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離開季府已是快到未時。
他閉眼后靠在馬車壁上, 似乎決定了之后,一切也沒有那麼艱難,娶, 讓留在自己邊, 時刻能看到, 不用再時刻掙扎在被牽絆著心的煎熬里。
或許這輩子就是來還他的吧, 沒有那無可越的過去,他可以當作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裴知衍再睜開眼時, 淡淡的笑意從眼底出,眼尾輕挑起,他將玉指輕捻后擱在鼻端,仿佛還能嗅到從季央上沾染來的幽香氣息。
*
送走裴知衍后, 季庭章將伺候的下人全都摒退了下去,花廳一息之間就只剩了他,季老夫人,陳氏與季央四人。
季央安靜坐在凳上, 窺見季庭章略顯嚴肅的面容,心下不由得有些惴惴,父親大多只在哥哥犯錯時才會是這樣的神。
陳氏知曉季庭章是極重規矩之人, 世子登門擺明是為了央姐兒, 偏又從來沒提過兩人相識一事, 這突然的一遭, 也難怪季庭章要不舒服。
陳氏端了盞茶上前,緩和氣氛道:“老爺喝口茶。”
若換作是季宴,他訓了也就訓了,可對兒季庭章總是不忍心去責問,尤其是乖巧沉靜的模樣, 一如過世的母親。
陳氏遞來的茶正好給了他臺階,季庭章端著茶,吹去浮沫抿了一口,道:“方才裴大人可有與你說什麼?”
季央不控制臉頰一陣的發燙,想起在花房,藏在袖下指尖就不住的麻起來,用貝齒咬著,不住的告訴自己,快打住,別想了。
季央好不容易才平復下心緒,讓自己還算平和的回話,“大人只夸了我蘭花養得好。”
裴知衍告訴什麼都無需管,他自有安排,那便聽他的,照他說得講。
季庭章聽后和緩地點點頭,對季央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季老夫人還有話想與季央說,可當著兒子的面還是忍住了,季庭章是個認死理的人,若定北侯府不按著納采、問名的那一套規矩來,他是不會同意季央擅自與裴世子往來的。
季央回到自己的小院,頭還是暈暈乎乎的,螢枝連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你方才說什麼?”季央眼睛亮極,水瑩瑩還帶著細碎的,角上揚,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跟著愉悅起來。
螢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小姐開心了,也就跟著高興起來,笑著道:“奴婢是問,小姐可要再吃些東西?”
季央搖搖頭,“我不。”
洗漱完,將自己埋進了的衾褥之中,青順服帖的瞬著耳側垂下,將嫣紅的小臉半遮半掩。
季央地眨著眼睛,臉上的歡喜怎麼也藏不住,要不了多久,裴知衍就是的了。
*
永寧宮。
嫻妃跪坐在拔步床上,服侍承景帝更,聲細語道:“今日臣妾的姐姐進宮與臣妾商議云隨的婚事。”
承景帝閉著眼抬著手臂由伺候自己,聲音醇厚:“商議如何。”
定北侯掌兵權,裴知衍又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他娶親,娶誰,那都是承景帝要權衡計較的。
嫻妃笑道:“臣妾的侄兒相中了順天府尹季庭章季大人之,陛下以為如何。”
承景帝聽后慢慢睜開眼,道:“門戶雖低了點,不過既然是他自己相中的,也無甚不可。”
季府即無爵位也非皇親,但正因如此,反倒合了承景帝的意,若今日裴知衍相中的是哪位王爺或者伯爵之,他倒是要多考量考量。
承景帝起道:“朕去早朝,你再多睡一會。”
嫻妃低瞬著眉眼道:“是。”
*
秋末時候,雖涼了下來,但確是日日的好天氣。
初三這日,一大清早季府外就停了輛飾有雕漆花紋,綴金飾銀螭繡帶的馬車。
有眼尖的認出那是長興侯府的馬車,還有人看到是提了大雁的府。
圍看熱鬧的眾人紛紛嘆道,這是又有人上季府提親了,還請了長興侯夫人,也不知這次是哪家公子。
季老夫人和陳氏得了下人的消息連忙親自去到前院將人迎了進來。
三人落座,季老夫人知道長興侯府人是來說提親的,面上喜難掩,讓下人上了上好的茶葉,不敢毫怠慢。
長興侯夫人年歲略長秦氏,眉眼較秦氏更加明,年輕時也是個盛氣凌人的人。
端坐在上位,笑道:“我這次來,是為定北侯世子,來向貴府小姐提親的。”
季老夫人心里的石頭轟然落地,笑得合不攏,“世子能相中我們央姐兒,對的福分,自然是好的。”
長興侯府夫人見聽是定北侯府提親,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立馬答應下來,心中有些不喜,面上依然掛著該有的笑,“這事,可也要聽聽央姐兒的意思。”
季老夫人笑道:“那是自然。”
對下人道:“去請小姐過來。”
季央聽了芩香的話,手一抖,將一株蘭花的葉瓣剪落了兩片,看著兩孤零零落在桌上的長葉,模樣瞧著即像在心疼,又像是無措。
裴知衍說他會安排,可沒想到那麼快,才過去三日……
季央手心,換了裳,隨著來請的丫
鬟去了前廳。
季央走廳中,規矩的朝長興侯夫人行禮。
長興侯夫人點點頭笑說:“這就是央姐兒,生得可真好。”
季老夫人是個好攀附權貴的,教養出的閨倒是恬靜乖巧,眼里不見一點心機。
季央抿一笑,“夫人謬贊了。”
長興侯夫人又問了一些話,才道:“許給世子,你可愿意?”
季老夫人忍不住話,“央姐兒自然是愿意的了。”
長興侯夫人井不理會,而是對季央道:“這是世子要我問你的。”
季央微怔住,他們不是已經說好了,他為何還要有此一問。
季老夫人見遲遲沒回話,心里急了起來。
季央遵從著心里的意愿,再認真不過地說道:“小愿意。”
*
“砰!”
盛滿滾燙茶水的蓋碗被摔到門上,接著去落地,砸了個碎。
葉青玄輕聲緩笑,俊朗的面容上是從未如此清晰表現出來的冷。
“好啊,季央,真的好。”
他尋不到,急得心如火燎,甚至開罪了楚湛,之后又數次登門去看,都避而不見,他以為是了驚嚇,才不愿見人,現在看來好的很,還能在他毫不知的況下與裴知衍定了親。
是他的錯,錯在他不該心慈手,當初以為只是一時胡鬧,也不想迫,就由去了,結果是給了和裴知衍機會。
想嫁給裴知衍?他不會就這麼如了他們的意。
葉青玄笑著重新拿了個杯盞,給自己沏上茶,對路安道:“不還只是納采麼,還需要問名合八字,我倒要看他們怎麼合!”
翌日。
長興侯夫人拿了季央的庚,陪同秦氏一起去靈慧寺問八字。
兩家本就是親家,長興侯夫人與秦氏又是原就好的,這會兒見坐立難安的,打趣道:“你就是不那麼急,那合數也一樣會送出來的。”
秦氏道:“你是不知我盼這日盼了有多久。”
正說著,方丈拿著寫有八字合數的文書走了出來,他雙手合十,像二人施了一禮,“阿彌陀佛。”
*
裴知衍沒有晚起的習慣,即便是休沐他也會早起,練過劍后便去了書房翻看公文。
辰時過半,他將視線從手中的書冊上抬起,看向院中,屈指輕扣了兩下桌面。
守在書房外的婢聞聲進來,屈膝道:“世子有何吩咐。”
裴知衍話到邊又咽了回去,淡道:“沏壺茶來。”
高義一向穩妥,辦完事自然會第一時間回來復命,他在急什麼。
碧荷猶疑看向就在世子手邊的茶壺,應道:“奴婢這就去。”
裴知衍注意到的神,自然也看見了那壺茶,他若無其事的頷首,拿了書繼續看。
碧荷還未將茶送上來,高義就已經回到府上。
他面肅然,快步去到書房,拱手道:“世子,事辦好了。”
裴知衍不意外的輕嗯了聲。
高義從懷里拿出合數放到書案上,“世子,這是屬下換下來的兩份,您與季小姐的八字合數。”
裴知衍抬眼看去,視線倏忽間變得銳利,落在封面一抹一樣的兩冊文書上,他手著一冊翻開,接著又翻開另一冊。
相同的八字,怎麼合出的是兩個不同的結果,一吉,一兇。
裴知衍拿起那冊寫著吉字的合數,眸死死的凝在上頭,仿佛不認識那個字一般。
高義道:“屬下過去時就發現葉青玄的人正的更換您與季小姐的合數。”
裴知衍將指腹在那朱的吉字之上,用力按下,他曾經親手撕毀過他與季央的合數,又虔誠的寫上一個個吉字。
他極慢的吐字,“原來是這樣。”
可即便是吉,他們上輩子不也是走到了那般地步……裴知衍命令自己下思緒,不以為意地笑笑。
他從來也不信命,否則就不會又一次更換八字合算的結果。
裴知衍問道:“他可有發現你。”
高義道:“屬下是待那人走后才換下的。”
“你做的很好。”那就讓葉青玄再試一次費盡心機,卻落了個空的滋味……
裴知衍自問就不是一個斂忍的人,阻葉青玄仕途的時候是,現在亦是。
他就是要讓葉青玄知道,即便他改了合數,又能奈他如何。
讓他知道一切都是誰所為,要他清清楚楚看著自己如何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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