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刺史對李咎那是相當地信任。
李咎的學說,甚至是和其他人的書信往來,只要不是私的、保的容,夏刺史總有辦法拿到抄件。
他對李咎提出的“發展的矛盾只能通過發展解決”很興趣,所以他在信里詳細地描述了嶺北道特別是沿海撂荒的況,對應著越來越嚴重的走私和渡,不得不讓他未雨綢繆地早做準備。
別說夏刺史了,就是李咎自己都覺得難解。
高昂的利潤使人心vs低端的緝查手段vs不能海貿的底線,對這個時代來說是個不能三全其的矛盾。
純粹的市場調節就是這樣,除非糧價持續走高,否則人們不會選擇利潤偏低的傳統耕種;但是糧價高一,就會死一人,也是擺在眼前的巨大影。
未來的時空是怎麼解決種糧食收不足這個問題的?全球化的糧食市場,區域優勢平衡,國家糧食政策,三農扶持,轉移支付……
大雍有條件抄的,可能也就是個刊例價和減稅、補的政策了……
區域優勢能抄嗎?能抄,但是得在軌道通起來之后才好抄,否則運輸損耗都能把優勢變劣勢。
區域平衡好抄嗎?不好抄,天下安定已經四五十年了,當年流離失所的人如果還活著已經六七十往上了,他們的后人是在天下承平中長起來的,安土重遷的思想控制著他們不讓他們離開現在的“家鄉”。
那些適合集約化生產的地方如東北平原,生產條件比較好的云夢南道、蜀中道,現在還有大片的地方沒有開發。一來是缺乏人口,二來是通太差。蜀中道的通條件依然限制著的人口增長和對外流,而云夢南道坐擁長江之利,有六七條非常適合航運的南北向河流,卻只開發了沿河的一部分平原。更多需要投人手去開發的山地,依然荒蕪。
糧食安全政策能抄嗎?能抄,據人口況,預估劃定耕地保持面積和糧食生產目標、倉儲目標,沒有任何問題,自古以來都是這麼干的。各地的倉多,民倉多,義倉多,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抄嗎?不好抄。缺乏有效的監督手段和懲罰手段,自古以來能把各個糧倉的欺上瞞下的手段都若觀火的能臣干吏就很罕見,即便有,一把火燒了糧倉,也就把所有賬目都堵上了,就算天子雷霆,也不過劈死幾個頂罪的。遠的不說,就當年玉鶴縣那個事,商不就是這麼干的?那還是干得明顯的,當年那個商是從糧食收購環節就手腳,遇到那些聰明大膽能打通關節的,人直接從倉庫下手了,事敗不過賬毀人亡,誰又能說什麼?
這樣的前提下,給夏刺史以及夏刺史代表的大雍的統治階級的選項其實并不多。
價系本就是大雍執行的政策之一,李咎強調糧價和副食品價格穩定系只是給這個政策再加一道鎖。
農業補是個新政策,并且可以極大地穩定糧食產量,但是對國庫收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大雍的財政并不富裕。盡管這一代和上一代上上一代皇帝都厲行節約,然而維持龐大的帝國,本就需要不菲的花費。軍隊、教育、皇室勛爵的俸祿、賑災、基層胥吏……哪里都要錢。現在大雍人口還比較,基礎建設還僅限這麼幾千萬人的使用,遇到荒年還能以工代賑,但是將來呢?皇帝陛下略微看到了將來的財政支出的缺口,對現在的國庫就更加重視了。
現在大雍的年收折合白銀不過一千萬兩,而支出預算早就打到了一千四五百萬……皇帝陛下忍痛放棄了許多個人樂。他的修養、惜福養,不僅是為了自己養生,更是因為他舍不得花錢他得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而未來這個收支缺口可能會達到一千萬兩以上。皇帝陛下還想修幾條鐵路呢,這不也沒錢嘛!
在這樣的基本財政況下,要如何補糧食生產?大雍有耕地四億畝,當然其中荒蕪沒人開墾的田地和種植棉花、芝麻、胡麻有不,即便如此,每畝種糧食的田補十分之一的收,保守估計也要補至二千萬兩銀。
這僅僅是糧食補一個政策的影響,再往后去,還有稅收、農村政策等等,鼓勵技革新、減免稅收……哪一樣不要錢?大雍現在的主要收還是農業稅呢!稅了,支出多了,大雍能維持幾年?大雍真的沒錢。
這個策略的本還是落在生產力上,大雍得通過其他方式掙錢,吃工業和商業的紅利就是不錯的選擇,皇帝陛下目前認可這一點。
圍繞糧食設計的這些策略和夏刺史的稅制改革是相通的,并且也和夏刺史希通過商業發展來降低農稅在國家收中占比的大方向一致。甚至夏刺史已經私下提到了“國營”的概念,他想通過國庫參與出海行,讓國庫增收。
過去國營主要是鹽鐵,李咎在青山城的聯營會讓青山的府財政收多得流油,夏刺史于是把它擴展到了海貿上。皇室手了一些地方商業行,但那只是皇室手,以后皇帝陛下一句話就能把錢收到自己的私人錢包里去。夏刺史覺得不可,所以他借鹽鐵專營的由頭提到了國家商業行為,從帑經營變為國庫經營。
現在這份奏書還在夏刺史手里,還沒上去。他總覺得這里頭有些深坑,但是他想不明白,所以他把問題送給了李咎。
李咎當然一眼就看到了最本的矛盾,這矛盾其實無解……
便是“家天下”的王朝里,統治權高度集中,人們的社會階級屬明顯且不易變遷,那國營不國營的,還不是朝廷一句話。
如果私人經營得好,朝廷只要輕輕拿個錯——甚至都不需要拿錯,只要稍微卡一卡牒手續,便可輕而易舉地將私人的家產變為“國營”的財富。而這樣的攫取行為,世上不會有任何人覺得朝廷錯了。
天下都是天子的天下,若是圣天子,他懂得藏富于民,他知道一人富不若天下富,他不會被手下的員愚弄,那麼自然四海升平。
但若是昏君……李咎沒有明確地寫圣天子的反面況,夏刺史自己能讀懂。
這還只是一個最容易出現的況,其實還有更多況,李咎沒寫,也不需要他全部都寫明白。夏刺史比他明多了,點一點他就能懂。
李咎在青山城最初策劃聯營會時,讓府參與,卻又控制了府所占的比例,正是在“家天下”和府有絕對優勢的前提下做出的妥協。
他既需要府保全工人的利益,又要給府創收,還要阻止府做大妨礙民間商業行為,這鋼可太難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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