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靜悄悄的。

不知道蕭冥是什麼時候走的。這是他的地盤，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如此來去自如，將心折磨夠了，滿足了，帶著殘忍的笑容，大笑著離開。

秦驚羽坐在窗前，靜靜著外間的景，日暮落下，湖堤上相攜漫步的人影已經不在，只剩下那深沉如墨的湖水，像極了沉寂不的心。

如何才能不思想，如何才能忘了這錯誤的一切？

周都在發冷，冷得心寒，冷得心傷，冷得心痛……

好痛！越來越痛！

覺察到不對，揪著襟，大口大口呼吸，極力平復心神，企圖阻止這一切，可是心底的痛還是朝各個方向發散著，蔓延開去，沿著管遍佈全。

不僅是心在痛，上在痛，頭也痛，腦袋一點一點發脹，控制不住像是要裂開。

眼底慢慢聚集著熱意，順著面頰淌下，以爲是淚，不經意拂開，卻看到那袖上的點點紅。

淚……

終於還是來了嗎？

第四次的發作，如約而至……

從銅鏡裡，看到自己鮮淋漓的臉，瓷白的面頰上縷縷嫣紅，紅得那麼刺眼，宛若鬼厲。

哈哈哈，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是不是，讓心灰意冷，讓神形俱裂，痛不生？

輕笑著，舉袖去，臉上的卻越越多，漸漸將袖染紅，鮮豔如花。

心底有種怪異的覺，真想就這樣，任其流淌不止，流乾上的最後一滴——

悲哀地想，這回，是真的逃不過一死了吧？

人之將死，許許多多的回憶如電影片段浮現在眼前，快樂的，甜的，激的，痛苦的，無助的，憤怒的……一張張人臉，一幕幕景，紛紛來襲，揮之不去。

雷牧歌，他死了，那就下去陪他，欠他的誼，當面償還。

蕭焰，新婚燕爾，又喜得子嗣，早就忘記的存在，若是死了，他大概看都懶得來看一眼吧。

還有父皇，母妃，元熙，外公……

還有銀翼，程十三，還有暗夜門的弟兄，還有山莊裡的冤魂……

黃泉路上，有他，有他們相伴，不會寂寞了。

真的，就這樣放棄嗎？

目掠過屋中的擺設，不經意瞥到案幾上的事，眼珠一下子定住了，止不住的震驚與狂喜。

那深褐的藥丸，那是……解藥！

最後一次的解藥！

蕭冥居然給留下了解藥！

幾乎不敢相信，但這是真的，那藥丸悄然躺在案幾上，直愣愣看著，猶如垂死之人萬念俱灰之際看到一線曙，心底的絕瞬間被無盡的希冀所代替。

解藥……

這是不是意味著，可以不死，還有生存的希！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本能地，毫不猶豫地，撲了過去，一把抓起藥丸，咕嘟吞進裡，茶杯裡沒水，直接舉起酒壺灌一大口酒水，將藥送了進去。

不管蕭冥留下解藥的原因是什麼，目的是什麼，都不會拒絕。

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不就是求得一個機會，一次圓滿嗎？

著氣，覺到腹中升起一暖意，眼裡的漸漸停住，上各的痛楚漸漸消退，死亡的氣息再次遠離。

沒死，又活回來了。

與死神肩而過，重返人間。

顧不得抹一把臉，秦驚羽掙扎著起，打開門走出去，奔到樹下，著垂下的枝葉，著遠高高的宮闕上零落的燈，與天幕上的星芒相映生輝。

夜風吹來，那麼清涼，那麼真實，一時恍若隔世。

能夠這樣好好地活著，站在堅實的土地上，看到日升月落，雲捲雲舒……多好啊！

如果真如蕭冥所說，這是最後的解藥，那麼解藥服下，毒已經解了，是不是可以放開手腳，全力營救元熙？

只是，程十三許久沒來，不知道去了哪裡，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在這南越皇宮，能倚靠的對象，也就是葉霽風了。

想起雷牧歌的死，抱著樹幹傷心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在樹下壘起一個小小的土堆，有心將那玉玦埋進去做一個冠冢，想想還是算了，他仇恨南越這地方，自然不願他的隨之落在這裡，還是帶回大夏予他的家人吧。

緬懷，不一定要有墓碑，放在心裡就好。

大概是因爲強敵剷除與蕭焰有後這雙重喜事來臨，蕭冥這幾日也沒再來煩。

難得有這份清靜，秦驚羽抓時間調養，酒沒再喝，飯沒吃，覺沒睡，每天早上睜開眼，都覺得渾輕鬆，面上又有了些許紅潤，再沒發生流的事，也沒再頭暈頭痛。

蕭冥應該沒有騙，那毒，應該真的是解了吧？

心裡有不解，既然願意給解毒，當初又何必煞費苦心給下毒；既然有全部解藥在手，又爲何非要那麼麻煩，分幾次一顆一顆給？

對於那麼一個險毒辣喜怒無常之人而言，或者這就是他的本所致，非要看劇毒侵蝕之苦，一次一次戲弄折磨罷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複雜……

思維有些，搖了搖頭，決定不再想這些，他，他們蕭家所有的人，除了仇視，除了痛恨，跟一點關係都沒有。

夜降臨的時候，正坐在窗前發呆，後房門微響，有人閃進來。

不用回頭，循聲辯影，知道是他。

轉過去看著那眼神熾熱滿臉歡喜的年，很想對他笑一笑，可是卻無能爲力。

袖中攥著那冰涼的玉玦，怎麼笑得出來，勉強扯了下脣角：“葉霽風，你怎麼纔來，我還以爲……”

話沒說完，就被他攬懷中，雙臂抱得的，喃喃低語：“怎麼辦，我想你想得都快要瘋了，真恨不得把你時時刻刻拴在邊……怎麼辦，怎麼辦？”

原來在那蕭氏兄弟面前一無是，到了別人邊卻還有這樣大的魅力。

秦驚羽在心裡冷笑，裡卻低道：“這還不簡單，你送我出宮，離開這質子府，我們就能時刻在一起了……”聲音越來越低，輕嘆，“你難道，不想麼？”

曖昧是個刺激而又危險的邊緣遊戲，不知道自己對勢能控制多久，也沒有太多心沉浸在這些甜言語的話當中，想到雷牧歌，想到元熙，已經沒有那種耐心，願直截了當，將話題引到自己最迫切解決的問題上來。

葉霽風怔怔看著，眼底有一心疼，一疑，以及一掙扎，他不是傻子，熱過後，衝完畢，在思念的同時，他也在反思，反思這貿然而來的不真實的快樂……

可是一想到那雙水霧濛濛的漆黑眼瞳，一想到那抱酒壺故作堅強的弱軀，整顆心都化作一汪春水，得不願再探究，再深思。

秦驚羽覺察到他的猶疑，連聲發問：“你就不想麼？不想我時時待在你邊？”心頭一，是高估了自己麼，以人，欺騙相付，怎麼可能期得來一片真心？

“我自然是想的，但是我們葉家世代忠良，先父在戰中爲國捐軀，我……我不能……沒法送你出宮去，你再等等，再等等……”他抱得愈發了，話聲裡出一無奈。

“葉霽風，你別說了，我都明白，是我自作多，自不量力——”秦驚羽聲音逐漸冷默，帶著認命的意味，“我境如此，本不值得你對我好，爲我賣力……”

“不是！”他擡頭，慌地喊，那麼自然無僞，“你值得，你自然值得！”

秦驚羽笑得發：“可是你選擇的不是我，是你的國家。”盯著他的眼，慢慢出手來，“戒指還給我吧，不必去冒險了。”

葉霽風抓住了的手，握於掌中，苦笑道：“你爲何不信我，我沒辜負你……我見到了大夏使臣，我真的見到他了！”

秦驚羽沒有作聲，聽得他低聲道：“他說你外公穆神醫已經趕到了天京，你的家人都安好，你不要擔心，保重自己。”

太好了，外公出現了，母妃的眼疾有救了！

秦驚羽抑制住心中喜悅，追問道：“還有呢？”

葉霽風搖頭：“他就說了這樣一句，有人來了，我只好退出。”

秦驚羽看他神不似作假，而且依照蕭冥的脾氣，那使臣的住所周圍必定是守衛森嚴，他能帶回口訊，已經十分不易。

“那使臣，看起來傷得重不？”

葉霽風沒有瞞，如實相告：“他躺在榻上，臉蒼白，口還包紮著白布，傷勢應該不輕。”

秦驚羽暗自嘆口氣，湯伯裴只是個文臣，他至丞相，素日養尊優，如今刀傷，只怕恢復得慢，自不保，又如何來救和元熙？

但是況真的這樣糟糕？

不知爲何，總有些不確定，直覺不該是如此，畢竟道聽途說，又不是親眼得見……

見沉默不語，葉霽風湊臉過來，笑道：“你不是擔心你弟弟的下落嗎，怎麼不問問我？”

秦驚羽聽得跳了起來：“你有我弟弟的消息？他在哪裡？你見到他了？”

“我沒見著他，只看到有人往北宮的暖香閣送小孩，宮裡並無適齡小孩，我猜應該是你弟弟在那裡。”

“暖香閣……北宮……”秦驚羽喃喃念著，與蕭冥說的位置倒是大致吻合。

又問幾句，卻也問不出更明確的訊息了。

“你別擔心了，小皇子在皇宮有專人照顧，食無憂。”

秦驚羽脣邊勾起一抹笑，食無憂又如何，這不得自由的生活，誰人想要？

想著他一番辛苦打探到這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忍住不發，下口氣道：“謝謝你，葉霽風，把戒指還給我吧。”

葉霽風微微皺眉：“我們都這樣了……怎麼還連名帶姓地我？姐姐和阿焰都我小風，你也我小風好不好？”

秦驚羽冷下臉來，背過去：“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你不聽就算了。”

葉霽風見得嘟起小嗔怒的模樣，心裡真是死了，一邊罵著自己犯賤，一邊湊上去，捧著的臉不住告饒：“好，你跟他們不一樣，願意怎麼就怎麼。”

秦驚羽也沒想真的跟他生氣，撇說正事：“戒指。”

葉霽風在臉上親一口，笑容滿面：“那戒指我戴著正合適，就放在我那裡好了。我們都這樣要好了，你送我個戒指又怎樣？”

“那是我外公送我的，怎麼能放在你那裡，快些還給我！”秦驚羽面不悅，抓起他的手來，四查看索，卻一無所獲。

葉霽風不躲不避，任作：“我放在家裡的，這樣重要的東西，怎麼能帶在邊？！”

想想也是，秦驚羽住了手，著額頭道：“你記得放好，別弄丟了，早些還我。”

葉霽風笑著點頭，拉著的手道：“我知道了，我本來也想送你個飾，但是你現在……我還是等以後再送給你。”

秦驚羽也沒怎麼在意他說什麼，眼看天不早，生怕他再待下去會引起院外侍衛注意，趕推他往房門走：“不早了，你快些離開吧，記得幫我問問，我弟弟過得好不好。”

速則不達，與湯伯裴聯繫之事急也急不來，還是等查明元熙的現況再說。

葉霽風腳步微頓，忸怩著不肯走：“還早的，我可不想那麼早回去，看阿焰他們恩恩……”

秦驚羽眼神一冷：“他們不是住皇子府嗎？”

“因爲姐姐有了孕，皇子府最近在翻新修葺，我娘就讓他們一起回孃家住，方便照顧。”一說起姐姐葉容容，葉霽風臉愈發和，笑容不斷，“你不知道，我娘請了好多婆子來看，都說姐姐肚子裡是個小世子，我娘歡喜得不行……”

“恭喜你啊，很快就要當舅舅了——”秦驚羽輕笑著，忽然勾下他的頭來，狠狠吻住他，堵住他後面的話，不想聽，關於那個人的事，統統都不想聽。

抱著那年輕健壯的軀，到那溫暖厚實的脣瓣，脣舌糾纏，衝而迷惘，忘了過往，忘了恨，忘了所有的一切。

這日過後，又等了幾天，一直沒等到葉霽風的再次臨。

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秦驚羽有些慌，難道是他幫自己打探消息出了紕？

坐在榻上，聽著窗外鼓譟的蟬聲，心思跟天氣一樣悶。

迷糊睡了過去，恍惚間覺得有人在輕吻自己的額頭，然後是眼睫，面頰，鼻子……一步步吻下來，作嫺而技巧十足。

狼？

秦驚羽一個激靈睜開眼，坐起的同時，一把推開上伏之人。

那人猝不及防，竟被推得踉蹌倒地。

“媳婦你要謀殺親夫啊？”

一聽那聲音，秦驚羽氣不打一來：“死狐貍，你還知道來啊？”

程十三著，人沒過來，手臂先攬上的腰：“好媳婦，是不是想我了？”

秦驚羽抿著脣沒說話，他卻笑嘻嘻靠過來：“這麼多天不見，我就不過是心難耐，多親了幾口而已，至於對我那麼兇嗎？”

秦驚羽板起臉：“你是不是去了哪條花街，見哪個老相好去了，這麼久都不出現！”

“天地良心！”程十三悲呼，湊近過來，“我知道媳婦你在等我，我也想早點來見你，看我這不是辦完事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麼？我不在的時候，媳婦你沒胡思想，做對不起我的事吧？”

“你瞎說什麼……”直覺想起葉霽風，秦驚羽有心虛，問道，“你辦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自然是救你出宮的大事！”程十三低了聲音，肅然道，“我把我這大半輩子的積蓄都押上了，買通了以前負責修建南越皇宮的員，找到了僅存於世的一名老工匠，從他那裡不僅畫出了皇宮詳圖，還知道了一個天大的。”

秦驚羽知道他爲江湖大盜，名多年劫來的不義之財數量不可小覷，不由挑眉：“什麼？”

“原來當年南越皇室中出現過叛，叛軍攻皇宮，險些殺了皇帝，也就是蕭氏兄弟的先祖，後來那皇帝引以爲戒，在鐘樓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宮外的親王府。這個就是現在的皇室中人可能都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