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是曉得的。
今天那幾個四品五品隸屬奉常的員,約了崔氏在醉仙居飲酒作樂。他起初聽到的時候,心中頗為詫異。在此之前,他都不太能相信崔氏當真要以子之進場了。
而如今得以相約,他才漸漸反應過來。
郎主曉得這消息時,半點反應都沒有。他起初以為郎主是就此作罷了,畢竟崔氏那樣的姑娘娶回來的確是個麻煩。所以在郎主沉默了幾日後,他便真的以為郎主不再搭理崔氏了。
他跟了郎主這麼多年,心思還是能猜一些的。
不過這麼多年下來,唯獨跟崔氏有關的事,他一件也猜不準,從樊城到,再從到燕,每一次的意外之舉都是因崔氏而起。
在崔氏去醉仙居的前一日,郎主暗中讓人將醉仙居的九個雅間給包下了。
醉仙居生意相當紅火,前去吃飯也好喝酒也罷,雅間必定是要預定的,不然當天去的話,雅間肯定沒有了。而醉仙居恰好有十個雅間。
阿墨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郎主讓人暗中把第十個沒包下的雅間的牆給換了。
醉仙居的雅間之所以出名,正因為是雅間的牆相當隔音,隔牆有耳之事絕對不會發生在醉仙居裏頭,所以許多人都極去醉仙居談事。
牆壁給換了后,郎主在崔氏去醉仙居前便坐在了雅間里。
崔氏與那幾個員的談話,一字不落地傳郎主的耳中。聽到義兄義妹之言,阿墨發現郎主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仔細一看,似乎還有幾分歡喜之意。
然而,莫說阿墨了,連謝五郎本人也不曾料想到崔錦會如此膽大包天地在外人面前談論起他們過往的事,而且還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彷彿於而言,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謝五郎乍聽之下,口頭一回有點疼,疼得那麼莫名其妙。
他手了自己的腔。
這樣的覺前所未有。
而在他還沒理清自己的之時,吃了豹子膽的崔錦又開始大放厥詞了--
「經此一事,我方發覺自個兒還是歡喜那種乖巧聽話的兒郎,不必有什麼份,生得好看,又懂得心便足矣了。」
謝五郎這下不僅僅是心尖疼得莫名其妙,而且腦仁也疼得無以復加。
竟然有這樣的心思!竟然有這樣的心思!
孰不可忍!孰不可忍也!
竟然要養面首!養面首!好學不學學長公主那樣的作風!簡直是胡鬧!胡鬧!何統!何統!
謝五郎只覺自己要氣瘋了。
「拿酒來。」
阿墨咽了口唾沫,趕忙斟滿了一杯酒。
謝五郎如同牛飲一般,灌了幾杯烈酒後,心裏頭那氣方消了一丁點。此時此刻,他只覺口火辣辣的,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自己氣出來的。
阿墨小心翼翼地道:「郎主,酒喝多了……傷。」
謝五郎擱下酒杯。
他咬牙道:「回府。」再聽下去,十壺烈酒都不夠。
謝五郎回了謝家府邸。
因著巫子的份,謝五郎是謝家唯一一個單獨開了府的。府邸也是皇帝賞賜的,規格堪比親王。謝五郎走在平日裏悉的羊腸小道上,步履如風。
他甩袖走進屋裏,命令道:「取我的琴來。」
「是。」
阿墨趕取了謝五郎的五弦琴。
謝五郎一琴,便是一曲《十面埋伏》,其殺氣騰騰的,聽得阿墨這個不太懂音律的人都寒氣頓生,心中不由默默地為崔錦默哀了下。
崔氏讓郎主的怒氣一次比一次高,每次他都以為是郎主最怒的時候了,沒想到還有下一次更怒的。
謝五郎連著彈了五曲《十面埋伏》。
足足半個時辰后,他才讓阿墨取走了五弦琴。
他踱步到窗邊,臉上表很是落寞。
在他自己強烈地發泄了自己的緒后,謝五郎發現了一點。而這一點讓他自己很是無措,很是心慌。明明崔氏都那麼不要臉地對自己了,他怒得想將大卸八塊以泄心頭只恨,可是到頭來他卻不捨得那麼對。
在說了要養面首那些話后,他生氣大怒之餘,是心慌。
他意識到了一點。
他一直覺得會一輩子都傾心於自己,為自己所沉迷的崔錦,不再喜歡他了。這段時日以來,不是擒故縱,也不是與他置氣,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崔錦不再傾心於謝恆了。
所以才會那麼輕而易舉地說出要過往之事,還說要找一個乖巧聽話的夫婿。他此時此刻意識到,崔錦不是在開玩笑,是說真的。
謝五郎的心疼了起來,心尖上像是掉了一針,不偏不倚地扎在上頭。
.
打從那一日過後,謝五郎便沒有離開過謝家府邸。
阿墨只覺奇怪,以郎主對崔氏的執著,理應會找崔氏算賬才對的。他也做好了要去擄崔氏的準備了,可是連著幾日,郎主一點靜也沒有。不僅僅如此,而且他沒有再生氣了。
這一次,阿墨沒有再次揣謝五郎的心思。
經過以往數次的經驗,他已經決定了以後事關崔氏,他就不再多加揣,橫豎都猜不準。
到了用午飯的時間,阿墨捧著紅木雕花托盤走進屋裏。
屏風前的謝五郎正在聽著阿白稟報事。
他悄無聲息地放下托盤,走在一旁。待阿白稟報完畢后,方將吃食一一擺開。謝五郎一聲不吭地用著午飯,臉上半分表也沒有。
阿白給阿墨使了個眼。
阿墨悄悄地走了出去。
阿白說道:「郎主不對勁,這幾日太過沉默。」
阿墨說道:「是比以往沉默了些,想來是心裏頭是有事的。」至於是什麼事,阿墨清楚得很。然,男之間的事,而對方又是崔氏,他們當下人的想幫郎主也幫不著呀,只能靠郎主自個兒想通了。
又過了兩日,阿白稟報完事后,出來時遇到了阿墨。
他疑地道:「郎主這兩日也不對勁,雖然不沉默了,但是比以往多話了些。郎主平日裏不是最不喜歡聒噪之人麼?這兩日郎主變得有些聒噪了。」
用上「聒噪」兩字,可見謝恆太過反常了。
阿墨嘆道:「我也曉得郎主這兩日很是反常,只是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終於,在第七日的時候,經歷了太過沉默與太過聒噪的謝五郎將阿墨喚了進來。阿墨忐忑地打量著謝五郎,不知如今郎主又想如何反常。
只聽謝五郎說道:「阿墨。」
「阿墨在。」
「開始吧,將你能想到罵崔錦的詞語都用上,通通給我罵一遍。」
這麼離奇的要求讓阿墨怔楞了下,直到謝五郎皺了下眉頭,他才連忙反應過來,說道:「是……是。」
他絞盡腦了好一會,方說:「崔氏就是個惡婦!刁蠻!任!無理取鬧!魯無禮!不知分寸!不懂進退!」
過了會,阿墨只覺苦的,他其實頗有風度,從不與子計較的。
此時,謝五郎沉聲道:「比起宅的大多婦人,那點事算不上是惡婦。也不刁蠻任,一直很聰明,懂得察言觀。也不無理取鬧,相反進退有度,那兩年裏可以無數次提出讓我帶回燕,可沒有提。也不魯無禮,若魯無禮,陛下也不會讚賞。也不會不知分寸,更不會不懂進退,雖是出生不好,但放眼燕城,放眼整個晉國,又有誰能及得上……」
謝五郎一點一點地反駁了阿墨所說的話。
阿墨的角抖了下,心想,郎主你若想要阿墨誇崔氏便直說,比起罵人,他能眼睛眨也不眨地誇上崔氏一整天,保證郎主滿意!
謝五郎呢喃道:「我竟無法容忍別人說的不好了……」
話音一落,他開始沉下臉。
此時他心相當複雜。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只覺大打擊。在說了那樣的話后,他明明應該生氣才對的,甚至要狠狠地懲罰,如此才是他謝恆應該做的事。
可是遇上了崔錦,他通通都推翻了,甚至覺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謝恆。
這樣的認知,讓謝五郎相當矛盾。
因為區區一個人而變得反覆無常,這樣的人應該值得鄙夷的。可偏偏自己了這樣的人,謝五郎不想承認的同時,又捨不得崔錦。
他忽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頭一回心中如此無措。
謝五郎想:索眼不見為凈好了。
可是逃避真相的做法也不是他的作風。
謝五郎此時此刻恨不得把崔錦抓來,自己拿藤條在部打一頓,想到嗷嗷的模樣,他又想算了,小小地懲戒一頓便好。
謝五郎嘆了聲,他又開始吃不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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