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儉聽到許敬宗的話,不知爲何頹然的把手裡的瓶子重新放回木箱裡,小心的包好,留的再看一眼,就把箱子的蓋子蓋上。對何邵說:“我唐儉一生從無貪人財貨之事,今日的所作所爲乃是老夫一生之恥。我不過在草原立了些許微功,就讓我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剛纔心中居然生出了齷齪心思,唐儉在這裡給何先生致歉。”說完還要施禮。
驚得何邵像被馬蜂狠狠咬了一口的驢子,一下子就跳到雲燁後,他被嚇著了,剛纔只是朋友間逗趣的一種方式,無論唐儉是怒是罵,他都可以面不改的針鋒相對,這隻會爲朋友間的笑談,公卿間誰會在乎兩百貫錢,更何況那東西也不值兩百貫,幾個人在草原上閒的無趣,鬥鬥是給自己找點樂子,就算唐儉給了何邵兩百貫,他也不敢接,唐儉明白,何邵也明白,過來勸架的雲燁更加的清楚。
唐儉一臉的愧疚之,一下子就把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弄懵了,玩笑,嬉鬧沒有誰會正經到如此地步,如果這也是玩笑就太過了。唐儉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不至於分不清場合,爲了區區一套酒,如此的糟踐自己。
“三位休要驚訝,老夫適才心中起了貪念,的確想要這幾件東西,這就是老夫賠禮的原因。”唐儉苦笑著解釋。
“唐公既然喜歡,拿去就是,一件破瓷,還值得認真對待不?”雲燁這時候再老唐就十分的不合適,他一本正經的,搞得所有人都得鄭重其事。
‘如果心中不起貪念,老夫自然不會放過,現在起了貪念,就必須放棄,這套青瓷雖,還比不過老夫的德重要。”一番話說的雲燁若有所思,聽的老何一頭霧水,慚的許敬宗無地自容。
四目相對之下,雲燁首先投降,搖著頭率先離去,咱是正常人,不用理會瘋子,喜歡的東西不要,看著流口水,不喜歡的東西搶著要,這是什麼邏輯啊,唐朝人是這個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瘋子。
雲燁又去看頡利,他脖子上拴著一條大的鐵鏈子,張寶相正在給他的鐵鏈子上纏布條,就是擔心鐵鏈子會損傷頡利的皮,到時候拉到朱雀大街上不好看,惹得長安市民們失就不好了。
頡利見到雲燁不自覺的往後一下,手腕腳腕,雖然不太疼了,可是他們在不停的滲著淡黃的。他雖然殺過很多人,甚至有許多人是被他活活待死的,男人,人,老人,孩子全有,讓別人苦,看別人苦,頡利一直認爲這是騰格里大神給自己的權利,自己天生就要讓其他的敵人恐懼,他的敵人範圍涵蓋的非常廣,一切不遵從自己意志的人都是他的敵人,對敵人就不需要什麼仁慈,草原上的狼羣,什麼時候會放過裡的食?不撕碎吞嚥下去,如何罷休?狼就是如此生存的,那些淪爲食的羊們,只能怪他們不服從金狼王的意志。
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年人讓他嘗試到了比死亡還可怕的痛苦,在其他人上施暴,見到懦弱者,自己也會嘲笑,如今落在自己上,才發現以前被自己嘲笑的懦夫是如何的勇敢。
雲燁的圓領袍服上永遠有兩個口袋,方便他把手塞進口袋裡取暖,他討厭把手統在袖子裡,這看起來會非常的土。現在程默,李泰,李恪,還有書院裡的學生服都有這樣的口袋,李承乾想要弄兩個,被長孫的口水噴了篩子。
這兩個口袋裡永遠都有一些乾果之類的東西,不是他饞,而是沒有香菸,裡閒的難,總是覺得點什麼。現在他就掏出了一把炒好的黃豆,這是宦娘炒的,比他炒的好多了,放在手裡一下,吹掉下來的豆皮,一大把填裡嚼的嘎嘣作響。
張寶相站起子給雲燁見禮,不經意的在他和頡利之間,非常害怕雲燁暴起傷人。
“頡利,你的大唐話說的很好啊,跟誰學的?”雲燁坐在火盆旁邊烤著手問。
“我是草原上的王,自然會說你們唐人的語言,不用學。”
“鑽老鼠的王?你脖子上還拴著狗鏈,還要說你是騰格爾的驕子麼?義公主教的吧。”雲燁一直不明白一個在草原上桀驁不馴的王者,在死亡的威脅下,竟然不顧自己尊嚴,拋棄一切也想活下來,爲了什麼。
“你們漢人的皇帝也不是被石虎栓上鍊子當狗來養?我學學有什麼不對麼?”頡利這是徹底的不要臉了,這話一說,就是說他再也不在乎所謂的王者的尊嚴,只求活命,在這個基礎上借自己的遭遇來辱一下雲燁,發泄一下心中的痛苦。
張寶相聽到頡利這麼說,心裡暗暗苦,正要想辦法勸阻雲燁。不料雲燁笑了出來對頡利說:“我今天其實是閒的沒事,專門跑來看看你的慘狀,你說的沒錯,誰造的孽,到最後都會償還,你大概死不了,你的那些子民怎麼辦?”
頡利哈哈大笑起來,面目猙獰,著氣說:“李靖踹營的時候他們不用盡全力抵抗,現在落在你們手裡,殺剮存留,就看大唐皇帝的意思了,我自顧不暇,那有功夫想他們的將來。”
雲燁與張寶相相視一眼,怎麼都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
“大可汗,似乎我聽說你是第一個騎著快馬跑的,怎麼怪到他們頭上去了。”張寶相作爲將軍最恨臨陣逃者,頡利在這場戰爭裡的角並不彩。
“我死之後那管他洪水滔天,這大概是帝王的普遍心態吧。”
今天有很大的收穫,見識了唐儉的一日三省吾的嚴謹,見識了頡利極度自私的帝王心態,雲燁心滿意足的在雪地上溜達,來到義公主燒死自己的地方停下來對那片焦黑的土地說:“倒黴的人啊,你堅強了一生又如何,死的沒有半點價值。隨便的爲別人放棄生命和尊嚴是不可取的,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最蠢的行徑,你晚上就不要再跑到我的夢裡來了,嘰嘰咕咕的招人煩,害得我連覺都睡不好,總是看見你站在火裡面朝我笑,聽到頡利的話,你總該死心了吧,他連你的名字都懶得說,你還指他會激你?擾人清夢是大罪過,別來煩我了,就此爲止,我能幹的都做了,安息吧!”
找頡利的麻煩,雲燁不是心來,從義公主在他的眼前自焚之後,他就在不停的做噩夢,有好幾回半夜醒來冷汗溼了睡,夢中義公主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總有話要對他說。
尤其是今天早上,宦娘對他說公主也喜歡吃炒的黃豆,那一瞬間,雲燁汗都豎起來了,好像自己就是在義公主死了以後纔好上這一口的,吃炒黃豆是惡習,一定要改掉啊。
掏出口袋裡所有的黃豆均勻的灑在焦土上,翻遍了口袋再也沒有發現一粒黃豆,這才鬆口氣。
雪屋現在住不了,只要屋子裡生火,帳篷裡就滴滴答答的往下滲水,這裡畢竟不是極北的荒原,二月中旬的天氣雖然寒冷,卻也能覺到一春天的氣息,向面的山坡上,雪開始消融了,牛羊也沒有了前些天的懶散,散在坡地上貪婪的進食,再嚴酷的冬天也有過去的時候。
在雲燁指揮輔兵們把帳篷上的冰雪鏟去的時候,長安的使者終於到來了。帶隊的是溫彥博,溫大雅的弟弟,他是黃門侍郎,一家子全是李唐皇室的死忠,從李淵出兵時,就是追隨者,且與李二的關係非常的融洽,所以全家飛黃騰達也就沒有任何懸念。
使者團給雲燁的覺就是豪華,超級豪華,不但帶來了大批的金銀財帛,居然還有好幾車的,個頂個的漂亮,正在雲燁流著口水等著老溫給自己發上一個兩個的時候,噩耗傳來了。
“著藍田侯雲燁即刻回京,不得遷延。”這就是溫彥博給雲燁的旨意,沒有代前因,也沒有說後果,就一句話,回京!立刻!就差寫上如果回去晚了會把給打折這句話。
“溫公,小子的旨意不是一向由皇后娘娘來發的嗎,這回怎麼是陛下的旨意?”
溫彥博是一位真正的君子,和悅的對雲燁說:“這件事是陛下親自代的,老夫聽說你只要年紀一到十七歲,就算是年了,也該歸陛下管束了,太上皇現在在京城裡大肆宣揚,說你是因爲躲他老人家的賭債,才跑到草原上來的,還說看你可憐,決定只收其中的本金,利息什麼的就不算了,你還是快些回到京城,把賭債還了,男子漢大丈夫老欠著債算怎麼回事。”
“令兄還欠著小子五百貫的賭金沒有還,看來回到京城只有先催討賭債,然後再歸還太上皇的印子錢,小子倒黴,您家裡也休想安生。”
溫彥博忽然換上了一副悲哀的神,對雲燁說:“雲侯還不知道吧,家兄已經於元日前病逝了,他恐怕還不了你的賭債了,如今,家裡只有老弱子,你好意思前去債?”
雲燁大驚,古人對死者極爲尊敬,哪怕就是有大仇恨,一般況下也是人死債消,爲了五百貫錢,總不能把溫大雅從墳裡挖出來催討吧。
對溫彥博深深的施一禮:“小子實在是不知彥弘先生已經作古,多有失禮,請先生見諒。”
溫彥博大笑起來,對雲燁說:“家兄臨去前,對家裡人說,他這一生盡榮華,位極人臣,沒有任何憾,家中也無需悲切,如同尋常一般過日子就好,把他放在心裡,比刻在木牌上有用。還大笑著說他歡迎你去找他討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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