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孔宣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沉著一張老臉，就連自己那個小侍都拒之門外。

“該死該死該死！”

孔宣把屋名貴的瓷砸了個碎，把四書五經撕了個稀爛。

“我把祖宗的臉都給丟盡了。”孔宣一雙老眼中流出了淚水。

他修降表他不在乎，畢竟他只跪皇帝，不在乎皇帝是誰。

可是今天驚嚇之中像是一條老狗一般跪在趙極面前，被朝中百看了個滿眼，他是徹底完了。

有的人活的是本事，就像是寧修那樣。

有的人活的是造型，嗯……也像是寧修那樣。

有的人活的是人設……他娘的就像是自己這樣。

自己今天的人設崩了，威嚴盡失，以后實在是沒法混了。

你見過那個圣人像是一條狗一樣呢？

一想到以后那黯然無的日子，孔宣就想要去死。

“死吧死吧！”孔宣一咬牙，解下腰帶，甩到了房梁上，打了一個結，就要把頭探進去。

“寧修，我恨你！”

孔宣念叨著，但就在他打算了結了自己的生命的時候，忽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老爺……”那小侍糯糯地聲音中帶著一抹畏懼。

“不是告訴你了，不要來打擾老夫！”孔宣罵了一聲，又想把頭進去，可是這一說話，那要死的念頭卻再也升不起來了，他罵了一句，從桌上下去，打開了房門。

“怎麼是你……”一打開房門，孔宣就后悔了，他后悔自己為什麼剛才不意志堅定一些去死，因為在他面前站著的人，是寧修。

那個小侍在敲門之后已經跑開了。

“怎麼，孔老不歡迎我嗎？”寧修手中拿著兩個錦盒，微笑著說道。

“既然來了，那便進來坐吧。”孔宣冷哼了一聲，轉進了屋子。

寧修隨之走進，看了眼梁上的那腰帶。

“笑吧，笑吧。”孔宣走到寧修的對面坐下，有些破罐子破摔道：“老夫剛才的確是想死來著。”

寧修也坐了下來，把手中的兩個錦盒放在了桌上道：“誰遇到了這種事都會鬧心的，說實話，我也有想不開的時候。”

“你也有想不開的時候？”孔宣雖然不知道寧修為什麼安自己，但是卻仍舊譏諷道：“你現在位極人臣了，白侯、鎮國大將軍，又是民族英雄，又是武將之首兵權在握，又是軍機大臣，連六部都饒了過去，天下的權柄都在你的手中，你有什麼想不開的？”

“而且你還深得陛下的信任，老夫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你是靠著什麼，讓陛下愿意配你演一場刺王殺駕的戲碼。”頓了頓后，孔宣不屑地說道：“寧公子，可否告知老夫啊？”

寧修笑了笑道：“其實這件事很簡單，因為我和陛下有一個相同的愿。”

“讓天下人都能吃飽飯，讀上書？”孔宣道。

“這是第一步。”寧修說道：“當然或許這一步，需要我們用一生去斗。”

“恕老夫直言，這件事本做不到。”孔宣冷笑一聲道：“我知道陛下素有此志，或許他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因為他小時候的確過得苦。”

“可是這只能是一個想法罷了。”孔宣說道：“其實你說的對，圣人也想要這樣的一個社會，同著你我沒有必要撒謊，老夫今天不過是想給東林書院站臺，可是幾千年過去了，這個世界還是這樣。”

“以后也還是會這樣。”

“老夫年輕的時候，其實也想過要讓這個世界變這樣，你不必這樣看我，我到底也是圣人后裔，我們這樣的人，不可能一生下來就把自己的人生目標定義為皇家的吉祥。”

“可是后來老夫發現，這一切都本沒有辦法改變。”

“蒙元人在的時候，最高等的是蒙元貴族，下一等是目人，在下一等是北方的漢人，最次一等是南方的漢人，一層一層，管制森嚴，老夫恨瘋了這種制度。”

“老夫也抗爭過。”孔宣說到這里，忽然解開了衫，出了他那干癟的膛，在那膛之上，有一條猙獰的刀疤。

“我得到的是這個。”頓了頓后，孔宣的眼中流出了一抹悲哀：“還有十幾萬南方漢人的慘死。”

寧修的眼中也是閃過一抹慨，孔宣說的這些事，他都知道，不然他也不會在今晚過來。

“后來我就變現在這樣了。”孔宣合上了服，嘆息了一聲道：“其實現在的大夏，和蒙元沒什麼區別，第一等皇族、第二等世家、第三等士人，第四等還是如同牛馬一般的百姓。”

“只要有人，就會有階級。”

孔宣說道：“就算你說服了陛下，說服了殿下，但是皇族的那些子孫，會甘心放棄自己手中的權利嗎？你想要讓全天下的人都讀書，那是了世家的本，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或許你比你娘有手段，但是結果是一樣的。”孔宣看向了寧修道：“這是這個天下的規律，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老夫會按照你們說的去做，不過我必須要告訴你的事，你們斗不過世家的。”說到此，孔宣忽然湊近了過來，“寧修，陛下待你不薄，老夫有一句話要和你說，如果真要有那麼一天，我希你能像你娘一樣把罪責攔過去。”

“陛下是好陛下，不要因為你，而讓趙家失去了天下。”

寧修笑了，他今天前來，本來是怕孔宣心底不樂意，過來幫孔宣在面一下。

可現在孔宣這開誠布公的一番話，倒是有些打了他。

“孔老。”寧修說道：“說實話我和你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當然我也談不上欽佩你，甚至可以說我有些討厭你。”

“但是你今天既然掏心窩子和我說了這一番話，我倒是覺得你還有些圣人后裔的樣子。”

“你說的大部分的話我都同意，但是有一句話我還是要告訴你。”

“你對于群眾的力量一無所知。”寧修把左手邊的那個錦盒推給了孔宣道：“當這個世界上最底層的人凝聚在一起，當他們真真正正地有了當家做主的意識的時候，他們就會有著主宰天下的力量。”

孔宣皺著眉打開了那個錦盒，發現那里面是一本書。

他將那本書拿了出來，只見封皮上寫著五個大字——庶民的勝利。

“明天孔老便去蘇州府吧，這是我寫的書，路上可以看看。”說完這句話，寧修沒有再多說什麼，站起，拿起了右手邊的錦盒走了出去。

孔宣看著寧修的背影，搖了搖頭，隨手將那本書放在了一邊。

不一會，他來了那小侍：“白侯走了嗎？”

“走了。”那小侍擔憂地看著孔宣道：“老爺，我……”

“老爺沒事，你出去吧，給我準備行囊，明天還要出發呢。”

小侍的眼中這才了些擔憂，走了出去。

而孔宣的目在一次落在了那本書上，想了片刻，翻開了第一頁。

而此時此刻，孔宣書房上，寧修輕輕地笑了笑，將手中那個錦盒打開，取出了里面的事。

那是一幅幅連環畫，畫的是孔宣今日跪地求饒的場景。

他搖了搖頭，手上微微用力，那畫便化作了齏，而他的影，也從屋頂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