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主舉著筷子的手一頓，淡淡瞟了齊王一眼。

“啪”的一聲，圣人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放在桌面上，不悅的看著齊王：“元吉！吃尚不能堵你口耶？”

齊王面現悻悻然之，不甘的辯解道：“父親，兒只是與薛侍郎說個玩笑話。”

平公主放下手中小碗的聲音，神淡然：“向駙馬致歉！”

齊王一驚，霍然起，膛不住起伏，滿臉的不敢置信：“阿姐！我可是圣人嫡子，阿姐之親弟，你竟我向一個臣子致歉？”

平公主不為所，神不見一變化，依舊那麼平淡，一字一句卻擲地有聲：“乃是我之駙馬！”

齊王哼了一聲，傲然道：“尚未親，做不得數！”

“混賬！”

圣人一聲暴喝，手中筷子直接向齊王砸去：“你之禮儀規矩學到何去也？尊長孝悌一無所知，視你阿姐的閨譽為何？視朕之詔令為無麼？”

齊王心中咯噔一下，連忙跪下：“父親息怒，兒并無此意！”

“然你之言行便是此意！”

圣人滿臉的怒，瞪著齊王，頗有些恨鐵不鋼：“稚子六郎尚知尊長，你堂堂須眉，竟不知禮為何麼？”

這話罵的有些重。齊王臉孔漲得通紅，想反駁似又不敢，只得低頭領訓。薛朗即便商再低也知道不能再這麼發展下去了，不然，好事一件就會變壞事。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件事齊王得不了好，但他這位當事人，也不會有什麼好。畢竟，圣人與齊王才是親父子，他終究隔了一層。

不是薛朗以小人之心度之，而是天下間能真正做到幫理不幫親的其實十分稀。本心來說，他就做不到。

于是，薛朗理了下冠，從席位上起，走到正廳中央，一個大禮，朗聲道：“請圣人息怒！此事說來也是因我而起，雖然臣為人愚笨，不知齊王的玩笑話兒笑點在哪里，不過，看圣與公主之語，可是覺得齊王之語對臣下有侮辱之意？”

圣人面上浮現尷尬之，沒有立即開口，似在斟酌詞句。倒是平公主對他了解頗深，知他這麼說，必定事出有因，默契十足的接話：“我知襟廣闊，自不會把元吉的冒失之語放在心上，然錯便是錯，豈能因是圣人之子便可肆無忌憚，肆意妄為？如此讓天下如何看待我李唐？父親之清譽何在！”

公主殿下又開始了！這些話，明著是在替齊王道歉，實則是站在道理的一邊，圣人想高抬輕放，饒過齊王的空間。

薛朗心中一邊為平公主的護持暖心，一邊又忍不住想替圣人點兒蠟。這些兒們，一個二個都不省心，圣人做爹也蠻不容易的。如果他將來的兒也是這樣……想想就覺得心累！

薛朗心里這麼想著，臉上卻苦笑道：“多謝公主，不過，在我看來，齊王的話卻是對我的夸獎，而非侮辱。”

平公主即便知道薛朗想要把事平掉，但也想不到他會這麼說，不奇怪的看他一眼，圣人一臉茫然，就連剛剛還一肚子氣的齊王，都忍不住訝異的看他一眼，一臉“你是傻嗎”的表。秦王專心打醬油，眼神帶著好奇與期待的著薛朗。

圣人道：“啊，吾已知你心廣闊，不與元吉計較之心思，然也無需自貶。”

薛朗苦笑起來，道：“啟稟圣人，真不是臣自貶，而是臣長之環境與大唐不同。在臣長之種花家，有位才德之士說過，技近乎道，藝可通神。在種花家，廚藝是一門十分歡迎的技藝，不論男，皆可學習。特別是男士，如若會廚藝，在婚娶中，還是一項加分項，頗子青睞。”

這話一出來，在座諸人皆表示驚了！平公主眼帶深意的瞟薛朗一眼，然而，薛朗完全沒明白公主這一眼的含義，還沖人笑得燦爛。

秦王左右看看，沒說話，眼里卻帶著笑意。齊王驚訝的著薛朗，目閃爍。圣人訝然追問道：“還有這等習俗？”

薛朗道：“不敢欺瞞圣人，說來不好意思，臣時相貌看著極為普通，臣之先母一直擔憂臣將來打，找不到婚配對象，便一直積極教導臣廚藝。所以……”

薛朗頓了頓，大膽的抬起頭來，直視著圣人，一雙眼睛明亮真誠：“在臣看來，夸臣善廚不是侮辱，反而是稱贊。臣的心中，一直慶幸并激著，幸好臣是會廚藝的，不然，即便在歸國途中沒有累死、苦死，也會死。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沒有廚藝就沒有臣的今日。所以，多謝齊王夸獎，下臣愧不敢當！”

坦坦、標標準準的向齊王行禮致謝，齊王直接被弄了個手足無措，什麼氣怒都消失了不說，還頗有些不自在，避開薛朗禮，略有些心虛的道：“可是，有人曾對我說，君子遠庖廚。薛侍郎既已歸化我大唐，還當境隨俗才是。”

薛朗正道：“多謝齊王的好意，但是，廚藝于我來說有恩，曾救我于危難之時。若連對自己有恩之技都不敢承認，那我又如何面對自己的心？若是因旁人的眼與議論就不敢承認心中真正的想法，那這樣的人生，活著還有何趣味與勇氣可言？臣雖不才，然也想坦做人！”

“好！”

秦王當先喝彩，看薛朗的眼神頗為欣賞。圣人也笑容滿臉的輕輕鼓掌，表示對薛朗的贊賞。平公主眼中含笑的著薛朗，雖不言不語，但喜悅之意從眉梢眼角便能輕易看出來。

薛朗拱手致謝，然后轉向齊王，繼續道：“再者，君子遠庖廚這句……若臣沒有記錯，當是先出自《禮記》，然后亞圣勸諫齊宣王時，曾引用過，對否？”

齊王還沒答話呢，秦王已然道：“正是。”

曾經混論壇的時代，為了這句“君子遠庖廚”跟人炮，薛朗曾詳細的查閱過相關的資料，所以，其中的出、典故，薛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薛朗微微一笑，道：“《禮記》之中寫道，君子遠庖廚，凡有氣之類弗踐也。亞圣面見齊宣王時，曾引用此句，勸諫齊宣王施行仁。對于此句之解讀，漢代的賈太傅也說過一句，故遠庖廚，仁之至也。所以，在我看來，這一句代表的是仁義之心和態度，并不是說但凡君子都不要靠近廚房，也不要沾染廚事。”

“善哉斯言！”

圣人當先鼓掌，笑道：“引經據典，有理有據，這辯詞極好！”

薛朗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半真半假的道：“多謝圣人夸獎，咳……不敢瞞圣人，其實之所以記得這樣牢固，說得如此流暢，其中是有緣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