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垂垂老矣,跟太上皇一起住在建元花園,每日被宮人們仔細伺候著,聽聽曲賞賞花看看書,日子一天天過。
偶爾聽到宮人們閑談,才知道近來太上皇病了。
也不是多大的事,年紀大了的人,總有各種各樣的病,不嚴重,卻還是讓宮人們張。
然而蘇輕窈跟他雖住在一起,卻幾年都不曾見過,乍一聽他病了,蘇輕窈也很是遲疑。
也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些焦急,萌生了些奇怪的念頭。
要不要去看看呢?得侍疾吧?
若是不去看,會不會顯得不太恭敬?蘇輕窈左思右想,讓柳沁親自去建元宮問一問。
柳沁很快就回來了,道:「羅大伴道不勞煩娘娘跑這一趟,陛下不過只是小風寒,很快便能痊癒。」
不用去侍疾,蘇輕窈反而鬆了口氣。
反正他們倆本不,讓現在的去伺候一個糟老頭,是一萬個不樂意的。
於是,蘇輕窈就這麼風輕雲淡過自己的日子。
直到那一天到來。
蘇輕窈記的那一天的風很冷,吹得人渾疼,一大早起出門散步,卻被喧囂的風迎頭蓋臉吹回寢殿。
待蘇輕窈回宮坐下,突然想吃桂花糕。
建元花園有自己的膳房,專供楚淵和蘇輕窈兩人膳食,太妃娘娘想吃什麼,膳房就有什麼,絕對不會娘娘失。
蘇輕窈這念頭一說,那頭就忙活起來,不過一個時辰,冒著香氣的桂花糕便上了桌。
聞著桂花香甜的味道,蘇輕窈笑了,臉頰邊的酒窩隨著時間的流失卻越發明顯,這會兒的而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派慈和。
柳沁煮了茉莉花茶,放到蘇輕窈手邊,陪一起吃:「娘娘嘗嘗,膳房說今日特地給做了兩款不同的餡料,一個棗泥,一個豆沙,也不知您喜歡哪個。」
就在這氤氳香氣里,蘇輕窈拿起一塊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
甜的滋味瞬間充斥口中,香糯濃的口很是得宜,蘇輕窈一口下肚,剛要跟柳沁誇一誇,突然聽到外面傳來約的鐘聲。
咚、咚、咚。
鐘聲一下疊過一下,震耳聾。
筷子間的半塊桂花糕直直墜落盤中,咕嚕嚕滾了一圈,在桌子上摔一團。
柳沁一把握住蘇輕窈的手,急切道:「娘娘……這是?」
蘇輕窈沖搖了搖頭,心裏卻數著數。
四下、五下、六下……
然後,就是遲遲而來的第十下。
蘇輕窈一下子就回過神來,對柳沁說:「把素服找出來吧。」
柳沁擔憂地看著,發現蘇輕窈淡定自若,面無波痕,這才下去吩咐。
蘇輕窈獃獃坐在那,看著那塊摔碎了的桂花糕,心裏卻想。
糟老頭,還是沒熬過我吧?
不是跟楚淵較勁,也不是盼著他先死,只是兩個人默默當鄰居這麼多年,恐怕心裏都在想:對面那個人,還能熬的。
蘇輕窈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覺,似乎不那麼悲傷,卻又沒有往日裏鎮定,事到如今,反而有些塵埃落定的意味。
的心音卻說:啊,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喪鐘響過,外面頓時熱鬧起來,哭聲喊聲絡繹不絕,蘇輕窈卻一個人靜靜坐在屋中,仔細回憶兩人最初的過往。
可無論怎麼努力,最後卻都什麼都想不起來。
便是太上皇的那一張被人誇得神乎其神的英俊面容,蘇輕窈也是一丁點都想不起來。
這樣也好。
在桂花糕甜膩的滋味里,蘇輕窈輕聲說了一句話。
再見,陛下。
一夢經年,蘇輕窈從沉重的夢境中醒來,只覺得頭重乏,有種大病之後的虛。
眨了眨眼睛,視線之一片昏暗,待眼睛慢慢習慣之後,才發現自己似乎回到了芙蓉館。
安靜躺了一會兒,意識逐漸回籠,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
蘇輕窈手,覺得沒那麼難了,便撐著手肘坐起來。
所以,們這是都得救了吧?
蘇輕窈剛一,就聽到外面傳來柳沁沙啞的聲音:「娘娘,您醒了?」
「嗯,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蘇輕窈問。
柳沁忙讓人打起床幔,端了一碗溫蜂水上前,讓蘇輕窈潤口:「已經子時了,娘娘睡了大半晚,這會兒了吧?」
蘇輕窈了空落落的肚子,笑道:「是有些了。」
今天就用了些點心,在寺中本沒吃下去多,又昏睡了幾個時辰,早就腹中空空,飢腸轆轆。
「膳房給準備了紅棗小米粥,正熱著,娘娘且用些。」
這會兒桃紅和桃蕊已經忙活起來,一個點亮宮燈,一個準備粥食,竟是都沒睡。
蘇輕窈被柳沁扶著坐起來,才發現腳上已經上了葯,用布包紮一個小包,看著還怪可的。
「我這是傷了?」蘇輕窈除了有些風寒之癥,其餘還真沒什麼不適。
所以就不覺得自己被那條小細蛇咬傷,故而有此一問。
柳沁見滿臉好奇,實在很是心疼,把扶到廳中坐下,又伺候漱口凈面,才說:「就是那條蛇咬的傷口。」
柳沁熬到這個時候,嗓子都有些啞了,但蘇輕窈一直沒醒,也無論如何睡不著,就坐在床邊守著。
所以現在說起話來,嚨也不是很舒服。
蘇輕窈讓吃口茶,道:「你慢慢說。」
柳沁就開始跟說起後續的事,語速輕快,很快就把整個過程說完,還著重強調了一下楚淵一路把抱回的芙蓉館。
蘇輕窈安靜坐在那聽,等粥上來,就三個宮人陪一起吃。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了嗎?」蘇輕窈笑這說,「看看你們,可不能哭鼻子。」
兩外兩個沒跟著去報恩寺,待晚間卻看到自家娘娘被陛下抱著回來,都嚇得不行。現在見醒來,那后怕才翻湧上來,坐在邊紛紛紅了眼眶。
「多大的人了,傳出去人家要笑話我的,宮裏都是哭鬼。」
桃蕊破涕為笑,自己了臉,又去拽桃紅:「經此一事,娘娘以後便能一路坦,再也不用擔憂。」
說的是實話,只要蘇輕窈不犯大忌,絕對能一路平平順順。
昨日接連救了太后兩次,可謂忠心耿耿,不說最是孝順的陛下,便是被救的太后也不會不念好。
蘇輕窈卻笑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不是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救駕之功而去救太后的,當時那樣景,不可能舍下病重的老人家而救自己。
這是的家教,也是的德念。
桃蕊到底跟了太後幾年,此時一聽蘇輕窈的話,就忍不住又哭起來:「娘娘您真是的,奴婢又止不住淚。」
蘇輕窈笑著趕們去凈面,這才對柳沁嘆道:「沒想到小時候那場意外,卻救了自己的命。」
若沒中過蛇毒,這會兒指不定就沒有以後了。
柳沁緒倒是比那兩個穩定,在寺廟裏畢竟是急也急過,怕也怕過,這會兒緩下來,就只剩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自家娘娘的疼惜。
便是蘇輕窈只是有些風寒之癥,再用兩副葯就能好,也覺得娘娘了大罪。
「葯已經熱上了,太醫說娘娘沒有大病,只是了涼,所以今夜吃一副,明日晨起再用一副,大抵就能好全,娘娘不用擔心。」
「林醫還說讓娘娘泡葯浴,不過娘娘一直沒醒,也就只能作罷。」
蘇輕窈低頭看,見面發青發白,就知道柳沁這一日都沒休息過,心中一,聲說:「我看啊,擔心的是你。一會兒吃過葯,你就領著們兩個下去歇著,換個小宮人過來守夜便是了。」
柳沁張張,正想反駁,抬頭看到堅定的眼神,便又閉上。
「是,奴婢明白。」
蘇輕窈就著八寶醬菜吃了一小碗粥,又坐下問了問太后的病況,這才喝葯。
那葯很苦,帶著一濃重的姜味,蘇輕窈吃了兩口就吃不下,皺著眉說:「這葯勁真大。」
不過就是跟柳沁撒個,卻不料外面的人聽個正著。
楚淵打開隔斷,大踏步進了寢殿,一臉認真:「苦也要吃。」
蘇輕窈實在想不到他會這個時候過來,也未曾人通傳,當即就有些愣神,竟是想不起來要起行禮。
楚淵也不讓行禮。
只看他直接走到貴妃榻邊,陪著坐下,說:「快把葯吃完,一會兒好睡下。」
於是蘇輕窈就獃獃把葯喝了下去,然後就被濃重的苦味道搶著,皺著眉咳嗽兩聲。
柳沁早就給蘇輕窈準備好果脯,楚淵見這麼不吃藥,便取了一小塊果脯送到邊:「啊。」
蘇輕窈就跟著他「啊」了一聲,把那個酸酸甜甜的杏脯含進裏。
苦的滋味一下子被下去,裏只剩下甜,蘇輕窈這才回過神來,問楚淵:「陛下怎麼這會兒過來?都這麼晚了。」
楚淵見面尚可,眼帶笑意,就知的病沒那麼重,應當已經好了許多。
到了這時,楚淵才略放下心來。
他握住的手,把的手攥在手心裏,認真看著說:「你一直沒醒,朕不放心,聽聞你醒了,自然要過來看看。」
蘇輕窈一呆。
這是楚淵第一次對說這樣的話,溫又直白,他在告訴:他很關心。
楚淵看呆愣愣的樣子,心裏自是得一塌糊塗。
當他明白自己的,明白這一切的始終,也明白這一段時間裏,他跟著起伏不定的心。
當恍然大悟之後,他才看清自己的心到底是因何而波。
若是原本的他,定不會這麼直接,也不會同這樣說話。可經過這麼多事,他卻一下子就看開了。
喜歡就要告訴,沒有什麼好害的。
所以,楚淵看著臉蛋紅撲撲的蘇輕窈,笑著湊過去,在臉上重重親了一口:「傻寶兒,朕心悅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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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太太:這老頭怎麼還病了?
楚老頭:病了還能怪我?又沒讓你來!
蘇老太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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