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靜室的慘哀嚎聲終于漸漸變弱。?

張雪瑤從外面打開靜室，緩步走其中。

整個靜室的地面、墻上都布滿了跡，不像是修士的閉關清修之所，倒更像是暗衛府的詔獄。

張雪瑤避開一灘灘跡，走到靜室的中央位置，在這兒趴伏著一個模糊的“人形”。

之所以說“人形”，是因為其原本的樣子已經難以辨認，只能勉強還算是個人的形狀。

不過萬幸的是這個“人形”還沒有死去，仍有一口氣機尚在。

張雪瑤緩緩蹲下，拭去他臉上的跡，出一張還算清俊的面龐。

這張臉龐上也不乏傷痕，雙目閉，只是神卻是出奇地平靜祥和。

張雪瑤心中沒來由生出一憐惜之意，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孩子，就要遭如此苦楚，公孫仲謀把劍宗的擔子最后都在這個孩子的上，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半跪于地，不顧污沾染自己的白，輕輕地將這個孩子攬懷中。

張雪瑤并不指這個孩子能為公孫仲謀報仇，畢竟秋葉已經是快要飛升的人，即便這孩子真能有無敵于世的一天，到那時秋葉也肯定不在人世了，再者說，父母長輩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把希全都在一個孩子上，也未免有些下作。

想到這兒，張雪瑤難免有些黯然神傷，自己這輩子怕是難以為丈夫討回個公道了。

過了許久，徐北游終于緩緩醒來，剛剛睜開眼就現張雪瑤正在凝視自己，眼神復雜。

徐北游想要掙扎著起，全上下卻是沒有半分力氣，只能嘶啞開口道：“師母？”

張雪瑤回神，臉上綻出點點笑意，輕聲道：“恭喜你熬過了這個生死關，算是劍骨小。”

徐北游表愕然，三分驚喜，三分堅定，三分釋然，還有一分并不瞞的疑慮。

張雪瑤瞧在眼里，笑著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像是哄孩子似的，“放心吧，師母沒騙你，是真的。”

徐北游這才猛然現自己被師母抱在懷里，滿腥味也不住的淡淡幽香縈繞在鼻間，饒是他在過去這段時日里接過不各子，也還是漲紅了面龐。

張雪瑤的角不痕跡地輕輕勾了勾，說到底還是個孩子，有份未曾被世道消磨掉的質樸氣，比那些滿肚子男盜娼的正人君子們可是要討喜太多。

張雪瑤聲道：“你先養傷，別的事等傷好之后再議。”

徐北游沒有拒絕的余地，就這般被張雪瑤抱出了靜室，只是此時的徐北游模糊，整個人仿佛小了一圈，沒有半分旖旎之，只有讓人而生畏的腥和駭然。

這次徐北游沒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被張雪瑤帶進了位于東湖別院正中位置的主院。

張雪瑤把徐北游安頓好后，道：“有些事也不瞞你，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與你師父分居兩室，這兒就是你師父以前居住的院子，現在給你了。”

徐北游吶吶無言，這兒比起自己以前住的那個院子不知要好出多，張雪瑤的獨院就在這棟院子的左側，藏書樓和琉璃閣距離這兒更是近在咫尺，實實在在是一家之主才能居住的地方。

徐北游忍不住道：“師母，讓我住在這兒，有些逾越了吧？”

張雪瑤著徐北游的臉孔，搖頭道：“仲謀去了，放在尋常百姓家，便是當家作主的老爺沒了，自然要由爺撐起門戶，沒有老太太出面的道理。如今你是劍宗的徒，是仲謀的唯一親傳弟子，與我們親子無異，就該由你出來支撐門戶，讓我這個老太太些清福。”

徐北游剛想要說話，張雪瑤擺手打斷他，接著說道：“這兒是正院正屋，是

老爺太太住的地方，不是老太太該住的地方，你遲早要擔起這個家，早些晚些住進來都是一樣的，我和青蓮這對孤兒寡母還指著你這個長子給我們遮風擋雨呢。”

徐北游苦笑無言。

接下來的幾天，張雪瑤沒再來過，徐北游聽服侍自己的宋說起，張雪瑤似乎是又出門了，當下并不在東湖別院。

如今不管是劍宗弟子，還是普通侍，看待徐北游的態度都已經大不一樣，李青蓮搬去了江都城，徐北游卻搬進了空閑已久的主院，這無疑是徹底坐實了主的名分，捧高踩低是無論哪里都不了的事，這段時間以來，一眾人等沒對這位未來的新主子小心逢迎。

大約又過了一旬時間，張雪瑤始終不見總有那個，反而是徐北游上的傷口已經大致已經愈合無礙，可以下地行走。

他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剛剛住進來的新院子前后走了一遍。

雖說每天都會有人打掃，可沒有人氣的那子的冷清卻怎麼也遮掩不住。

尤其是院子的上任主人死后，這兒又掛起了白燈籠和白綢，顯得愈冷清。

這座主院，自從那個老人離開江南之后，就籠罩了一層霾，老人死后，這層霾更是變得黑云城一般，讓人不過氣來，直到徐北游作為新的主人搬進這里，這兒的氣氛才算是轉了一個彎。

原本對這兒視如地的侍仆役們開始穿梭其中，籠罩在這兒的霾仿佛撥云見日，被一掃而空。

徐北游走了一圈后，最后來到公孫仲謀的書房。

與張雪瑤的書房相比較，公孫仲謀的書房要簡單許多，了許多古玩和奇珍異寶，更多的是從藏書樓中抄錄而來的各類典籍。

徐北游一本一本掃視而過，還現了不悉面孔，比如自己曾經讀過的太平寰宇記、書經直解、大真經等等。

書桌很是素雅，上面也很簡潔，除了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外，就是筆洗、筆架、鎮紙等，都不是千金難求的東西，放在世家而言，只能算是尋常。

書房的側門還連同了一間室，等閑人等不得。

徐北游猶豫了一下，推開并未上鎖的門扉，不啞然失笑，這兒竟是一間小小的臥房，僅僅是一張床榻，一扇屏風，一個架而已。

徐北游甚至可以想象當初夫妻二人鬧別扭之后，師父被師母趕到書房過夜的景象。

徐北游角浮起一抹淡淡笑意，走進室，現在架上還掛著一，、冠、鞋履、腰帶、配飾等一應俱全，通素白之，袖口、領口、滾邊、腰帶均繡有奇異云紋，寬袍大袖，有出塵之意生出，與道門的道袍有些相似，又在細節有很大不同，總而言，華貴典雅，不似凡。

徐北游著這服怔然出神。

這就應該是劍宗宗主的冕服吧？

只是沒見師父穿過一次，在他的印象中，師父永遠都是那布滿了風霜塵土的黑袍子，有些邋遢，或者說不拘小節。

可無論是張雪瑤，還是其他什麼人，都告訴過他，師父在年輕時也是俊雅公子，冠冕端正，無褶皺，不染塵埃，事事都是一不茍。

只是不知師父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世，終究是變了后來的背劍匣模樣。

若是這服能夠穿在師父上，那一定會是采絕倫吧？最起碼不會比道門掌教秋葉差了，也不會帝冠龍袍的蕭帝差了。

徐北游站在架上沉默許久，沒去這兒的一切，轉出去，輕輕地將門重新掩好。

他不知不覺又走到書案前，忽然心來，攤紙，研墨，提筆寫下了兩句話。

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