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風和日麗，江面波粼粼，一行人在幫外碼頭登船，繼續東進。

那黑龍幫主說話算數，所備大船雖不如先前那艘寬大，卻也十分結實可靠，船上資齊全，不僅將他們之前的品盡數歸還，還添置了不新東西，漿手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扯起風帆，大船穩穩當當行駛如飛。

秦驚羽坐在窗口，看那太升起，照得水面金蛇舞，眼見這一片豔緋，又想起留在黑龍幫中的程十三，暗自惆悵，難以釋懷。

雷牧歌見緒低落，便沒事找事在旁翻檢著艙中的品，不時還評價幾聲，慢慢將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秦驚羽聽他說得多了，遂打起神，與他一同查看規整。

但見那資禮品堆得像小山樣的，吃的用的應有盡有，翻找一陣，雷牧歌從中揀出一串紫紅的，詫異道：“這東西我以前倒沒見過，你猜猜這是什麼？”

秦驚羽瞟了一眼，口而出：“這是菱角。”

“這就是菱角啊，以前倒是聽人說過，今日還是第一次得見。”雷牧歌翻來覆去看了看，嘖嘖稱道，“你平時上課都打瞌睡的，居然連這都認識，倒是小看你了！說，是不是老師給你開小竈，單獨授課了？”

秦驚羽笑了笑，也不否認，從他手裡接過菱角，端詳半晌，想起那人的一番介紹，輕嘆一口氣道：“給船家，讓他們煮在粥裡吧。”

雷牧歌依言召來船家，將菱角一一揀出，秦驚羽不經意看著他兩人的作，目流轉，忽而定在一，低：“等下，那是什麼？”

沒等雷牧歌迴應，已經疾步過去，從那堆品下方翻出個青綠的箬帽來，做工略，半新不舊，看起來十分眼，正是那晚在德澤湖心遇見鬼麪人時拾到的那一頂！

記得當時虛驚一場，也沒太在意，不知隨手放在船上何，過後也淡忘了此事，想必是翻船之後被那黑龍幫人拾到，與那貨一起得了去，後來又被那幫主下令原歸還，是以最終還是出現在這裡。

秦驚羽手指過那寬邊帽檐，挲許久，這才整個按在心口上，對上雷牧歌瞭然的黑眸，終是含淚一笑。

“十三這人實在小氣，認識他這麼多年，沒收過他一樣禮，最後就只得了這麼頂破帽子。”

“你呀，就是個財迷！”雷牧歌好笑在鼻子上輕刮一下，長臂環住的肩，大掌來，將那髮髻上的玳瑁髮釵輕輕扶正，笑得愈發開懷，“看來我這釵子也太廉價了，等回去大夏，還得送你個貴重的首飾……”

“我纔不要呢！”秦驚羽嗤之以鼻，以自己現在的男子份，本沒機會佩戴首飾，再說了，大夏皇室中人的首飾都是有專人打造，巧出奇，無以倫比，尋常貨也不了的眼，只除了那串來路不明的東珠項鍊……

不知怎的，心裡突然生出一煩悶來。

雷牧歌笑著的頭髮：“這子實在好養，還沒過門就知道給夫君省錢，哈哈，爲夫真是賺到了！”

“大膽臣子，竟敢對本殿下不敬，看我不剝了你的皮！”秦驚羽按下心底莫名的緒，一把揪住他的襟，假裝發怒。

雷牧歌臉上笑意更深，眨眨眼道：“我沒聽錯吧，你說你要剝我的……？”

秦驚羽愣了下，捕捉到他眼底的促狹之，立時反應過來，將計就計，笑嘻嘻道：“沒聽錯，我還記得當年在落月山下有人說要給我當男寵的，這樣吧，讓我先檢查檢查貨，若是滿意再說後話……”說罷就手去扯他的襟。

“明明是說給我做男寵，怎麼反過來了？”雷牧歌瞪著手腳的作，俊臉微紅，強自笑道，“天還大亮著呢，你還真啊……”

“怕什麼，沒人進來瞧你——”夏季衫穿得單薄，他也就只著一件外袍，裡面連中都沒穿，襟一開就出強健的膛，古銅澤，堅韌朗，與記憶中的一幕完全吻合，只又多了些細碎的疤痕。

“咳咳，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調侃中略帶酸的嗓音響起，打斷要更進一步的作，秦驚羽停了手，側頭看去，只見房門半開，李一舟懶懶倚在門口，手裡託著個方方正正的木匣，正眼神複雜瞅著他倆糾纏的影。

“的確來得不是時候，難得孤男寡同一室，這下可好，都被你給破壞了，難道不知什麼做非禮勿視嗎？”雷牧歌脣角勾笑，眸卻是沉沉向門口之人，說得半真半假，不辨本意，搭在肩上的大掌也是毫不放鬆。

李一舟臉晦暗了下，勉強笑道：“你以爲我想來看你們親熱嗎，若非正事，請我我還不來呢！”

“你這樣想就最好。”雷牧歌笑了笑，低頭看向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懷之人，大手拉上襟，滿含寵溺道，“有外人在呢，你還是收斂些吧，改日再找機會讓你看個夠。”

眼前景立收，秦驚羽扁了扁，擡起頭來：“嗯，材還不錯，就是傷疤太多。”

“原來是對我不太滿意啊。”雷牧歌收起笑容，正道，“堂堂男兒，上怎會沒點傷疤，你以爲我這大夏第一勇士的名號從何而來？那都是在戰場上真槍真刀拼來的。沒人一生下來就是武林高手，挨的打的傷多了，慢慢就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怎麼去反擊，怎麼去取勝，怎麼去爲強者！”

秦驚羽咀嚼著他話中之意，輕輕點頭，向他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佩服，這雷婆婆，越來越有男人味了！

“好了，你們倆也別眉來眼去了，存心刺激我不是！”李一舟在旁看得眼睛都綠了，大步踏進來，亮了亮手中的木匣道，“那幫主給我的好東西，殿下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秦驚羽沒太在意，目測下那木匣的大小，笑著猜測：“大不了是一匣珠寶，恤你以營爲家，無長，特地讓你拿去進獻給你那未來岳父，是與不是？”

雷牧歌沒吭聲，只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的說法。

“非也非也。”李一舟一邊搖頭，一邊將木匣到手裡，秦驚羽接過來隨意一掂，幾乎沒什麼分量，顯然不是金銀珠寶，不由坐下來，將木匣平放桌上，徐徐揭開匣蓋。

匣只除了一封信函，一隻錦囊，一把鑰匙，再無他。

秦驚羽當先取了那信來看，信封上龍飛舞寫著軒轅敖親啓幾個大字，沒個尊稱，也不見落款。

“我就說嘛，那幫主狂妄得很，對一國之君都是直呼其名，沒有半分尊敬之意。”那信乃是用火漆封了口，有無拆閱一看便知，也就收起好奇之心，還信於匣，再去瞧那隻錦囊。

這錦囊做得倒是細，散發香味，於尋常人家也算是稀罕之，不過在看來也就和昔日在百花閣收的那些香囊繡帕差不多，正納悶，卻聽得李一舟在旁解釋道：“那幫主說了，到了沁城之後再拆開。”

秦驚羽把玩一陣，不以爲然道：“這錦囊就是給你的，也不會再有人檢查，先拆後拆又有什麼關係？萬一其中有什麼謀詭計，我們事先知曉，也好有足夠的時間周旋應對。”

雷牧歌藝高膽大，自然也無異議，李一舟見他倆意見統一，只好道：“我無所謂，隨你喜歡。”

主意既定，秦驚羽找來剪刀，幾下便將錦囊剪個口子，從中取出個紙捲來，小心展開，一字一句念出：“宮之前，先去東城破竹巷尋訪一名編織草鞋的袁姓老人，言明是芷水債主所託而來，在他取出寄存之信，與信函一齊與軒轅敖，可令其深信不疑。”

唸完這寥寥數語，只當是那幫主故弄玄虛，將這行程安排得跟搞地下活一般，便是一笑了之，雷牧歌更是拍著李一舟的肩膀哈哈大笑：“既然是編鞋老人，這信多半就是雙草鞋了，玉鐲換草鞋，甚妙甚好！”

“去你的！幸災樂禍的小人！”李一舟跳起來，一拳揮去，兩人不顧形象在艙中嘻嘻哈哈，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

秦驚羽放下信函和錦囊，又將那把鑰匙拿來仔細查看，但見澤漆黑，手略沉，也不知是金是鐵，有何作用，只得一併收好。

餘下的路程順風順水，一日千里，天上雖是赤日炎炎，流火爍金，但人在船艙之中，不時有江風吹拂，倒也涼宜人，第二日清早已進東地界，至黃昏時分，大船靠岸，抵達東最大的港口，魚鳧城。

至此水路結束，改走陸路，衆人在魚鳧城找間店歇了一夜，次日一早乘坐馬車去往東國都沁城，那大船上的資實在笨重，足足裝了兩大車，方纔勉強上路。

秦驚羽五超常，這一路聞膩了魚腥味，突然重歸陸，真是說不出的暢快，坐在馬車上時而掀簾吹風，時而探頭觀，但見沿途木竹小樓，鮮花錦簇，行人亮麗，在頂上明晃晃的照耀下，猶如金帛畫，心都隨之變得明朗起來。

此行算是臨時起意，微服出遊，事先也沒通知東方，一行人隨心所，進了城門便先找間大客棧投宿，放下行李資。用了午飯之後，眼看天轉，很是涼爽，於是留下人等在店看守，三人外出散步觀景，會這不一樣的風民俗。

這三人當中以秦驚羽長相最是俊俗，雖爲扮男裝，卻偏生面帶英氣，舉止間有種宜男宜的中之；雷牧歌則是俊朗剛，雄姿偉岸，自有一番男風采；李一舟五雖不及兩人出，倒也面目軒秀，氣質清淡，再加上都是錦玉服，這樣的組合自然是吸引了不行人駐足回眸，指點稱奇。

走了一陣，眼見人跡逐漸稀，秦驚羽突然停住，拍手笑道：“都了魔麼，怎的一路往東走？”

雷牧歌也是忍不住笑，斜睨李一舟一眼，揶揄道：“天熱，正好去討雙草鞋來穿，一舟你覺得如何？”

“口是心非，明明心裡一直唸叨，還故作矜持。”李一舟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只哼道，“做人要講信用，既然拆了人家的錦囊，自然要完裡面付的事項。你們去不去，我醜話說在前頭，等會萬一得了什麼好東西，都別來跟我搶！”

“放心，你這天賜良緣，兄弟我自當極力促，絕對不會眼紅爭奪！”雷牧歌邊笑邊拉著秦驚羽跟上去。

這一路詢問，穿過幾條小街，來到一條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口豎著一塊大石，上面刻著破竹巷幾個字，那巷子盡頭，稀稀拉拉種著一片竹叢，迎風搖曳，帶來些許清涼寧靜之意。

三人剛踏進巷子，便嗅得陣陣稻草清香，只見前方一戶人家牆壁上掛滿了好的草繩，門檻邊放個木桌，上面擺著十來雙品草鞋，旁邊還放著把木槌，其簡樸之氣跟外面繁華的沁城宛然就是兩個世界。

帶路的小孩指著虛掩的木門道：“這就是打草鞋的袁老頭家，這條巷子就他一人姓袁，我婆婆說他在這裡住了十幾二十年了。”

秦驚羽示意李一舟了塊碎銀給他，自己上前一步，輕叩房門：“請問，袁老爹在不在？”

靜默了一會，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要幾雙草鞋自己拿，錢放在桌上就。”

秦驚羽當仁不讓進門去，呵呵笑道：“我們不買鞋，是來取東西的。”

房中甚是簡陋，沒幾樣形的傢什，滿屋子都是堆的稻草，一名鬚髮花白的老者低頭慢慢著草繩，頭也不擡道：“我這裡只賣草鞋，沒別的事。”

秦驚羽哦了一聲，亮了下手中的錦囊，低聲音道：“是芷水債主我們來的。”

老者聽得芷水債主四字，丟下手中草繩霍的站起：“你說什麼？”長眉微，神難抑激。

秦驚羽將話又複述了一遍，這才見他慢慢平靜下來，面無表往裡走：“跟我來。”

雷牧歌與李一舟換個眼，見秦驚羽毫不遲疑跟上，趕忙一左一右隨其後，老者帶著三人進了扇小門，穿過條狹窄的巷道，走到一小巧院，院裡別無他，正中卻是生著一棵大大的榕樹。

老者也不多話，從角落裡找來把鋤頭，高高掄起，一鋤接著一鋤挖下去，沒一會就從樹下挖出個一尺見長的鐵皮箱子來，幾下拂開泥土，雙手抱了遞過來：“這就是恩人寄存在此的事，我在這異鄉足足守了十六年，今日總算是原奉還，功德圓滿！”

“十六年？”秦驚羽瞅著那鐵盒奇道，“袁老爹難道不是沁城本地人？”

老者搖頭道：“不是，我十六年前帶我重病不治的夫人來到此地尋訪名醫，幸得恩人出手救治，我夫人得以延長了五年壽命，當初恩人分文不取，只要我承諾欠下一筆債，須得在此守住樹下之，等候有緣人前來取走。”

秦驚羽眨眼笑道：“他又沒說時限，你這都等了十六年了，萬一我們十年後纔來，那你不是要再等十年？”

老者道：“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別說是十年，就是等上一輩子又有何妨？”

秦驚羽聽得肅然起敬，朝他深深一躬道：“袁老爹有有義，著實讓晚輩敬佩！”

老者還了一禮，又嘆道：“可惜我膝下無有子孫，這些年來也生怕自己不濟，正尋思要覓得一名誠實守信的後生，幫我繼續守候……如今幾位來得正好，我也功退，浪跡江湖去也！諸位請自便！”

說罷將鐵盒往李一舟手上隨意一放，竟是毫不留這已經居住了十餘年的房舍，與賴以謀生的草鞋活計，轉出門，揚長而去，瞬間再無蹤影。

“這袁老爹當年恐怕也是個人！”雷牧歌輕嘆一聲，目投向李一舟手中的鐵盒，鐵盒上一把漆黑大鎖，扣得實嚴，不由道，“這幫主做事真是心思縝，步步爲營。”

秦驚羽早已看得分明，心念一，從腰間出那把鑰匙遞去：“用這個試試？”

李一舟將鐵盒放在地上，鑰鎖，小心一扭，雷牧歌則是側擋在秦驚羽前，神警惕，防止萬一。

只聽得啪嗒一聲，大鎖應聲落下，李一舟趁勢揭開盒蓋，見盒裡還覆著塊黃絹，隨手扯去，白閃耀，幾人一瞥之下，待看清那盒底之，先是一怔，繼而異口同聲低呼！

－－－－－－題外話－－－－－－

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