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他一夜？

秦驚羽聞言一怔，脣角搐下，笑道：“蕭二殿下真會開玩笑。”

蕭焰笑容淡淡：“這不是玩笑，我是說真的。”他眼波流轉，掠過四周景緻，“如此良辰景，你我莫要辜負才是。”

秦驚羽瞪著他，這樣無恥的話，虧他說得出！

要不是瑯琊神劍被布帶裹住掩飾原貌，真想拔出來一劍刺去！

默然數數，在心裡刺了他幾十劍，方纔作罷，似笑非笑道：“原來蕭二殿下有這樣的嗜好，只可惜那花容月貌的皇子妃，獨守空閨，所遇非人……”

蕭焰眼睛驟然一亮，好似在漆黑的夜裡點起一簇火焰：“你記得？能想起的樣子？”

秦驚羽兩手一攤道：“聽聞南越二皇子妃國天香，溫婉賢淑，與蕭二殿下乃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

還在腦中搜颳著形容詞，就被他清淡打斷：“聽說的事，往往都作不得數。”

秦驚羽瞟他一眼，看這神，與那皇子妃婚姻生活不太和睦，不過也是，既然是個斷袖，這夫妻自然要打些折扣。

“別想，事不是你想得那樣。”似是知道心中所思，他勾脣一笑，“我是否斷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驚羽撇哼道：“別那麼自來，我高攀不起。”

“我們本來就很……”蕭焰不知想到什麼，悠悠嘆了口氣，轉了話題道，“時間不早了，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樣？”

黑漆漆的眼瞳過來，脣角微微上揚，笑得那麼溫潤清淡，就彷彿是在討論今日天氣好與不好，而不是那個讓跳腳吐的條件。

秦驚羽環顧四周，水簾天，與外相隔，尤其那張鋪著白虎皮的石榻，爲這清冷的石屋平添幾分曖昧，生生昭示著旁那人的不軌之心——

這個荒唐無理的要求，當然不會答應，但是祁金命在旦夕，如若銀翼久久不歸，隻一人在這西烈皇宮，又將如何，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死？

見盯著石榻抿脣不語滿心糾結的可模樣，蕭焰撲哧一聲輕笑：“嗯，你可別想歪了，我說的陪我一夜，其實就是找個清靜地方，說說話，聊聊天而已。”

“當真？”秦驚羽不敢置信，就這樣簡單？會不會是個圈套？

“我再不會騙你。”

再不會？意思是他以前曾經騙過？

可怎麼想不起來，該死的健忘癥……

秦驚羽習慣著額頭，卻見他臉上那抹正一閃而過，眨眨眼，無辜笑道：“或者你覺得說話聊天太無趣，我們可以換個方式，比如更深一步接……”

“一言爲定。”生怕他反悔，秦驚羽一錘定音，“現在就開始，到天亮爲止。”祁金是銀翼的救命恩人，又是證明其皇嗣統的重要人證，不能置之不理，此時到天明也就兩個時辰，就當他是空氣，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離天亮沒多時間了，我其實很吃虧。”蕭焰如此說著，面上卻是笑得滿足，在石桌前坐下，變戲法似的變出一盞茶壺，兩隻茶杯來，眨眼功夫已經給倒上一杯，“這裡有些涼，喝口熱茶醒醒神。”

秦驚羽漫不經心端起茶杯，低頭嗅了嗅，沒有任何異樣，卻不想遂了他的心意，隨手放在桌上道：“這兩日上火，想吃點涼快的。”

不想話聲剛落，蕭焰手掌一翻，又從桌下撈起一隻小木桶上來，裡面浮著兩隻圓滾滾的甜瓜，四周還散佈著大大小小的冰塊。

“冰鎮過的甜瓜，味道更好，不過太涼，可不能多吃。”蕭焰溫言語說著，手上作沒停，但見他掌中一柄柳葉小刀不住旋，轉眼間瓜瓜皮削得乾乾淨淨，掏盡瓜瓤，切薄片裝盤，碼得整齊好看，勾人食慾。

秦驚羽一看那盤中甜瓜造型，便知那日在湯餅鋪子的甜瓜正是出自他的刀下，心裡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後來他是如何應付那子的。

蕭焰見盯著小刀看，不由笑道：“上回你真是胡鬧。”

秦驚羽知道他也想起那日的事，想到自己待會還要有求於他，只得訕訕一笑，卻聽得他搖頭嘆道：“你呀，總是變著法給我塞人，這習慣可真不好……”

“誤會，誤會。”秦驚羽被他說得發怵，自己除了給雷牧歌李一舟點過鴛鴦譜之外，這些年可都是安分守己，再沒幹過類似的勾當，這個總字，從何說起？！

蕭焰笑了笑，也不再追究，將切好的甜瓜推到跟前：“嚐嚐吧。”

秦驚羽瞅著那甜瓜，含笑道：“我記得你切瓜的時候沒洗手。”瞥見他面黑了黑，也不在意，繼續陳述，“還有啊，這盤子貌似也沒洗過，而且你這刀也不乾淨，誰知道以前有沒有修過指甲，刮過鬍子……”

聽喋喋不休說著，蕭焰嘆了口氣，笑得無奈：“好端端的氣氛，便全你給破壞了。”也不生氣，手將盤子木桶都撤了下去，默了一會又道，“冰涼之，我其實也不願你多吃。”

秦驚羽忍住吞唾的衝，四下裡環顧巡脧，看著這簡單的石室，甚覺無聊，倦意來襲，不眼睛發酸，張口打了個呵欠。

“困了？”蕭焰笑得愈發溫。

“還好。”了眼，手指勾起，無意識敲擊著桌面。話不投機半句多，想著離天亮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心裡實在憋得慌。

“說說話就不困了。”

“洗耳恭聽。”秦驚羽避開他直過來的眸，懶懶開口，只將他看做是面前一顆會說話的白菜。

蕭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淡淡笑道：“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樣讓人厭惡生嫌。”

秦驚羽扁嘟囔一句：“蕭家的人，都長得像水仙花。”換句話說，都是些自狂。這來自希臘神話的典故，用來罵人倒是不錯，反正他也不明白。

蕭焰看神便知不是好話，放下茶杯，輕嘆道：“你心裡有怨有恨，只管衝著我來，卻不該牽連無辜。”

秦驚羽聽得愕然：“我幾時牽連無辜了？”

“三個月前，月兒被夫家婉言退了婚，理由我不說你也知道。”

“蕭月？”秦驚羽有瞭解，問道，“的夫家是誰？”

“南越丞相之子，聶謙。”蕭焰答道。

秦驚羽點頭，心道這八卦傳播得真慢，大半年前的事，三個月前才傳到蒼岐去，輕笑一聲，開口道：“這丞相公子怎地忒不懂事，公主殿下屈尊下嫁，這樣的福分還不珍惜？”

“這聶謙是難得的年英才，我父皇一向看重，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甚是憾。”

秦驚羽哼了一聲，當時一心報復，口不擇言，後來想起也有一丁點歉意，不過在他面前自然不肯承認，只是笑道：“要不我就勉爲其難負責吧，讓月公主先嫁過來，日後我登基稱帝，封做個人，你覺得如何？”

“你……”他過來的眼神裡有氣有憐，更有著說不出的認命，“你負責，拿什麼負責？”

秦驚羽只覺得那張俊雅的臉在微微搐，溫潤的黑眸裡忽而閃過一懾人的芒，帶著一種難言的傷痛，聽得他嘆息道：“月兒的事就算是你心來開玩笑，可是小風呢，爲何要與他糾纏不清，還將風影戒送給他？”

小風？

秦驚羽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葉府小公子，葉霽風。

“我沒有，那是他搶……”怔怔住了口，好像自己也是默許了這樣的行爲，還有那不止一次的親吻，完全就是賭氣與報復，可是自己當時爲何會那般固執？打死都想不出！

“不是你送的，是小風在你手裡搶的？”蕭焰眼睛亮了下。

沒有半分思索，秦驚羽擡起頭來，立時否認：“不，是我送他的。”

蕭焰狹眸微瞇，沉默了一會又道：“你何苦用這話來氣我……”

秦驚羽翻了個白眼，聽這話說得好生悽苦，整一個三角的劇，話說他南越皇宮裡什麼寶貝事沒有，還會稀罕一隻失了效用的鐵扳指？

做人，不能太自，這是真理。

不想再聽他怨婦般的聲音，秦驚羽環顧四周，眼不自覺往那石榻上瞟，好睏啊，真想爬上去睡一覺……

蕭焰順著的目看去，微微笑道：“想睡就去睡吧，別擔心，有我給你守著。”

秦驚羽嘿嘿乾笑：“不困不困，繼續聊吧。”再撐一會就好了，祁金就有救了。

“真的不困？”

“是。”

心裡倒是好奇，他還能找些什麼話題來說。

蕭焰沒再說話，只是看著那周圍石壁道：“這裡委實簡陋了些，若是我來佈置，不得一張琴，幾幅丹青。”

說著驟然起，秦驚羽被他忽而前傾的作嚇了一跳，瞌睡蟲跑掉大半：“你做什麼？”

蕭焰面上微疑，繞過走去石壁前，細細查看：“你看這壁上凹槽，還真能放下一張琴。”

秦驚羽老早就看見了那凹槽，正好在石榻上方的石壁上，呈長方形，大小倒是符合，只不過裡面空空如也，心頭有怪異的覺，也沒多想，笑道：“這裡太溼，掛不了丹青，也放不了琴。”

睏意減退，索站起來，走去水簾，堪堪朝外間張。

腳步聲臨近，蕭焰在背後輕問：“你在看什麼？”

求人心，秦驚羽沒有瞞，選擇實話實說：“我在看還有多久天亮。”

蕭焰溢出一聲苦笑：“我費盡心思，你卻只當是場煎熬。”

聽他說得可憐，秦驚羽忍不住道：“其實也不是煎熬——”轉回，見他眸微閃，繼續道，“就當是在磨鍊意志吧，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蕭焰眼神一黯：“你……就那麼討厭我？”

秦驚羽坦然看他：“這個很重要嗎？”敵對雙方，難道還能相看兩不厭？

蕭焰怔怔，半晌才喑聲道：“走吧，我這就陪你去救人。”

“但是還沒天亮……”

“不用等天亮了，現在就去罷。”

秦驚羽心頭一喜，卻不予表，跟他走到口，忽覺腰間一，被他攬住又是一番騰雲駕霧，從那瀑布穿越而出。

先前事出突然，也沒太注意，如今已有先例，再被他這麼一摟一抱，周雖有水珠飛濺，霧氣升騰，鼻端卻還是嗅得一縷淡雅氣息，清新宜人，不知何時在哪裡聞過一般——

唉，一夜沒睡，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看來辦完正事須得找個地方補眠才行。

兩人越過瀑布，剛在池邊出現，就有黑侍衛圍合過來，那黑首領搶上一步，面擔憂道：“殿下，那石室水汽太重，你的……”

蕭焰擺手道：“我沒事，方纔有人來過沒有？”

黑首領答道：“有兩隊西烈宮衛巡邏，我們在角落，沒被發現。”

蕭焰點點頭，目朝他後一掃，喚道：“小樓，準備些藥和工，我需要你的幫助。”

那被喚的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抱拳行禮，即是朝他上下打量：“殿下哪裡不舒服？”

蕭焰搖頭道：“不是我，是別人。”說罷看向秦驚羽，低聲音問道，“人在哪裡？”

秦驚羽看看天，已是泛起矇矇亮，銀翼還沒有任何回返的跡象，再等無益，事到如今，也只能把寶押在他上了。

暗歎一聲，如實告知：“在宸宮。”

蕭焰想了想，招來黑首領一陣低語，後者聽得連連點頭。

趁著天將明未明，那黑首領帶著手下盡數散開，剩下三人悄然潛宸宮，一路進先前藏人的房間。

祁金仍在昏迷，蕭焰也沒多問，只那姓樓的男子替他拔箭醫治。

秦驚羽在旁也幫不上忙，一邊盯著那人的作，一邊尋思蕭焰這樣做的機。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一點很清楚，可是怎麼也想不通他對自己如此相助示好的理由，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暗暗提防，凝神細看，不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作。

“他傷勢怎樣？”蕭焰低問。

“不太好，先前應該過重傷，沒能及時醫治，虛空，這箭又是正中後心，失過多，雖然用上了最好的金創藥，但恐怕撐不了幾日……”

秦驚羽正聽著兩人對話，忽見蕭焰從腰間出一，朝祁金裡塞了進去，不覺跳起來低：“你做什麼？”

那姓樓的男子看得分明，也是道：“不可，殿下！那是你自己的藥啊！”

蕭焰盯他一眼，手將祁金合上，朝秦驚羽笑道：“別那麼張，只是顆療傷的丹藥而已。”

秦驚羽見那樓姓男子的神不似作假，放下心來，又坐回去：“這次算是銀翼欠你個人，以後他會還的。”

蕭焰目幽幽掃過，低道：“我不要他欠，我要你欠。”

“不是一樣麼？”

“不一樣。”

聽他說得那一個斬釘截鐵，秦驚羽瞧著那祁金漸漸好轉的臉，只得應道：“那就算在我賬上吧，不過先聲明，若是違揹我心思意願之事，我是不會認的。”也就是口頭上應著，那些一諾千金，涌泉相報什麼的，對而言本就是狗屁不通。

蕭焰笑了笑，對這明顯不上心的態度也沒太在意，對著正在上藥的樓姓男子道：“他何時能醒？”

“屬下已經解開他的睡，頂多再等一刻鐘，他就會被痛醒了。”那樓姓男子上藥包紮完畢，輕問，“殿下還有何吩咐？”

蕭焰朝他點頭道：“很好，你歸隊吧。”

“是，屬下告退！”那男子恭敬行禮，繼而從窗口一躍而出。

男子一走，室頓時安靜下來，只餘呼吸之聲。

見盯著祁金一瞬不眨，蕭焰輕聲道：“你們不顧一切救他，想必他跟銀翼的世有關。”

秦驚羽側頭看他，眼神戒備：“你知道什麼？”他與銀翼是舊識，極有可能對其世也知道一二，但憑多年來對那狼小子的瞭解，不像是個到述說的大啊！

蕭焰笑了笑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也猜到些許。”

秦驚羽挑了挑眉，思量著他話中的可能，聽得他聲道：“不用這樣防備我，我對你沒有半點惡意，日後你就會知道。”

“這個難說，壞人從來不說自己是壞人，這樣簡單的道理，三歲小孩都懂，想必蕭二殿下也不會陌生。”

蕭焰低頭笑起來，眉眼愈發溫潤，正要說話，忽聽得底下一聲低，祁金醒轉過來，啞著嗓音道：“痛死我了！”

“你醒了？”秦驚羽俯下去。

祁金看看，又轉頭看看蕭焰，不解道：“我家殿下呢？”

秦驚羽怕他擔心，含糊道：“他辦事去了，很快就會回來……你覺得怎樣？”

祁金掙扎著坐起，拍著脯道：“已經好多了，力氣也回來了，放心，我老祁沒那麼容易死！”

蕭焰看著他道：“能走嗎？”

祁金點頭道：“沒問題。”

蕭焰微微頷首：“那就好，這裡不安全，我們得換個地方。”

秦驚羽呆了呆，詫異道：“換什麼地方？”

蕭焰著笑道：“這裡是皇后寢宮，蘭薩常來常往，遲早會發現端倪……”微頓一下，又循循善道，“與其如此，倒不如去我的別院，那裡有吃有喝，有醫有藥，還有人照顧，不必這樣辛苦……你說好不好？”

聽起來還不錯，秦驚羽張了張，還沒回答，就聽見一個冷漠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一點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