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姜家的一間客房,一盆火炭燒的正旺。
可即便如此,探花郎裹著大棉被依然在打哆嗦,被熏的頭頂不斷的冒著水蒸氣。
他知道自己已經中了傷寒,大病一場在所難免,但一點也不后悔。
一個前科探花,丁憂三載,早已埋沒在世俗洪流之中,想要復起太難了。
而現在,自己得到了姜先生的認可,將有機會咸魚翻生,當上萬人矚目的臨安織造。
值!
就在這時,客房的門突然開了。
“張公子,喝點姜湯暖暖子吧。”
秋月端著一碗熬好的湯,放到了桌子上。
探花郎趕扔掉被子站起來,躬道:“有勞姐姐了!”
他可不敢拿秋月當下人,這可是姜先生的婢。
秋月覺這人有點迂腐,都病這樣了還這麼多繁文縟節,于是催促道:“趁熱快喝吧!”
“恭敬不如從命!”
探花郎答應一聲,然后竟然跪了下來,端起碗舉過頭頂。
“……”
秋月都看傻了,一碗暖子的湯而已,至于嗎?
突然想到了老爺姜伯約所提起的一種怪病。
“張公子,你是不是有病?賤骨頭癥?”
“什麼賤骨頭癥?”
探花郎一臉懵。
秋月自覺失言,尷尬的指了指他道:“那你……”
探花郎正氣凜然道:“此湯中有姜先生的姓,站著喝實乃大不敬!”
“呃……喝吧喝吧!不打擾了。”
秋月連忙退了出來,當關門的那一刻,仍然帶著震驚。
心中認定,老爺說的是對的,并且眼獨到,此人確實有病,并且已病膏肓!
“張虹真是這麼做的?”
馬車,姜辰舒服的躺在塌上,當聽到秋月丫頭繪聲繪的講起剛才所見,忍不出微微詫異。
“千真萬確!”
秋月一臉不忍的道:“爺,探花郎怪可憐的,咱得想辦法給他治病啊!”
姜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便宜老爹幾句胡謅,這丫頭竟然當真了。
“這病非藥石可醫,你就不要心了。”
“走!”
他掀開簾子,對外面的車把式喊了一嗓子。
秋月好奇的問道:“爺這是去哪?”
“去驛館。”
姜辰嘆了一口氣,道:“給探花郎鋪路!”
……
驛館一間上等的廂房,常斑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在臨安府結識的知己。
因為某人義憤填膺,正在破口大罵。
“尹兆興這個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
“為織造,不為陛下解憂,不為百姓解難!”
“坐看江南道綢棉麻價格大漲,如今怨聲載道,不知道多人馬上就要不蔽!”
“這樣的昏!庸!壞!實在讓人氣憤!”
姜辰擺出一副疾惡如仇的樣子,化為正義,為江南道百姓請命,扼腕道:“可惜兄弟沒有一半職,不然我非參他一本不可!”
常斑聽的一愣一愣的,若不是知道綢棉麻大漲的原因,肯定會認為眼前此人是正義之士。
因為忍不了某人的唾沫星子飛濺,他連忙勸阻。
“兄弟息怒!他已經罪有應得。”
“怎麼個罪有應得?”
姜辰不在場,對于一些況當然不清楚。
常斑坦言道:“據我所知,尹大人已經上了請罪的折子,陛下圣明燭照,肯定不會輕饒此人,革職查辦是免不了的。”
“這人倒有點自知之明!”
姜辰一臉余恨未消,實際上心里爽翻了。
終于不用再織造府的窩囊氣了,終于掉了尹兆興那一作威作福的虎皮!
“不過……這樣太便宜他了!”
“兄弟,你就知足吧!”
常斑有點聽不下去了,你一個升斗小民搞得一位五品大員如此狼狽,難道還不夠嗎?
“人家已經自請革職,難不你還想趕盡殺絕啊?”
他哭笑不得的問道。
“殺人放火的事我不干!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在為江南道的百姓喊冤吶!”
姜辰正氣凜然道:“尹兆興搞得整個江南道不得安寧,眼看著無法收場,就留下一個爛攤子拍屁走人,苦的是黎民百姓!他們該多絕,他們該多無助?”
“我是替他們想。”
“不是兄弟責備你,常兄你這個人缺乏正義呀。”
他站在道德制高點一頓數落。
“……”
常斑額頭青筋暴跳,有種掀桌子的沖。
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尹兆興固然有責任,但挑起價上漲的元兇好像是你姜某人吧?
這好人讓你裝的,臉皮也忒厚了!
江南道人杰地靈,怎麼生出這麼一個渾人?!
“行了!”
他都被說的不耐煩了,小眼神幽怨的道:“不會讓百姓苦的,陛下自然會指派能臣,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哦?”
姜辰道:“常兄可知道陛下會指派誰?”
“圣心難測。”
常斑翻白眼道:“這個我哪知道?”
姜辰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嘆氣道:“如果再來一個如尹兆興一般的人,只會讓局勢雪上加霜。”
常斑道:“這是陛下心的事。”
“唔!”
姜辰頓時啞口無言,不甘心的道:“但臣下也有舉薦的權利吧?食君之祿,就應該為君分憂。”
“怎麼?”
常斑啼笑皆非,道:“兄弟你知道合適的人選?”
姜辰點頭道:“不瞞兄長,有一個人確實很合適。”
常斑明知故問道:“誰?”
“探花郎張虹!”
姜辰吹噓道:“此人雖然年輕,卻是干練通達之人,另外對臨安城的風土人再悉不過,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如果由他以織造的份出面,我相信城中貨商一定會給幾分薄面。”
“只要說服貨商,讓他們放出囤積的貨,江南道的綢棉麻價格一定能平抑下來。”
“兄弟不才,也愿意助一臂之力!”
他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
“嗯!”
常斑也頗為認可的點點頭,道:“此人確實是織造的適宜人選,如果我有上折子的權利,也一定會為民請命保舉他!”
“場上如果能多一點像常兄這樣的仁人義士,天下蒼生就有福了。”
姜辰一記馬屁拍了過去,然后以家中有事為由起告辭。
常斑站在閣樓之上,目送那輛馬車消失在煙雨蒙蒙之中,臉變得異常凝重。
在朝中安自己的親信,這是百諸王都不敢做的忌啊!
而此刻遠離京畿江南道一個平民卻這樣做了!
何止是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