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傳來，秦驚羽只覺得頭頂一涼，夏日裡打了個寒戰。

那嗓音雖然數月未聞，卻也不陌生，一霎時，呆住了——竟是他！

天遠地遠的，大家都趕來湊熱鬧不是？

銀翼覺到的異樣，不由得扶著的腰，低問：“怎麼了？”

“沒什麼。”秦驚羽搖搖頭，轉過來，看向那院門口站立之人，神有些尷尬，“怎麼是你……”咬住脣，真不知該是哭還是笑。

來人竟然是那蒼岐葉府的小公子，葉霽風！

葉霽風，要不是他當日暗中放水，自己也許沒那麼容易逃出南越皇宮，如此說來，還欠他一個大大的人……

“你來得，難道我就來不得？”葉霽風冷然一笑，青勁裝裹，原本明朗的俊臉上晦寥落，目裡滿是深沉複雜之，盯著銀翼扣在腰間的手掌，慢慢擡起手來，似乎將所有心都收攏握在掌心之中。

一照，有什麼芒在他屈起的手指上微微一閃。

秦驚羽瞇起眼，看著他無名指上的一圈烏黑閃亮，那是……的風影戒！

汗，就一隻普通的鐵扳指，值得這樣戴出來炫耀嗎？

“他是誰？”不顧的走神，那兩男人指著對方，幾乎同時發問。

秦驚羽被吼得頭皮有點發麻，一時也說不清楚這其中糾葛，銀翼看一眼，再那邊眼神古怪的葉霽風，心道這不知又是在哪裡惹來的債，抱起樂皇后的淡淡道：“颶風騎留下收拾，務必將各清理乾淨，其餘人等跟我回宮。”說完疾走兩步，見站著沒，側頭道，“還站著做什麼，走啊。”

“哦。”秦驚羽下意識答應一聲，隨他走出幾步，忽而憤然停住，“銀翼你……”該死，居然用這種語氣跟說話，當上西烈太子就很了不起嗎？！

“我什麼？”銀翼看著，眼睛微微發紅，頸部痕已幹，如花般悽豔。

秦驚羽抿脣，見得那碧眸中強自制的淚，想到他剛剛經歷喪母之痛，心頭一，順從跟他走出門去。

走到門口，忽然來一隻手臂，攔住去路。

“就這麼走了？”下，葉霽風面容沉靜，語氣裡卻帶著一冷厲，再不是當初那個耿直開朗的年。

“呃，我們有點事先行一步……”雖然他也算是個故人，但此時況太過混複雜，也不是敘舊的好時機，而且也沒忘記他是南越人，千里迢迢從蒼岐來到格魯，難保不是南越那邊在醞釀什麼謀！

葉霽風手臂懸在半空不，朝銀翼冷哼道：“過河拆橋，始終棄，這都是他的慣用伎倆……你可當心些，現在的我就是你將來的下場！”

“你說什麼？！”銀翼面一凜，他後的暗夜門人刷的拔出刀來，刀尖盡數指向葉霽風！

葉霽風雖然只有一人，面對刀劍相卻屹然不，只盯著道：“你要殺我？”

秦驚羽搖搖頭，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葉霽風再怎麼說也幫過的忙，當初對他以相也是一時衝，至於是爲什麼衝，印象有些模糊了，嘆了口氣，朝他出手去：“把戒指還我，你走吧。”

“你——”葉霽風眼神一利，攥了拳低，“休想！”

“那本是我的東西，是你搶走的。”秦驚羽好心提醒。

“我不管，給了我便是我的。”葉霽風聲道。

“廢話那麼多。”銀翼聽得有不耐，也不在亡母跟前武，於是撇開徑直往前走，暗夜門衆人站在原地作不變，目齊齊過來，就等一聲令下即是揮刀相向。

“這戒指不值錢的，要不我用別的珠寶來換吧，不會虧待你。”若是別的東西倒也罷了，但這風影戒是外公穆青送的，意義非凡，卻不能落在外人手裡，尤其是南越人。上雖然沒有什麼金銀珠寶，但西烈皇宮有啊，現在又是銀翼當家作主，要什麼只管開口就是。

沒想到葉霽風卻是搖頭拒絕：“我什麼都不要，只要這個。”

秦驚羽皺眉哼道：“我告訴你，你不要得寸進尺！”此一時彼一時，當初陷囹囫，任人宰割，纔會那般弱可欺，而現在站在西烈的土地上，銀翼的地盤也就是的地盤，自然是無所畏懼！

葉霽風看了看後的衆人，冷冷道：“要想從我上拿走戒指，除非我死！”

“放肆！”

一名暗夜門人忍耐不住，揮刀劈了過去，這年輕有爲的門主在他們心裡，那是高高在上閃閃發的人，哪容得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無理挑釁！

葉霽風看著那刀閃耀，也不，只聽得一聲低喝：“住手！”

刀鋒在他前寸許驀然停住，秦驚羽瞥他一眼道：“你放我一次，我便也放你一次，就算是一筆勾銷了。”回頭朝衆門人道，“此是樂皇后的故居，在這裡武對死者不敬，且當務之急還是先讓死者土爲安！我們走吧！”至於風影戒，暫時放在他那裡，遲早會要回來的。

“是！”衆人收起刀劍，隨出了小院去追趕銀翼，一路都見颶風騎在搬運，打掃庭院，沒走多遠，但聽得後腳步聲聲，葉霽風又跟了上來，與並肩而行。

“阿焰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悶聲發問，末了又喃喃自語道，“難怪他那麼絕，一走了之，原來是因爲你在這裡……”

阿焰？秦驚羽愣了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蕭焰，對了，這兩人可是郎舅關係，他的到來只怕與蕭焰有關！

“你到西烈來找他？”隨口問道。

葉霽風嗯了一聲，眼眸直直盯著：“他在哪裡？”

秦驚羽聳了聳肩，攤手哼道：“他又不是我的跟班，我怎麼知道他在哪裡。”

葉霽風瞟一眼走在最前面的銀翼，那卓然不羣的氣質令人心折，其份一目瞭然：“你倒是好本事，連西烈皇子都勾搭上了！”

“哪需要勾搭……”銀翼本來就是的人好不好！秦驚羽聽出他微酸的口氣，決定不再刺激他，生生將話嚥了回去。

葉霽風不知在想什麼，鎖眉頭沒再說話，秦驚羽瞄他下，快一年沒見，這小子愈發深沉了，跟當初的憨厚年簡直判若兩人，心中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再去招惹。

一行人沉默前行，沒一會就到得山莊大門，銀翼已經將樂皇后的放上馬車，見過來，掀開車簾跳上車去。

秦驚羽剛要跟上，忽見不遠多出來一輛馬車，外加一匹高頭大馬，想必是葉霽風帶來的人馬，馬車下方站著名僕從模樣的男子，正朝山莊翹首張，一見葉霽風從中出來，立時奔過來，面帶期冀：“公子！”

葉霽風朝他微微搖頭：“裡面的人都死了，沒討到熱水……”

秦驚羽這才明白過來，他原來是巧路過此地，進去山莊討水喝，這葉府小公子也真是貴，山莊附近就有小溪河流，隨便捧來喝幾口不行麼，還非要喝熱水？

側頭瞥見一名暗夜門人腰間的水囊，走過去取了，朝他遞去：“給你。”

葉霽風低頭看了下，卻不手：“我不要冷水，要燒開過的。”

“病！”秦驚羽扔下一句，懶得再理他，掉頭爬上來時的馬車。

“殿下，可以走了嗎？”車伕在車頭詢問。

見銀翼抱著樂皇后一聲不吭，秦驚羽只得揚聲道：“走吧，回宮！路上行慢些！”

馬車晃晃悠悠起步，秦驚羽放下車簾，忽略掉那道仍然站在路邊的影，坐到銀翼對面。

“他是南越人？”銀翼低問。

秦驚羽輕應一聲，知道他近日在西烈皇宮見多了南越人士，葉霽風與手下那口音裝扮逃不過他的耳目，也沒打算瞞，解釋道：“他是蒼岐葉府二公子，也是蕭焰的小舅子，在南越的時候他幫過我的忙。”

銀翼面緩和了些，道：“他來西烈做什麼？”

秦驚羽搖頭道：“不清楚，估計是來找蕭焰……”

話沒說完，忽然聽得車後傳來一聲細微哭泣，弱無力，聽起來像是嬰兒啼哭。

咦，這深山野林的，哪裡來的嬰兒？

銀翼見凝神不，不由湊上來問道：“聽到什麼了？”

秦驚羽側頭傾聽了一會，沒再聽到什麼，朝他擺擺手，也沒放在心上，或許又是休息不好產生幻覺吧。

回宮已過午時，尤總管已經指揮宮人將宮各清理完畢，聞訊趕來宮門迎接，一見銀翼抱著樂皇后的回來，大驚失，後的宮忍不住哭出聲來。

“皇后娘娘薨逝——”尤總管含淚長聲高呼，一干人等盡數跪倒，以頭磕地。

過得一會，丞相衛也帶人匆匆而來，稟道：“殿下，臣與廷尉已在皇陵尋到先帝骸，假太子之案也審問清楚，請殿下定奪！”

見銀翼怔住不，秦驚羽清了清嗓子，代他下令：“皇后娘娘薨，宮門城門依制關閉，皇城外戒嚴！”說話間，宮廷侍衛手持兵從門外涌殿，站立兩旁，嚴陣以待，秦驚羽目轉向衛上，肅然道，“由丞相主持喪禮，禮後與先帝合葬一室，全國各地服國喪，諸侯吏不得前往奔喪，亦不必遣使弔唁，一切從簡！”

“臣遵旨！”衛領旨而去。

接下來事務繁瑣，就像是在做夢，樂皇后的裹上金縷玉，裝棺中，銀翼換上孝，颶風騎黑裳白帶立在殿，外殿則是由宮衛鎮守，羣臣依次宮，之後是後宮妃嬪與宗室眷。

秦驚羽換上一素服，陪在銀翼邊，聽得那哭聲此起彼伏，好不容易纔捱到天黑，疲憊得幾乎站立不住。

夜風陣陣，更深重，四周火把將殿照得通明。

銀翼跪在靈堂梓宮前，面憔悴，默然出神，秦驚羽見狀過去，手按在他肩上：“我問過衛丞相，原來我們搭救的那名瞎眼老爹，就是假太子蘭棠的親生父親，蘭棠是他與過往胡所生，長大後在外闖，跟著起義軍鬧暴被推到陣前，後來又被蘭薩看見，遂假扮太子。我們在墓室中看到的骸骨，就是蘭棠在蘭薩授意下將他騙進宮去，殘忍殺害，剔骨去製，目的正是爲了完滴骨驗親。”語畢一陣唏噓，那瞎眼老人千里尋子，兒心切，結局卻如此不堪，可嘆可憐！

銀翼聽得點頭：“那蘭棠，你準備如何置？”

秦驚羽看著他道：“你現在是西烈太子，當你拿主意。”

銀翼碧眸微瞇，冷聲道：“滅絕人，禽不如，這樣的人不該留在世上，斬……無赦。”

秦驚羽收回手來，朝一旁站立的廷尉遞個眼，後者趕遵照行事。

沉默了一會，銀翼緒漸復，著眼下的青暈道：“看你，累這樣，去找個地方睡會吧。”

秦驚羽放了聲音道：“我睡不著，陪你說說話。”

銀翼轉過頭去，看著靈柩嘆道：“我有你陪我說話，可是呢？一個人孤零零躺在裡面，有誰作陪？”

“你忘了麼，有你父皇呢，你母后不會孤單的，他們應該已經見面了，誤會冰釋，從此不再分開……”

正輕言細語說著，忽聞殿門人聲，過得一會，有颶風騎匆匆過來稟道：“啓稟殿下，南越二皇子蕭焰在殿外求見。”

蕭焰？消失了一日一夜，這會又冒出來了？

秦驚羽正沉思忖，銀翼已經開口道：“放他進來。”

半刻鐘後，蕭焰一素袍進來，後跟著那黑首領，神肅穆，刀劍盡解，由太監領著在靈柩前拜了三拜，恭敬上了香，過來對銀翼黯然嘆道：“請節哀。”

銀翼木然點頭，算作還禮。

蕭焰也不在意，走來秦驚羽邊站定，低道：“昨晚遇到點事，所以沒跟你們出城去，方纔回宮才聽說，沒想到會是這樣……”

秦驚羽低哼一聲，看他也是面蒼白，顯然也是一宿未眠，卻不知在忙些什麼。

“對了，那個葉……”想起在山莊見得葉霽風一行之事，直覺開口相告。

“什麼？”蕭焰側眸湊近。

秦驚羽張了張，忽而又一想，那麼聒噪幹嘛，說不定人家早就面了，於是生生頓住，改口道，“夜深了，蕭二殿下還是回別院歇息吧。”

蕭焰看看，再看看跪著的銀翼，眸底閃過一幽，答道：“沒關係，我陪你待會，等下一起回去歇息。”了眼四周肅然佇立的颶風騎，朝銀翼道，“我這裡只有兩人，對你沒有任何威脅，再說我母后與樂皇后頗有淵源，我也該替家母儘儘心意，你不會介意吧？”

銀翼淡道：“無妨，蕭二殿下請便。”

秦驚羽聽得撇，這裡戒備森嚴，要想搗只怕不易，他待不待，也懶得再管，就這麼耗著吧。

時間慢慢流逝，時至三更，靈堂裡百均在，眼見儀式將盡，丞相衛遲疑上前，走到銀翼跟前，低低喚聲：“殿下？”

銀翼並不擡頭：“有什麼事說吧。”

丞相面一整道：“先帝崩殂已多年，僞帝今亦亡故，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臣懇請太子即日登基即位！”說罷屈膝，長跪不起。

“臣懇請太子即皇帝位！”諸一齊拜倒，齊聲高呼。

蕭焰站在一旁靜觀其變，就像是事先預料到一般，臉平靜，毫不覺驚詫。

秦驚羽瞥他一眼，拍下銀翼的手背，低道：“答應吧，這是你爹孃生前的心願。”

銀翼看看那邊黑的衆人，再看看面前皇后靈柩，形僵，面無表，半晌才出一字：“好。”

於是羣臣起立退後，更換吉服，尤總管過來帶銀翼前往室更，過不多時再回殿，已經是頭戴冕冠，著玄服，領袖口皆是繡有日月星辰紋路，氣度非凡，冷峻中帶著威武之氣。

西烈帝君！

王者風範！

衆人看得呆住，整齊跪拜，山呼：“萬歲——”

“如你所願。”他走過來，啞聲低語。

看著那英姿發的拔影，那般悉，卻又那般陌生，秦驚羽心裡又是自豪又是悵然，一時慨難言，終是欣道：“好啦，塵埃落定，再過幾日我也該打道回府了……”

話聲未落，手腕上突然一，卻是被他牢牢抓住，聽得他在耳畔忘低道：“別走，我不許你走，留下來——”

心驚之際，眼角餘瞥見蕭焰眸驟冷，一步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