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尺多高的鎏金首五足香爐裏，香已點燃，蘇合香的奇異幽香從首蓋鈕下的鏤空蓮瓣裏靜靜的飄散出來，不大一會兒便染得滿室香氣。

窗外，雨勢正大，卻與舒適靜謐的室中一點關係都沒有，仿佛被隔了兩個世界。

紫檀木雕製而的芙蓉榻上，鋪著玉白滾金邊牙席，榻上斜臥著一人，容貌豔麗，風韻猶存，穿了一鵝黃的宮裝，梳著靈蛇髻，兩邊對稱著一對金珠連綴八瓣寶相花金釵，正麵是一支赤金鑲玉流蘇步搖，發髻正心還襯著一朵巍巍開的極豔的紫牡丹，好一個富貴無雙的人兒。

若是無人點明，恐怕沒有人會相信這便是昌平公主，明明已經近五十歲的人了，卻一點都看不顯，還仿若是三十多歲的樣子。隻是長安城貴婦們素來保養得極好，尤其昌平公主又貴為公主之尊，什麽宮廷保養的方卻是從不的。

此時半闔著雙目，一名婢正跪在榻邊輕輕的為捶著，距芙蓉榻大約有三四米的地方，躬站著一人，屏息束手，似乎在稟報著什麽。

“辦得怎麽樣了？”

“回公主殿下的話，人已經派出去了，如無意外的話，那蕭九娘今日定會命喪當場。”

昌平公主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忽而輕笑出聲：“也合該老天給我們機會，這麽好的天兒，那麽水靈的人兒，真是令人不舍啊。可讓誰不招惹，竟招惹了本公主的兒和外孫呢。”

前半段話還是笑意盈盈、輕聲嚀喃，最後這兩句卻是多了幾分狠毒和戾氣。隻有悉昌平公主秉的人才知道，這才是真實的格。

“朝霞那邊傳話了嗎？”

正給捶著的婢，微頓了下手裏的作，道：“回公主的話，郡主那邊已經傳話過去了。”

昌平公主沒有再出聲，良久，才有一句低語傳出：“蕭九娘，前有伏殺，後有埋伏，我看你這番如何的逃！”

驀地，屋外傳來一聲霹靂，轟然作響，合著淡淡的尾音，慢慢消弭在天地間。

******

雨嘩啦嘩啦的下著，仿若是恒久存在天地間。

九娘的閉著，屏著息，不敢隨意呼吸，因為之前便了教訓，雨勢太大，一不小心便會嗆了雨水。

嗆了雨水後，便會嗆咳不已，就會看不清前麵的路，就會放慢自己的腳步。而此時，沒有時間可以耽誤，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眼前一片灰茫茫的，雨打得九娘眼睛幾乎睜不開，一個不穩往前跌了去，摔倒在一片水窪中，不敢耽誤，狼狽地爬了起來，又往前繼續跑著。

那些聲音似乎都遠了，不知道後麵有沒有人追，甚至連頭都不敢回。

似乎聽到後有踏水而來的聲音，就仿若是惡鬼追命……

忽然，肩膀一熱，九娘一個不穩，隨著那力道整個人便摔了出去。摔出去的那一瞬間，才看見一道銀白的，和那拿刀的黑人。

黑人又向九娘砍了過來，九娘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朝揮來的刀芒。

近了，越發近了，九娘心髒。

兩米，一米……

直到那刀芒到了眼前，對麵那黑人才忽的子一，倒在了的腳邊。九娘一直憋在腔裏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大口的著氣，了手上的戒指。

幸好，幸好有所準備！

那日從千功坊帶回來的幾樣東西，最為讓九娘滿意的就是這枚戒指，也許這戒指對別人並無什麽用，畢竟戒指出的銀針細若牛，對人並沒能造太大的傷害，可是若在銀針上塗上藥，卻可做大用。

九娘拿到這枚戒指回去後，便配置出了一些烈的麻藥來，這種麻藥比平日裏上所帶的那種狀迷藥效果更好，可致人昏迷近兩個時辰，若是沒有專門的解藥，人並不能醒來。但唯有一點弊端，隻有對方才有效。而這枚戒指配合九娘手中這種藥，無疑是如虎添翼。

可戒指程有限，且人穿有衫也有阻力，又下著雨，所以九娘才會一直等到那黑人到了近前來才出手。機會隻有一次，若是把握不好，便是傷喪命的下場，也難怪九娘會如此謹慎了。

手了肩膀，了一手的，直到這時才覺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沒有去看上的傷，向來路，並沒有看到其他黑人，不過也不敢再耽誤了，誰能知道還會不會有人追來，畢竟大奎和小翠隻有兩個人……

想著替擋著伏殺者的小翠和大奎，九娘心中一疼，狠狠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站起來，繼續踉蹌的往前跑著。

雨依舊沒有停的跡象，誰也不知道在這茫茫大雨中竟藏著無限殺機。

那個想殺的人真會挑時機，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滂沱大雨，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不可以匿其殺人後留下的痕跡，即使們僥幸逃離馬車，也求助無門。

九娘努力的辨認著前麵的方向，之前小翠所說的話，依舊牢記在心。

其實不用小翠說，九娘也知道自己此時不宜回府，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想殺。王家人？朝霞郡主？王？趙王？孟嫦曦？亦或是蕭家人？都有可能！

若是讓來安排這場伏殺，不會派人伏擊，更會在對方回家的路上設下埋伏。畢竟按常理，若是有人到阻殺，一旦險，下意識的便是回到家中尋求庇護。所以冒不起這個風險，蕭家那裏是萬萬不能回的，隻能去找楚王。

九娘並不知道所料沒錯，在安國公府附近，朝霞郡主也布置了人手，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楚王？

還能見到表哥嗎？

九娘的肩膀很疼，意識也有些模糊，不知為何竟然對見到楚王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覺得這是求生在作祟，可同時也有一種委屈，這種委屈讓鼻尖發酸，哽咽在間……

努力的睜大眼睛辨認著方向，沒有去選最近的捷徑，而是穿街過巷完全沒有貴。完全是靠著一種意誌力在撐著，恍惚間，九娘似乎看見楚王府的大門，那龍飛舞的三個描金大字是那麽的耀眼，即使是在昏暗的雨中，也灼灼發亮……

快到了……

九娘踉蹌的衝進門房，可是門戶閉，吃力的用手去擊打著門。一下兩下，用力的拍著，裏麵傳來抱怨聲與一陣腳步聲。

“……這種天氣是誰來咱們府上啊……”

守門的門房嘟囔著打開門，就見一個小的影往自己這邊倒過來，他被嚇了一跳，但下意識的撐住對方。

來人渾漉漉的，往下滴著水，上蔓延著大片跡，頭發淩覆在臉上，但可以看出是個子。門房以為自己看見了水鬼，下意識的想甩手，就見來人吃力的開覆在臉上的黑發，出一張蒼白但致的小臉來。

“我是懿榮縣主，楚王是我表哥，帶我去找楚王或是常順，快去……”

門房大驚失，他自是認出了九娘。

現如今他們這些看守楚王府大門的，誰不認識殿下的表妹懿榮縣主蕭家九娘啊。主子生清冷，常常將一些大人拒之門外，唯一能不經過通報便能府的，便隻有殿下這個小表妹了。

可以明顯看出懿榮縣主是了傷，門房也不敢挪，將置於屋中的椅子上，並讓一同當差的找了件裳將裹起來，然後自己撒起丫子便往府裏跑去。

不多時，常順便匆匆到了，渾沾滿了雨水，可見來得很倉促，估計連傘都未打。

九娘此時已經接近昏迷的狀態，聽到靜，吃力的抬起眼皮。

“……常順……務本坊鴻運街……小道，救小翠大奎……”

之後便是一片黑暗降臨。

*****

靜謐的室中，一片低氣。

屋中一角，鎏金連枝燈徐徐綻放著亮，將室中照耀的一片燈火通明。

紫的簾幔高高卷起，薄紗簾帳後的檀木床榻上躺了一人。小的形蓋著薄被，襯著偌大一張床榻，更顯其弱小。掌大的小臉，此時一片蒼白，平常的瓣也毫無，烏發披散肩側，另一邊的肩膀卻是纏著厚厚的白繃帶。

楚王坐在椅上，膝上的大掌握拳，看著床榻上的人兒。

昨日方才見過，今日活蹦跳的人便了奄奄一息，這對楚王來說，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打在他臉上，讓其五俱焚，隻是從麵上並看不顯，隻有沉的臉與晦暗翻騰的目才能看出楚王這次真的怒了。

後，常順束手站在那裏。

“殿下，在現場隻找到三首，本有傷者兩人，我們的人到後，便咬舌自盡了。奴婢命人沿路一路找過去，找到那名砍傷九娘子的歹徒，這是唯一的活口，不過他此時仍於昏迷中……”

“另，小翠和大奎兩人已經救回來了，但是傷勢很嚴重，能不能熬過去還要看運氣……”

“將其拖去審問，小翠兩人盡力救治。”

“是。”

……

同一時間，方才發生伏擊的那小道中，所有痕跡都已泯沒在大雨中。

雨，依舊稀裏嘩啦的下著，卻是比之前小了不。

忽然，小道中出現了幾名騎著駿馬披著蓑的人，他們來到此後便停了下來，目灼灼的環視當場，卻並未發現任何痕跡，仿若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為首的那個人在蓑下的麵孔難看了起來，“回去一個人稟報公主，剩下的人分散了去找。”

明明是一擊必殺，如今不連對方的首都未看見，甚至連自己的人也不見了，若不是手下有人稟報對方所坐的馬車確實被引往這裏來了，他還真要懷疑是不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一夜，公主府的燈一夜未熄，同時還有崇月閣也是如此，睡不著的又豈止是楚王府的人。

……

淋了雨，又了傷，九娘夜裏便發起熱來。

劉太醫自被請來後，便一直未走，煙雨閣中燈火通明，服侍的婢們進進出出，一副十分忙碌的景象。

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可是依舊退不下來熱，九娘傷太重，甚至到了連藥都咽不下去的地步。無法，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命人熬來藥與喝，折騰的人仰馬翻。

暗褐的藥順著角蜿蜒而下，負責喂藥的婢再也承不住一旁噬人的目，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楚王麵暗沉，“拿來給我。”

婢抖著手將藥碗捧給了楚王，一旁有侍推著楚王所坐的椅，將他推至榻旁。

九娘此時雙目閉，致的小臉不見慣常的白潔無暇，而是燒得滿臉通紅。眉心微微蹙著，似乎正在承著巨大的痛苦。

楚王從婢手裏接過包繭狀的九娘，仰首飲了一口碗中的藥，之後小心的附了過去，兩相，將藥慢慢哺的口中。

良久，一碗藥才喝完，楚王用拇指將其邊的藥漬抹了去，才將人又放回榻上。婢替九娘小心的蓋好被子，又敷了一塊冰鎮過得帕子在其額頭之上。

室中終於恢複了靜謐，楚王一直坐在榻旁，沉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時有婢上前給九娘更換額上的帕子，時間靜悄悄的過。

不知過去了多久，常順又出現在楚王的後。

“殿下，已經問出來了，下毒手的是昌平公主的人。”

楚王沒有說話。

後，常順也一臉複雜的模樣。

其實九娘伏殺，罪魁禍首並不難猜，一個不常出門的貴能得罪什麽人，左不過就是那幾個。

罪魁禍首是昌平公主並不意外，畢竟朝霞郡主母兩人才吃了一個那麽大的悶虧，這母二人從來睚眥必報，尤其昌平公主心狠手辣是眾所皆知的。

隻是知道這個結果後，反而讓人打心底的升起一茫然。

畢竟，昌平公主乃是楚王的姑母，即使他與這個姑母並不親近，但想要給九娘報仇，就沒有是其他人那麽方便了。尤其，昌平公主還有承元帝這個親哥哥，哪怕是看承元帝的麵子，楚王也不適宜妄。

而且，這昌平公主雖平日裏總是一副蠻橫仗勢欺人的模樣，但有點眼界的都知曉這隻是張麵。實際上此人八麵玲瓏左右逢源，沒在王趙王幾個上下功夫，後所牽扯的勢力也甚多，實在是個令人棘手的對象。

“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昌平公主就讓你怕了？”楚王哼道。

常順慌忙搖頭，“不是，可……”

楚王又怎麽會不明白常順心中的顧慮的呢，他很明白，他甚至知道一旦了昌平公主，就會打破持續很久的平衡。若是其他事，他大可暫且放放，日後不了懲治對方的時候。在皇家，看似權勢滔天，實則極會有人使用雷霆手段，顧忌得太多，當麵撕破臉的反而很，大多都是麵上和風細雨，暗地裏各種手段將其置諸死地。

可這次楚王不想和風細雨了，他的心中此時潛藏著一邪火，尤其見九娘熱一直退不下去，且傷那麽嚴重的，他就想把罪魁禍首全都給撕碎了……

楚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良久，道：“當年圍場太子到伏擊，這昌平公主雖不是主使人，但也摻和在其中。本王記得當時什麽都沒有查出來，那些死士上任何疑點都無，僅有的一共同點，就是上都有一烙印。這麽多年了，那樁案子也一直都是無頭公案，雖大家心裏都有數是誰做下的，但父皇那邊不提，其他人自然樂得裝糊塗。”

常順靜靜的聽著，不明白楚王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

楚王手指叩擊椅扶手，“這種時候，想必發生了什麽都不足以讓父皇側目，既然如此，咱們索給加點東西進去。”

昌平公主確實是承元帝的親妹妹不假，但若是與承元帝的心頭寶太子撞上，再親的妹妹估計也要退避三舍吧。

“殿下的意思是？”

“剩下的那個人不用留了，找人給他們做上烙印，將送往大理寺報案，欽封的縣主在長安大街上到伏殺，這該是多麽令人驚悚的事。”

常順直接啞了，目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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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雨足足下了半天一夜，待次日天空放晴，所有人都不出幾分喜來。

唯獨大理寺那邊不見半分喜，大半夜裏楚王府來人報案，將大理寺卿及卿幾位大人俱都連夜從府上請來了。

幾乎連抱怨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很快他們就被一個消息給驚呆了——

懿榮縣主蕭家九娘昨日於務本坊被人當街阻殺，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這個消息實在令人震驚，若隻是九娘，還不足以讓人慎重待之。可案是楚王府報來的，同時帶來了幾首，就不得不讓他們慎重待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