，說不出的幽人。

這樣的景，讓想起了天京城外的映日湖，想起當初衆人熱鬧遊湖的景，想起自己乘坐小舟追蹤二皇兄與兆翡，還想起……心口微微一痛，趕將思緒扯開，過去了，都過去了。

又喝了一口酒，對著波粼粼的湖水發呆，忽然見得五六條人影匆匆走近湖邊，口中咕咕輕喚出聲。

看來人著裝，應該是皇宮中的宮，一名年長，其餘年，此時正是侍候主子用膳時分，卻不知們到這湖堤上來做什麼。

秦驚羽定了下神，仔細聆聽，聽得那幾人一路走來，竊竊私語，聲音隨風傳耳中。

“怎麼沒看見呢？”

“真是怪了，二殿下寢宮沒有，連這湖裡也找不到，這墨玉跟紅到底是飛到哪裡去了？”

“回沈姑姑，我們也不知道啊，原本好好養在池子裡的，從前二殿下沒回來的時候，都是容郡主親自照料，從來不讓我們手，它們的習我們也不太清楚……”

“不知道，這是理由嗎？現在二皇子妃指定要這對寶貝鳥兒送到皇子府去，說是與二殿下從小一同養大的定信，要是寶貝鳥兒丟了，別說是你我，就是總管大人，都擔不起這個責任！還愣著做什麼，趕去找啊！”

“是，姑姑。”

小宮們驚若寒蟬，在堤岸上分散開去，沿著湖水四找尋。

直到夜幕降臨，才見們垂頭喪氣從花壇樹叢中鑽出來，兩手空空，原路返回。

人皆散去，冷月無聲，湖面上一片靜寂。

秦驚羽靜靜坐著，忽覺背後傳來細微風聲。

剛要轉頭，一張倒置放大的俊臉就那麼突兀出現在面前，咧得大大的，對著笑得春風得意：“媳婦我來了！”

程十三！

秦驚羽倒吸一口冷氣，沒見門口侍衛都加強守衛了嗎，這個非常時期，他又來做什麼？

程十三整個人倒掛在樑上，生怕自己嚇到了，一聲招呼過後，立馬翻躍下，將擁了個滿懷：“我跟你開玩笑呢，媳婦我好想你！”

“程十三，你瘋了嗎？”秦驚羽掰開他的手，眼睛警戒看向院落牆頭，不放過一風吹草，“天還沒黑你怎麼就來了，最近宮裡防衛森嚴你不知道麼，有人發現你的行蹤沒有？”

“媳婦你放心，以我的輕功在這南越皇宮那是來去自如，沒人發現我，更沒人抓得了我！”

“吹牛，你上次都把侍衛引到這裡來了。”

“咳，那一回我是故意的，我看見那小子鬼鬼祟祟黑進來，想他肯定沒安好心，所以略施小計，嘿嘿，我都不用手，他就……”

聽他提起林靖，秦驚羽心裡微沉，沒有說話。

程十三看著的臉，哼道：“怎麼，你還對他的死過意不去啊？你就忘了他們是怎麼害你的，要不是他們居心叵測，你和咱弟弟能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呆這樣久？你被人下毒，吐了那麼多，爲金枝玉葉卻過著囚犯的生活，你就心甘願？”

秦驚羽著額頭，並不與他再深這個問題：“好了，不說這個了，你今天來做什麼？”

“我來做什麼？自然是來看你啊……”程十三嘟囔一句，手臂又攬了上來，關切道，“你這幾日如何，那毒有沒有再發作？”

“昨晚就發作了一回。”瞥見他驟然變的臉，又道，“不過剛好蕭冥給了我第三顆解藥，我已經沒事了。”

“真沒事了？”程十三拉過來，上下打量審視。

“我騙你做什麼？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如今只剩下最後一顆解藥沒服了，我想應該也快了。”等到服下那最後的解藥，希那毒素盡解之時，也就是恢復自由之日。

程十三聽得笑容滿面：“太好了，媳婦，我這回來可是有好事跟你說——”

秦驚羽被他的笑容弄得有莫名其妙，忽然想起夜裡刺客之事，有瞭然：“昨晚是不是你帶人來救我？”

程十三愣了下：“什麼？”

看他愕然的表不似作假，秦驚羽喃道：“怎麼，你不知？那會是誰呢？”

“你在說什麼？昨晚有人來救你嗎？”程十三面疑，不解道，“據我所知，由於路上遇到阻礙，大夏使臣纔剛過邊境，應該沒這樣快到達蒼岐啊。”

秦驚羽挑眉：“遇到阻礙？是怎麼回事？”

程十三看了看，如實道來：“我也說不太清楚，只聽說使臣一行在經過邊境雲川大峽谷時，忽逢山上滾石，死傷無數，還阻斷了道路，只能繞道而行，所以延誤了行程……這肯定是有人暗地下絆子搗，不想讓使臣進宮見那南越皇帝，商議送你和咱弟弟回國之事，說不定，就是蕭氏兄弟想出來的鬼點子！”最後那句話，說得那一個咬牙切齒，深惡痛絕！

秦驚羽著急問道：“可知湯丞相是否安好？”

程十三答道：“你放心，丞相只了點皮外傷，不礙事。”

秦驚羽放下心來，想想皺眉又道：“這是禍事，你卻怎說是好事？”

程十三笑嘻嘻道：“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事——”觀察著的臉，了口氣，小心道，“是關於蕭焰這廝的，你在宮裡可能還不知道，昨天他在他的皇子府跟那個容郡主親了，還……”

“還什麼？”秦驚羽淡淡地問，他一心料，卻不知道，自己當時就在那宴席之上，耳聞目睹整個婚禮的全部過程。

程十三詫異於冷靜的神，對漠然的態度又是不解又是歡喜，口道：“還了房的！”

秦驚羽輕笑，笑得子發，指著他道：“好哇，你看？”

“算是吧，我昨晚守到他們熄燈後才走的，今日一早我還躲在暗看，那蕭焰牽著他的新娘子走出婚房，得不得了！我不騙你，這是我親眼所見，沒有半點虛假！”程十三詛咒發誓地說。

秦驚羽笑著反問：“他親房，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那麼高興做什麼？”

“我自然高興，這樣你才能認清他的真面目……”才能……對他死心。

程十三在心裡補充一句，他說這些話這可不算是添油加醋，而是實實在在的場景，他不否認，自己心裡至此才一塊大石落了地。

婚也結了，房也圓了，那個人再有本事，還能翻天不？

“不用你說，我早就認清他的面目了。”秦驚羽說得清淡，忽然想起一事，轉開話題急急問道，“對了，我上次讓你幫我打探瑯琊神劍的下落，可有什麼進展？”

程十三臉一黯，搖頭道：“對不起媳婦，我在蒼岐的朋友實在不多，有份地位的幾乎沒有，那蕭冥又是個險狡猾之人，幾次跟蹤都險些被他察覺，確不知他把劍藏在哪裡了。”

秦驚羽籲口氣，輕嘆：“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錯。”當日匆匆出宮，隨便將神劍藏在牀榻上，才讓蕭焰有機可乘，了劍去獻給他大哥。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有心妥善放置，寢宮那麼大點地方，又從不瞞他什麼，藏在哪裡他找不到？！

程十三最見不得自責的神態，趕安：“一把劍而已，掉了就掉了，你別太擔憂，只要人沒事就好。”

“那不是一把劍的問題……”而是關係到大夏的江山社稷，所以必須要把劍找回來，一同帶回大夏。

“媳婦你別忘了我那玉面狐貍名號的由來，除了採……嗯，我的妙手空空技法也是極好的，從來都沒失過手，等救了你出去，我就是把南越皇宮掘地三尺，也要幫你把劍找回來！”

秦驚羽默然點頭，還沒開口，就見他在背後搗鼓一陣，變戲法似的變出一隻大布袋來，喜滋滋遞到面前：“怕你在這裡太冷清不好玩，我給你帶了好東西來！”

“是什麼？”秦驚羽手去接，那布袋忽然蠕了下，驚得停步住手，“是活的？”

程十三將布袋打開，從裡面抖出兩團瑟瑟發抖的事來，一手一隻抓著，得意笑道：“我在那湖邊草叢裡捉到兩隻鴨子，好看的，想到這屋後正好有個水池可以養，就給你帶來了，你看喜不喜歡？”

他的意思是送給當寵吧？

只不過，他說是鴨子？

秦驚羽瞪著那豔麗的鳥羽，撇道：“這是鴛鴦好不好……”

不錯，正是一對鴛鴦，不僅翅膀和腳被細繩縛得的，就連鳥都是綁住了，難怪一直沒出聲來。

鴛鴦……

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幕，那幾名宮在湖邊尋找的，應該就是這一對鴛鴦吧？

墨玉，紅，多好的名字！

——我當年在池裡養了一對鴛鴦，如今應該也長大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

——現在二皇子妃指定要這對寶貝鳥兒送到皇子府去，說是與二殿下從小一同養大的定信……

南山一桂樹，上有雙鴛鴦。千年長頸，歡不相忘。

原來是他們的定信，那留著做什麼？

“我不要，你拿走。”下意識推開那舉到跟前的鳥兒，轉的同時，那鳥腳上亮一閃，吸引了的注意，那上面居然還拴了個小小的銅環，上面約刻有字跡，“這是什麼？”

程十三顯然是剛看到這個，不由愣住：“原來是有人豢養的麼，我還以爲是野生的鴨子……”

秦驚羽看著那銅環，眼力已經恢復的，無須站去燈下，毫不費力就認出那幾個小字。

鴛鴦于飛。焰。

程十三執燭過來，慢慢將這幾字念出，忽然明白過來，一拍大道：“這是蕭焰那廝養的！”

秦驚羽沒有說話，輕輕將另一隻的腳也扯過來，但見上面也是一行小字——

深不棄。容。

如此特別的信！

如此深如斯的誓言！

如此癡心不改天荒地老的！

“你沒事吧？”耳邊響起程十三擔憂的聲音。

“沒事，謝謝你送來這個，我很好，從來沒有這樣好過……”

秦驚羽自哂而笑，就是一個傻瓜，被他耍得團團轉的傻瓜。

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即便是騙，即便是在兩人最要好的時候，他也沒送過任何信，他的心思全在別人上，明白得遲，但是絕不是最晚。

笑聲愈發低沉，幾近無聲，喃喃地，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

“由故生憂，由故生怖；若離於者，無憂亦無怖……”

“若離於者，無憂亦無怖……”

總有一天，會忘了，忘了痛，忘了這錯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