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夜,寢殿外星沉月落,寢殿燈火氤氳。
人戲貓的屏風旁,為宗政瓔助眠的熏香輕煙嫋嫋。
屏風頂上的橫梁,宗政瓔正與那黑影四目相對。
此人在臨安宮藏了這麽久,之前竟然毫無一點察覺,可見其本事在之上。
宗政瓔眼一厲,下意識就要去藏在腰間的劍。
豈料對方先開了口,“是、是我。”
宗政瓔作一頓,試探著開口,“許硯?”
對方點點頭。
“你怎麽會在這裏?”
護送回京的五長老一行人,全部被攔在皇城外不讓進來。
這件事,在回京路上就已經預料到,也和五長老商議了,到達盛京後,他們留在宮外接應,宮裏會自己想辦法。
萬萬沒想到許硯竟然溜了進來,還就藏在房。
許硯坐起,一把扯下蒙麵的黑巾,垂下眼睫規矩道:“家主、令。”
宋青苒已經正式為鬱家家主,宗政瓔也是最近剛得知的。
問:“是青苒讓你宮來保護我的?”
許硯頷首。
宗政瓔無奈,“那你至也該和我說一聲。”
話到這兒,沒再往下,腦海裏細細回想了一下,之前換服是在浴房,回來後就直接躺下了。
許硯應該沒看到什麽。
宗政瓔正出神,許硯突然豎起手指湊到邊,輕輕“噓”了一聲。
宗政瓔意識回籠,馬上屏息凝神。
不多時,果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
跟隨著腳步聲而來的,是齊皇邊的大太監汪德元的聲音。
“九公主今夜回宮,天太晚,皇上不便召見,特地讓奴才帶了羽林衛來保護公主安全,叨擾之,還公主見諒。”
原來是齊皇的人。
上一次這麽大陣仗說要保護,還是在即將和親去往南涼的前一夜。
坐在高靠著豎梁的宗政瓔邊勾出一抹嘲諷弧度,隨後朝外麵應道:“我已經歇下了,公公自行把人安置好即可。”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勞煩魏公公,替我謝過父皇。”
魏公公把帶來的羽林衛分散在臨安宮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才折回來回話。
“九公主不在的這兩年裏,皇上心中甚是掛念,哪怕是龍抱恙,意識不清,皇上囈語間,念叨的還是九公主。”
“先前才聽聞九公主回來,皇上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
“外麵那些流言,九公主大可不必往心裏去,皇上對九公主如何,明兒一早您去見見他自知分曉。”
齊皇對如何?
宗政瓔在心中冷笑。
有用時,是北齊人盡皆知最寵的公主。
沒用時,是被下了必殺令的皇室棄子。
那一次次被追殺的經曆,至今銘記於心。
“天不早,公公請回吧!”
魏公公多從這句話中聽出了疏離的意思,沒再多言,代了羽林衛幾句,便匆匆回了建章宮。
建章宮帝寢殿,寬大的龍榻垂下明黃輕紗。
宮娥太監分列兩旁,全都垂首躬,安靜站在那放輕呼吸。
隨著魏公公的腳步靠近,龍榻上逐漸傳來一兩聲咳嗽。
“陛下,奴才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帶了五百羽林衛銳,把臨安宮圍起來了。”
“咳咳……”齊皇又咳了幾聲。
魏公公忙上前將他扶坐起來,又給他倒了溫水。
齊皇喝了兩口,擱下瓷盞,聲音格外蒼老,“九公主怎麽說?”
魏公公如實道:“外麵的流言,似乎對影響頗深。”
齊皇嗤笑一句,“若是沒有那些流言,還不一定會乖乖回來。”
更何況,本來就不是流言。
他確實讓人刨了宗政瓔母妃的陵墓,取走了骸骨。
為的是做兩手準備。
倘若宗政瓔肯乖乖出現,供他取藥,他便把骸骨放回去。
倘若宗政瓔不出現,他便直接以骸骨磨藥。
怪隻怪,他的好兒從一開始沒有把百毒不侵的告訴他。
否則如此至寶,他怎麽可能安排去和親?
可惜了,他前不久才得知,原來宗政瓔的母妃出自草原部族。
百毒不侵的質是他們王室純正脈的傳承。
然而,這個部族很多年前被滅了,宗政瓔的母妃是唯一的幸存者。
的質,恰恰傳承給了宗政瓔。
也就是說,宗政瓔是如今這世上唯一一個百毒不侵,能藥出奇效的人。
隻要有了宗政瓔的,他不僅能藥到病除,興許還能延年益壽,在龍椅上多坐幾十年。
想到這些,齊皇老眼鋒芒盡顯,“吩咐下去,讓人給朕好好看住九公主,九公主若是出了任何意外,他們也不必再氣了。”
……
有了齊皇的吩咐,臨安宮外又加派了一批人手,直接把整座宮殿圍了鐵桶。
別說那幾位皇子的人,就是一隻蚊子也別想飛進來。
宗政瓔和許硯在房梁上待了許久,料想中的刺殺並沒有出現。
反倒是子時過後,殿外起了夜。
空氣中裹著冷意,從窗裏滲了進來。
宗政瓔白天趕了一天的路,臨近傍晚的皇城,心困倦得不行。
有許硯在,莫名安心,靠著豎梁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這會兒被冷風吹到,宗政瓔下意識抬手,攏了攏上略顯單薄的裳。
許硯瞧著這一幕,作輕巧地下自己的外袍,挪過來往上罩。
這時,宗政瓔突然了一下。
不經意過許硯的手背。
細膩又悉的,讓許硯全繃住。
他將外袍輕輕罩在上,垂眸著被瓣掃過的手背,手指貪地想去一那雙。喵喵尒説
宗政瓔突然睜開眼。
許硯隻差一點就到的那隻手蜷了蜷,迅速收回來,一副克己守禮的模樣,人也往後退了退。
宗政瓔看到上的外袍,瞬間明白過來。
把外袍遞還給他,又了眉心讓自己清醒些,心裏過意不去,“對不起許大哥,我睡著了。”
許硯指了指下麵,“榻上、睡——我在,放心。”
宗政瓔抿。
前十九年,活在別人期的目裏,活了別人想要的樣子。
等終於做回自己,甚至混沌到分不清自己的喜好,那些東西,到底是喜歡的,還是曾經,別人期喜歡的。
說來可笑,竟然從一個原本毫不相幹的人上到了從未得到過的細致和溫暖。
許硯跟算不上很,他隻是遵從了青苒的家主令,奉命一路保護。
可這一路上,他會默默記住的習慣和喜好。
每到一客棧,都會提前通知後廚,哪些菜能做,哪些菜不能做,哪些調料不能加。
有一次嫌棄後廚慢,他擼擼袖子幹脆自己下廚,雖然最後做出來的東西一言難盡,但還是很給麵子地吃了。
從那之後,他似乎找到了下廚的樂趣,堂堂鬼醫穀弟子,一得了機會就往廚房裏鑽。
不過許硯的學習能力很強,從一開始的五穀不分到現在,炒菜顛勺已經能很好地掌握火候。
更重要的是,他從不耽誤正事。
從南涼到北齊,幾個月的路程,他早起練劍,白天為趕車,到客棧給下廚,聽說晚上還會單獨跟著五長老學醫提升自己。
努力,上進,話不多,為人細致微,武功還高強。
這樣的人,確實能讓人到踏實。
否則,剛才也不會輕易睡了過去。
宗政瓔想到這兒,搖頭道:“不睡了,與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出擊,今天晚上的臨安宮,必須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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