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語，定定看了薛朗數秒，神和藹了許多，道：“滿朝文武還會如此向我勸諫的，不過區區數人，無一不是從晉時便跟隨在我邊的老臣，唯有你最年。薛朗，甚好！”

薛朗道：“圣人過獎。”

竟不知道趁機表下忠心和自夸一下，就這麼簡單說了一句，有種“一切都是應該的，完全不需要表揚”的淡定與實誠。圣人見多了人，突然見到個畫風這麼清奇的，覺很是新鮮。

圣人和藹的道：“此事到此為止，尹阿鼠也有做得不周之，你不用理會他。”

薛朗一怔，問道：“圣人不召秦王來問話嗎？”

圣人一哼，道：“此事何須再問？左右不過是秦王府屬僚仗勢欺人罷！”

竟然這樣！薛朗面容一整，拱手道：“稟圣人，臣有言要諫！”

圣人掃他一眼：“講！”

薛朗肅容道：“臣近日讀書，讀到《論語》時，曾看到一則，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請圣人三思！”

圣人斷然道：“何用三思！秦王屬僚竟敢凌我左右，不是仗著秦王聲勢，又是倚仗何人？此事休再勸諫。不日便是下聘之日，卿家且好好回去準備，出去罷！”

薛朗張了張，只得咽下未出口的話，行禮告退。出了皇宮，回頭看看宮墻，想了想，轉道便去平公主府里。

到平公主府的時候，公主正在演武場練習弓，沒騎馬，就手持弓箭，固定靶。薛朗看看遠箭靶紅心著的箭支，又估算一下距離，默默地接自己是個弱的事實，他是走腦力勞路線的，不講究武力值，淡定，淡定！

平公主見薛朗來，便命人收了弓箭，走了過來：“怎地這般早便來了？應該還未到散職時辰才是。”

薛朗道：“圣人宣召我進宮問話，完了便出來了。”

“為昨日與尹阿鼠的事？”

果然沒瞞過平公主，薛朗點點頭，把進宮的況說了一下，道：“我勸圣人召三方對質，圣人拒了。都怪我笨！”

平公主回首，搖頭道：“此事又怎能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父親與二郎有今日，罪在小人。往年我不在長安，又因擔憂死劫一事，長安的暗衛多被我調走，即便有留下的，也奉我名蟄伏，今年回來后，京中勢，方才有深了解。”

薛朗點點頭，表示理解。平公主心頭著預言的事，力自然放在自己這邊，加上京中做主的人是的父親，以李淵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借重平公主手頭的力量，且為了避嫌，也該收一下才是。

平公主續道：“回長安后，我方知太子、齊王府上，侍奉的人多是圣人后宮嬪妃之親戚。而秦王府上，秦王常年領兵在外，不在長安，秦王妃一個眷，自然只能閉門戶。”

人與人的不是一天出來的，與長安城人事陌生的秦王與在京中太子、齊王比，自然沒什麼可言。這世間，能幫理不幫親的人，很。

建又是太子，名正言順，看建往日行事便知此人出手

十分大方，為了結高祖妃嬪，肯定給了妃嬪的族人許多好。太子結高祖妃嬪，外高祖近臣，宮外朝都會給他說好話，李淵又是個心的人，太子的好話聽得多了，秦王時不時的反對他一下，太子卻一直順著他，討好他，有意無意間總會偏向太子多一些。

而秦王，想起前些時日張婕妤闖前宮告秦王黑狀的事，薛朗嘆了口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人是趨利的，建跟秦王一對比，嬪妃們更傾向誰簡直問都不用問。

平公主不太高興地哼了一聲，恨聲道：“大兄……堂堂太子，阿娘與阿耶之嫡長子，居然討好后宮嬪妃……置阿娘于何地？”

語氣間，頗為看不上太子的手段。想來平公主跟秦王是一樣的，兩人都是言行謙恭，卻心驕傲的人，他們的母親是太穆皇后竇氏，父親是圣人李淵，這天下，論尊貴，除了圣人，還有何人可比得上他們的尊貴！

而太子，更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金尊玉貴。這樣的地位與出，卻采用結嬪妃的手段，平公主心對他有意見也不奇怪。

“……”平公主頓住腳步，回首若有所思的著薛朗，道：“我這兩日一直在想，我們回長安后，是否太過被，以致被朝中局勢所迷，失卻先機與主，為局勢所迷？”

被平公主這麼一說，薛朗不皺眉沉思——

從葦澤關回長安后，他行事常有束手束腳之，歸結底，是不想摻和太子與秦王之爭，不想得罪未來的太宗陛下，又不想引起太子太多的注意力，兩邊求全的況下，搞得疲憊不堪。

薛朗緩緩點頭，道：“不該如此，也不需如此！”

平公主嫣然一笑，手握住薛朗的手，手掌微微用力，安然道：“曾對我說，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我這兩日細細一想，我們回京之后，做人低調，行事莫說高調，連低調都勉強，可說毫無作為。以你我二人之力，不該如此，也不需如此！”

薛朗回握平公主的手，眉目飛揚：“沒錯！先前老想著有的沒的，卻忘了只要自強大，又有什麼可懼怕的！只要我們忠于大唐，忠于圣人，持端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先前是想岔了，老糾結于不要在太子與秦王之間選邊站，并且不能得罪秦王。卻忘了以平公主的聲與地位，完全可以更加超然。

薛朗雖不才，但也是民部右侍郎，加上外有葉卿、江臨，還有留在京中大營任職的馬三寶，這三個武將。他們幾個在朝中都被默認出于平公主門下。而平公主自己，雖然卸了兵權，卻被圣人敕封了府監一職，掌管著圣人的錢財。

不用管平公主以往的屬下，只他們這幾個人，在朝中就是一不大不小的勢力，不會引起太子忌諱，也不至于太過弱小，若是……

薛朗心中已有主意，笑看著平公主，問道：“竹紙和棉布，哪邊功了？”

平公主粲然一笑，夸贊道：“好，便知道瞞不過你！”

薛朗笑著搖頭：“是建瓴你一再暗示，我才想明白的。”

平公主道：“昨日，制紙作坊來報，竹紙已！今早，織布坊也來報，棉布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