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是……

薛朗也忙不得害了，猛然轉，果然——

黛眉秀目，姿聘婷，一雙男裝打扮，黑的幞頭裹住一頭如云的秀，往日清冷無波的目中帶著笑意，面掀起戴在頭上，含笑看著薛朗。

薛朗臉上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殿……”

來人出聲打斷他：“殿什麼？壯士認識在下？”

好吧，不想被破份就算了，不過，壯士什麼鬼！

“好吧，見過這麼瘦的壯士嗎？”

來人上下打量他兩眼，笑道：“雖則高，確實瘦，眉目清朗，原是一佳公子！”

薛朗笑著豎起大拇指，湊趣道：“閣下好眼！”

來人笑容更盛了幾分，笑道：“玩笑且住，孤一人來逛燈市？”

薛朗答道：“跟阿臨、衡宇一起來的，阿臨帶著他娘子去看百戲，衡宇找食去了，我第一次參加大唐的燈會，想轉一轉，就自己一個人逛逛。您呢？”

來人道：“已有數年未曾逛過長安的燈市，靜極思，出來看看。不過，倒是未料到能看到如此奇景，倒也稱得上賞心悅目。”

說著，秀目薛朗上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薛朗苦笑：“所以，我應該對您的夸獎致謝嗎？”

來人妙目一轉：“并無不可。”

“好吧，我輸了！”

薛朗認栽！

來人不又是一笑。兩人一邊逛一邊走，來人道：“長安在前朝時被做大興城，每年上元節時，城中之男，也如今日一般，男子扮裝，子著男裝，于城中嬉戲游玩。我的阿耶當時為國公，每年新春都要京拜見前朝皇帝，向皇帝致賀，上元節后才歸家，阿娘也會隨行。有一年，阿娘帶了我和二郎，把二郎扮作子，阿娘和我則扮作男子，帶著我們在大興城過上元節。一晃許多年過去，然當日之景，竟似歷歷在目。”

語氣間頗為懷念。

薛朗也不，安靜地面帶微笑的聽著。來人停下腳步，抬頭著向天空：“今日月明星稀，分外晴朗，今年應當是好年。”

薛朗好奇地問道：“難道里面有什麼寓意嗎？”

“相傳，如若上元節這一日，月明星稀，則諭示著今年會是一個好年，如若天無月則是一個壞年。”

薛朗奇道：“原來是這樣的說法，應該就是求一個口彩和兆頭吧！”

“不信嗎？”

薛朗答得斬釘截鐵：“不信！”

來人被他這斬釘截鐵的說法給震了一下，目深遠的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信什麼？”

“人自助者天助，人不自助天難助！殿下，我從來不信命的！”

薛朗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眼里全是認真之。

來人正是出來逛燈市的平公主，被他不自的破份，也沒苛責他，而是默默著他，一時竟無言語。

薛朗認真的盯著平公主的眼睛，鄭重的道：“命運無跡可尋，如果什麼都是上天注定的，那大概什麼都不用干，直接坐家里等著就好。但是，世事并非如此，天道酬勤，我始終相信這句話！即便有時不順，付出與回報不正比，但也比我什麼都不做收獲來得大。殿下，如果我相信所謂的命運，那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薛朗便不是今日之薛朗，殿下也就不是今日之殿下！”

“薛朗你……”

平公主似是心旌搖，難以語，眼睛看似看著薛朗，其實毫無焦距，心神不寧。

薛朗誠摯的看著平公主：“殿下，我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我能對自己所做的一切負責，所以，殿下，請看看我好嗎？”

說完，眼著平公主。

平公主回神，卻沒說話，而是手直接把薛朗的面拉下來，罩住他的面容，只出一雙眼睛——

“為何哭了？”

“沒哭！燈市的燈太刺眼，晃得我淌眼淚了！”

“傻子！”

平公主轉過，舉步往前走，薛朗拉開面胡抹了一把臉，又把面罩上，快步跟上。

平公主問道：“可知你目前境如何？”

薛朗想了想，道：“應該還行吧，有了爵位，等圣人復朝，應該也會有新任命下來，雖然不是節節高升，但應該也算穩扎穩打吧！”

“不是這個！”

“那殿下問什麼？”

平公主沒答，而是問道：“最近應有許多人找你提親吧？”

薛朗連忙道：“殿下，我都沒答應，連猶豫都沒有，一聽明白意思就干脆利落的拒絕了！”

平公主突然停住腳步，雖然沒回頭，但語氣難掩怒：“誰問你這個！”

“哦哦！那殿下問什麼？”

薛朗一臉懵懂。

平公主道：“我朝男子多在十六七歲時親，似這般二十六歲仍無妻室者甚，如這般年紀，多已妻兒俱全。”

薛朗趕道：“殿下，我覺得我還年輕力壯，力充沛……哎喲！”

竟然被踩了一下！

薛朗趕住，他明明說的是真話，如果在現代，他還是正當年的小鮮好嗎！如果臉皮厚點兒，不要臉一些，還可以自稱青年。不過，顯然為唐朝人的平公主是不會懂的。

平公主若無其事的道：“以之年紀，如若親事不順，恐再難有好親事矣。莫要辜負好時機，如此……你可明白？”

說著，回頭向薛朗，目之中，殷殷之意，似悲似喜，復雜難明。

這算是被拒絕了還是什麼別的意思啊？！

薛朗心口就像被人用刀割來割去般疼痛不已，不自的道：“若能如意，則就算只有一天也甘愿；若不能如意，則天天有人相伴也覺孤獨寂寞。”

平公主靜靜著薛朗，良久，才幽幽一嘆：“傻子！再不想與你說話了，回吧！”

說完，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走人，薛朗還待追上去，平公主立即一聲斷呵：“止步！不許跟來！”

薛朗只得停住腳步，眼著對方的背影，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今日上元佳節，薛朗，我祝愿你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說完，腳步不停，疾步離開。

薛朗張了張，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想追上卻又不能，怔忪站了半晌兒，方才喃喃道：“可是如果沒有你，又怎麼可能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突然沒了逛燈市的興致，薛朗長嘆一聲，轉準備去約定地點等江臨兩口子和蘇寒他們，剛準，就見一個小老頭兒笑瞇瞇的著他——

“所以，卿家不能沒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