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0章 決裂（十）

時間才過了正午不久，深秋的穿過河道邊枯敗的柳蔭，烏篷的小船，撐向岸邊。

街道上，陳凡與林宗吾的打鬥撞開竹棚，飛起漫天的殘竹。

狙擊槍的槍口，跟隨著激烈對攻的人影晃。

年躍向河水上空。

轟然的對攻當中，林宗吾抄起漫天飛舞的竹竿中的一，朝著河水之上橫躍而出。

兩名大宗師的形如電騰挪，陳凡一拳擊向林宗吾的後背，而林宗吾的手臂揮舞，竹竿呼嘯。

轟然一聲，漫天袈裟漲開。

同一時刻。

——砰砰砰。

狙擊槍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從不同的方向，朝林宗吾做出了攻擊。

寧忌於空中轉，手中的鋼刀，由下而上全力揮擊。

嘭的一聲，鋼刀與竹竿破碎漫天激的鋒芒，劃過天空，帶出線，寧忌的形轟然砸在烏篷船的船頭，整艘船在河道上高高的翹了起來。

船上的曲龍珺幾乎要被翹起的船拋飛出去，也就在這一刻，砸在船上的寧忌再度發力，如豹子一般全力竄起，撲向空中的曲龍珺，將帶了回去。

又是轟然聲響，烏篷船砸回水面，劇烈的波。另一側，林宗吾帶著袈裟落水中，在巨大的浪花中，直沉河底。

驚濤拍岸。

狙擊槍的槍口挪在河水的上方，封鎖林宗吾可能的竄出位置。方纔的片刻間，他與陳凡的打鬥追逐，倉促間的三聲槍響，或許並未擊中那高速騰躍的影。

遠傳來的廝殺聲掠過河牀的上空，烏篷船搖搖晃晃地翻騰，隨後只聽“啊——”的一聲，寧忌在船上站了起來。他衫破爛、半染，臉上亦有鮮浸出，令年人的整個面目看來有些猙獰，在搖晃中迅速褪去了驚魂甫定的臉，他抄起就要落下船舷的一竹竿，撐進水裡，將小船全力的撐向後方。

河水之中，似乎有巨在向前移。

陳凡行走在岸邊，盯住水中的靜，不同方向上的槍手也屏住呼吸，有戰馬正從遠奔行而來。“譁”的一聲，小船向後盪開，隨後，又是“譁”的一聲。

人們等待著林宗吾自水中的再度出手。

對於這等宗師級的高手來說，在水中屏息，並非大事，他因王難陀的死而失控，一旦出水，必然還會向寧忌發出雷霆一擊。然而這一刻，火槍織的殺陣也已經封鎖了水面上空，只要他騰躍而出，因河水而降低速度的大宗師，也會結結實實的捱上一槍。

但不知道爲什麼，河水之中，隨後並未出現劇烈的靜，彷彿林宗吾躍河牀，便自水中遁去了一般。

一息。

兩息。

三息……

半是的寧忌將烏篷船撐出去一段後，方纔扭頭了癱坐在船艙裡的曲龍珺，又下意識地了河邊的陳凡等人，某一刻，他猛然用力，讓小船靠向了另一邊的河岸。

靠岸的瞬間，他拉起曲龍珺，朝河邊的道路上走去，待到距離河岸約有一丈的距離，才從那邊再度回頭。

河道這邊，正提防林宗吾自水中躍出的陳凡遠遠看著他，偏了偏頭。

狙擊手中，包括宇文飛度在的幾名認識寧忌的人，也是微微蹙眉，但隨即還是將注意力放到了水面上。

曲龍珺被寧忌牽著手，只覺得手上黏糊糊的，盡是鮮，輕輕地了寧忌帶的手臂，口中低聲道：“你、你……”

寧忌轉過來：“……走。”

“……啊？”

曲龍珺眨了眨眼睛，隨即被寧忌拖著，轉一旁狹窄的巷道，不久，消失在了河道這邊衆人的視野當中。

“兔……崽子……”

陳凡咬牙切齒，咕噥了一句。

但沒有辦法，這一刻包括他在的所有人，仍只能盯著河牀，等待著林宗吾的再度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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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央，舊武衙門附近激烈的廝殺持續了半個多時辰，隨後化作更爲混的局面，散往整座城池。

午時未盡，冤鼓的聲音在衙門口響了起來，宣告著四王防線的告破，廝殺再持續片刻後，失去指揮的大量綠林人混地涌向舊武衙門西北、東北側的外圍方向。

渾是，一條手臂被炸彈波及、變得破破爛爛的盧顯，在幾名李家村青壯的拱衛下朝著後方退卻，邊皆是上掛彩的武者。黑旗與公平王的旗幟豎起在衙門的上方，隨著大明教主林宗吾慘敗逃竄的消息大規模傳開，原本戰場中央武者們的意志也就陸續走向了崩潰。

“高天王”坐下“開山將”羅彥、“阿鼻元屠”掌刀人彭天罡先後被殺，以及“不死衛”首領“寒”陳爵方在廝殺中重傷，亦是這場潰退發生的主要原因。

洶涌的人羣穿過街巷，一切都顯得哄哄的，有人嘶喊、有人罵，“平等王”一方大掌櫃金勇笙派出了部分人手在高喊，還在嘗試恢復秩序，但不僅其餘三方的綠林人不願意理他，即便原本就被“平等王”籠絡的一些高手之中，此刻也是人心浮。

遠遠的，城池之中有一道道的烽煙燃起，有炸聲升騰。

“這是怎麼了？”注意到遠的靜，由於傷神有些恍惚的盧顯反應過來，吩咐旁邊的手下，“去打聽一下。”

對方連忙朝遠去。

過得不久，也就有拼拼湊湊的消息傳了回來。

“公平黨五王決裂的消息已經傳開，黑旗來的消息也傳開了，都說江南已經開始大戰，城各家，如今都只顧自己，開始廝殺了……”

“城各家……城無非五家……”

盧顯說到這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陡然變得蒼白。

城公平黨何止五家？

那些自江南中廝殺出來的各個團，打著五位大王的旗幟，數十上百家的來到江寧城，一邊等待聚義，一邊搶奪好與地盤，這其中，固然有五位大王的嫡系、掌控力強的旁支，但也有半數以上，是靠著腥與兇狠打殺出來的山頭。

公平黨形勢一片大好時，他們等待著編一支支正規部隊當中，但誰也沒有想到，公平黨就此決裂，這是新一的站隊開始。

在再度納上投名狀前，他們擁有了選擇、恢復了自由。

“啊……”盧顯長嘶一聲，回頭向視野的南側，在那邊，在那面黑旗的飄揚之中，各種旗幟都已陸續倒下，而連同李端午在的大量親朋的骸，此時尚無法得到收斂。

邊，僅剩的幾名李家村青壯著遠，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面對的局勢，盧顯咬了咬牙，終於艱難地開口：“快，回去……”他道：“回家……”

“但是端午叔他們……”

“快——”

他低吼一聲。

綠林人混地集結在這一塊，而人羣的外圍，見城戰火的人們已經在朝不同的方向散去，猶如一片巨大沙洲的消解。盧顯與同樣周染的幾名青壯穿過已然開始大範圍盪的城池，一個個以數十人、數百人爲規模的小勢力已經開始相互對峙與攻殲，未雨綢繆的敏者們開始了大規模的掠奪。

回到李家村村民們搶來的那坊市，只見一羣披各種破爛服裝的強盜已經朝坊市發起了進攻，有人朝坊市中點火的箭矢，坊市中的婦孺們呼喊著救火，而留在這裡的數青年或是老人正在工事的後方抵著對方的殺戮。

鮮延綿。

邊的幾名青壯刀手看得牙呲裂，有人道：“是‘大龍頭’的曹襄那幫人，他們趁火打劫——”有人呼喊著，縱往前。

盧顯也看得雙目通紅，他握手中的長刀，衝將過去。

口中呼嘯：“我乃‘天殺’衛昫文麾下先鋒盧顯，爾等不想活了？”

曹襄等“大龍頭”麾下往日裡在這坊市附近打秋風，對於“天殺”一系，素來畢恭畢敬，不敢犯。但這一刻，只見那名曹襄的頭領凝目掃視，看到盧顯等人淒涼的模樣後，頓時放聲一笑。

“哈哈哈哈……黑旗華夏軍已然城，支援公平王鎮爾等鼠輩，盧顯你死到臨頭尚不自知，我等今天，便要揮師勤王、替天行道啊——”

他說著，著人拿出後方一面黑炭般的大旗，晃在空中，他邊的衆多兇人頓時士氣高漲，衆人呼喊著，朝這邊的坊市，蔓延而來，轉眼間，覆蓋了盧顯前方鮮紅的視野。

盧顯絕地嘶吼。

衝殺了過去……

……

城混的衝突蔓延開來，部分出城的主要道路上，中小勢力的戰已點起延綿的大火。

黑旗出現的消息，逐漸明朗的局勢正在城引起復雜的連鎖反應。

下午，申時左右，無數大明教教衆呼嘯來襲，淹沒了舊武衙門附近的一切。

據說一度被陳凡擊敗的大明教主林宗吾，在消失近一個時辰之後，發了能夠發的所有教衆，殺回這裡。

一切都已化爲殘破的廢墟。短暫出現的黑旗部隊，在正面制四王、達目的後，已遁去無蹤。他們並沒有興趣在城與大量的烏合之衆反覆糾纏。

龍賢傅平波的部隊，在城的混失控後，也已經開始朝著城北的方向收轉移。

時間已是慘白的傍晚，形龐大、卻剛剛遭遇敗跡的“天下第一人”行走在殘破的戰場上，他找到了師弟王難陀的，爲其收斂了骸。

一隻哭泣的小頭跟隨在他邊，與他一道，完了斂的整個步驟。

亦有諸多的勢力代表，正在黃昏中撤向城外。

城北仍由傅平波掌控的幾院落，從西南來的代表團與苗疆過來的二十九軍銳聚集在了一起，與他們一同來到這邊的，還有作爲東南福建小朝廷使節的左修權等人，岳雲與銀瓶在一旁看著陳凡、錢寧等高手，竊竊私語，陳凡揮手將岳雲喚了過去，考校了對方幾招武學，隨後與他傳授了一些使拳的心得。

陳凡天生神力，與岳雲的資質類似，兩人談及拳法，對岳雲而言，裨益不淺。

衆人的談間，一名眉目間帶有英氣的在黑妞等人的陪同下，從一旁出來，鼓起勇氣向陳凡詢問了一件事。

陳凡的爲人爽朗和善，對於這等武藝低微的小輩也不擺什麼架子，只是當對方陳述完問題，他又詢問了幾句之後，即便當了多年的將軍、已頗有城府的臉上，都出了複雜的神來。

對方名嚴雲芝，爲了尋找華夏軍中名龍傲天的年而來。今日中午的廝殺中，對方一路衝殺在戰場的最中央，追趕不上，也不願在當時尋對方清算一些私怨，然而到得後來，那年怒林宗吾，被那胖和尚一路追殺，衆人追追逃逃到遠後，年與林宗吾便再來沒有回來。如今黑旗往外放話林宗吾重傷逃遁，然而……

“那龍……龍傲天呢……”

林宗吾的武藝通神，今日若無火槍，簡直有可能一人倒全場，他在狂怒之後要追殺一名初出茅廬的年，縱然陳凡全力攔截，似乎也未能真將對方留下。後來黑旗對外只說林宗吾逃遁，對於那年可能遭遇的境況，心中有所推測，此時問及，一邊的眼角竟陡然有水流下，心繫答案，盯著陳凡，此時竟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

問清楚事的來龍去脈，瞭解到“龍俠”在通山縣一句瞎話導致的後果後，陳凡下意識地手在臉上了，儘量讓自己的眼神表現得純良，吶吶無言。

“這個……那個……”他的目掃過一旁的錢寧、黑妞等人，轉了一圈，方纔道，“其實……小龍他嘛，他……是了一點點傷，而且……我們把他派到其他地方，去執行一項任務去了……嚴、嚴姑娘，你家的事，我覺得……這個……他有責任，我們會盡力地……嗯，給你一個代，這個……”

他的話吞吞吐吐的，這便給了對面複雜遐想的空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眨了眨眼睛，黑的瞳孔晃了起來：“他……他執行任務……他去了哪裡……陳大帥，您……”

“額……這個……畢竟任務要保……我們之前沒有料到他還有事沒完……這個……”

“他……他是不是死了？”嚴雲芝盯著他，這一刻，的形看來無比單薄，嗓音哽咽。

“沒、沒有啊。”陳凡蹙起眉頭，“這個絕對沒有……嚴姑娘，這個事呢……”

“你不用騙我的，我也就是……我就是……”

“啊……”陳凡一掌拍在頭上，“真的不是啊，嚴姑娘，他真的沒死啊……”

廳堂便是一陣手忙腳，錢寧眼角、目嚴肅，黑妞等人手捂住，將頭扭向一邊，見證過寧忌跑路一幕的宇文飛度只好出來，跟著說：“不是啊、不是啊……”然而這件事本無法細說，又豈能令人相信？岳雲等人迷而又著急地看著這一切。

不久之後，衆人才將嚴雲芝暫時的安、勸說下去。陳凡與錢寧目復雜地對，由於左修權等人還在，關於某個逃家熊孩子這一路過來的功偉績，他們還得等到私下裡，才能進行一番討論……想一想都覺得頭疼……

隨後又有人過來報告林宗吾再度出現的事。

廳堂裡的左修權笑道：“陳帥爲此事而來，不知道是否還會向那林教主出手，完這未完的一戰。”

陳凡搖了搖頭：“向胖子討債，只是興之所至，打過一場，緣分盡了，而且他個人修爲確實高深，天下間除西南的那位，恐怕無人能在單打獨鬥中取他命了……”

“哦。”左修權肅容，點了點頭。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這天下間武者的層級架構：整個天下能在單打獨鬥中取林教主命的，只有寧毅——既然陳凡如此認爲，那這個判斷，多半就沒什麼疑問了。

心中也不由得嘆，果真能者無所不能，他先前對寧毅會武的事多還有些存疑，此刻也終於只能承認，世上確實是有令人仰的天才存在的。

陳凡並不知道一旁老儒的心中所想，略頓了頓：“不過……今日一戰，胖子也已經知道了自極限所在，從此往後，個人的勇力於他而言，不能誇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