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沒注意到,坐在一旁看似隨意吃喝,實則眼神不時關注場中的江臨,已然注意到,實在是那小子的表現十分古怪,與他一打扮相比,顯得太過突兀,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江臨眉頭皺了起來,坐在一旁陪客的楊長史自然也注意到了,見狀道:“那人應該是鄭家十一郎的朋友。”
“鄭家?哪個鄭家?”
江臨追問了一句。楊長史道:“前隋長社縣子鄭法士……將軍聽過否?”
江臨一窒,表略僵。楊長史道:“鄭法士乃是前隋有名的大畫家,出自吳地,論籍貫恰好在將軍任職的蘇州。其子鄭德文畫技承自家學,然筆法略有不及,傳至十一郎這一代,也就鄭十一郎畫技尚可,能否為大家,便只能拭目以待。”
江臨點點頭,問道:“與他一同來之友人,長史可知否?”
楊長史道:“若說那位,倒也認得,曾來拜訪過使君,聽說出自太原王氏,他那一房有個叔叔在長安民部任職左侍郎,想來應識得。”
江臨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倒是這位楊長史顯然是世家,似是被打開了談興,說將起來:“說來這位王小郎,家學淵源,出極好,他的祖母出自范盧氏,母親出自博陵崔氏,風姿儀態,言談舉止,不愧是世家子弟,比之一般的小郎,不可同日而語。”
“范盧氏?”
江臨著重問了一句。楊長史興地道:“就是范盧氏嫡支正房,我弘農楊氏也算清貴,然比之五姓七仍有不足。楊某說親之時家嚴原想說個五姓,可惜,楊某不才,無有達所愿,引為平生之憾。”
時人多以能娶五姓為榮,江臨薛朗影響,覺得能娶自己心的子更加的榮,對此雖不說嗤之以鼻,不過,心底并不贊同,笑了笑,不予評價。
那邊薛朗看了一圈展出的畫作,被裴云昭引著過來在席位上坐下,與裴云昭喝了兩杯水酒,正在吃東西墊肚子。
裴云昭顯然是很喜歡畫的人,待薛朗吃了些東西后,便拉著他討論了起來,這些展出的畫作,有些是越州畫家的作品,有些是富豪之家的藏品,皆是一時品。
裴云昭談興很高,拉著薛朗當場便討論起來,筆法、畫技、線條等等,與薛朗的畫法做對比有何區別等。
薛朗也興地,因為在這次畫展上,他不僅看到了鄭法士、孫尚子這兩位只在書上見過,未有作品傳世的畫家的畫作,還看到了號稱唐畫之祖展子虔的畫作,作為一個學畫的人,這些大家的畫作簡直看得人如癡如醉。不過,非名家之外的畫作,在薛朗這閱遍千年名畫的人眼里就有些不夠看了。
“聽這位郎君對孫、鄭二名家之畫推崇備至,對其余畫作卻絕口不提,莫不是其余畫作皆無有可眼之畫?”
或許是兩人的音量有些高,談得也太投了些,竟吸引了不旁人來聽,顯然,有人對薛朗的說辭有看法,聽語氣很是不服氣。
薛朗扭頭,是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裴云昭介紹道:“,我與你介紹,這位是紀羨紀南山先生,在吳地一代頗有聲名,我們方才看的那幅《錢塘煙雨圖》便是他的作品。”
這幅畫薛朗也有觀賞過,在一眾名家名作中,略有印象。薛朗和氣的笑著拱拱手:“原來是紀先生,有禮!”
紀羨矜持的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回禮,道:“聽這位郎君品評名家名作,不知對拙作有何高見?愿聞其詳!”
薛朗微微一怔,這位是不耐寂寞,非要出來找存在的?
不過,仔細想了想腦袋里的隋唐著名畫家的名字,并沒有這位名紀羨的人,再對比剛才看過的那幅所謂的《錢塘煙雨圖》,比之大家們可就相形見絀了。
薛朗道:“若說先生的錢塘煙雨圖,走的是展子虔展大家青山綠水一派,筆法細,線條勾勒以細為主。但是,若說錢塘湖煙雨之,在于朦朧婉約之,展大家的畫法,婉約之
盡展,但朦朧之卻無,兩者不能兼顧,失卻一,不免引以為憾。”
薛朗自覺說得十分婉轉了,但顯然這位紀先生并不同意,面孔一板,詰問道:“聽郎君之意,竟是對展派畫法頗有微詞?”
薛朗一怔,以為自己沒說清楚,本著學探討不能馬虎的原則,解釋道:“展大家的畫法,開創前人未有之先河,自一派,當為大家。薛某不才,如何能對大家置喙。展大家的畫法,用筆細勁,我觀先生之畫,用筆之只見細,一味現之以,并無展大家勁的底子,這般筆法,若畫煙雨圖,則失之于,無有山川煙雨的勢,缺乏大家之相。”
薛朗自認實事求是的點評,但紀先生卻有惱怒之嫌:“豎子不堪以為謀!”
說完,竟拂袖而去。
薛朗一怔,轉首問明顯商比他高的江臨:“阿臨,我是不是說的太直白了?我明明只是實話實說。”
裴云昭的表十分彩,江臨咳嗽一聲,手握拳擋住,強自抑制著笑意,故作嚴肅:“大哥之言并無不妥之,是那人心狹窄,無需介意。”
薛朗這下哪里還看不出,苦笑一聲,道:“我本意只是想認真的做個學探討,并無貶低他的意思。”
江臨笑瞇瞇地點頭:“大哥所言極是。”
薛朗無語,忍不住腳在下面悄悄地踢了他一下,不過,江臨并不介意,還沖他笑得無比燦爛。
“這位先生,敢問若要展現錢塘湖朦朧之,當用何技法?學生鄭相如請先生指點。”
一個年輕的小郎站了出來,雙眼熱切,禮數周全而誠懇的向薛朗一禮,請教道。薛朗是真的喜歡畫畫,也喜歡跟人探討畫法,毫不吝嗇的道:“若說表現朦朧之,莫過于暈染法,我見過有大家畫江山煙雨圖,暈染與線條勾勒相結合,氣象萬千,氣魄恢弘不說,意境也極。”
年輕的小郎目更加的熱切,躬作揖請求道:“可否請先生揮毫潑墨,展示一番?”
薛朗看他確實是求教,并非有意為難他,不默默蛋疼,苦笑道:“你這要求倒是難住我了,以我目前的畫技,畫山水是班門弄斧,自不量力。不過,做個學探討,畫法展示的話,山水圖畫不了,我只擅長畫小,展示一下畫法,應該也足夠了!”
“來人,備筆墨!”
裴云昭聽到薛朗要畫畫,也忙不得蛋疼了,連忙指揮人準備。
薛朗拿著畫筆,閉目一陣,方才開始揮毫潑墨——
畫的是豆漿和它的小狗崽們曬太的景!
在豆漿生崽后,狗崽們睜眼后,走路也是磕磕絆絆的,清晨,薛朗把狗窩搬到太下曬一曬。
豆漿趴臥在一旁,小狗崽們或在狗窩里爬著打滾,或互相撕咬玩耍,或努力的想爬出狗窩,妄圖越獄。
薛朗畫來,明暗線采用墨的濃淡暈染的畫法來展現,唯有眉眼,才用線條來勾勒,畫完觀之頗有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之。
年輕的小郎看得雙目熠熠生輝,恨不得整個人都撲上去,若不是顧忌到墨未干,怕是要拿起來看個不停了!
薛朗自己端詳一下,也覺畫得滿意,轉首向江臨道:“阿臨,我字還沒練,見不得人,你來,幫我題個題目。”
江臨點點頭,拿起筆,照著薛朗的意思,題上《溫暖》二字,落下名字。裴云昭同樣看得目灼灼,連聲道:“請用印。”
薛朗點點頭,掏出印鑒,蓋上一個,還不忘記讓江臨也在他的名字下蓋上印鑒。剛蓋好,裴云昭立即咳嗽一聲,朗聲道:“多謝贈畫!”
這怎麼就變贈送他的了?!
薛朗一怔,笑了起來,不過,看裴云昭的意思,這畫他是要定了,只能拱手道:“景晰兄不嫌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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