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馮市令當上市令前，是在碼頭搬貨的。

“據碼頭那些搬運貨工所言，這馮同在當上市令前不久辭去了這做了二十多年的搬運工，在不幹之前，甚至還同素日裡總是討好的管事發生了衝突，”林斐說道，“據在場的搬運貨工所言，馮同那時似是便已知曉自己能當市令了一般，同管事發生衝突可說是馮同純粹在故意找茬、惹事而已。”

“因著其吃住都同那些碼頭搬工在一塊兒，馮同若是遇上了什麼突然能讓自己發跡的事，旁人不大可能不知，總有人能看到，”林斐說道，“他雖無妻無子，可因搬貨懶散，工錢不多，並沒有什麼富餘，手頭無銀錢，可去的地方自然不多，便時常待在搬工宿舍之中。如此……他自然不可能獨自一人在衆目睽睽之下遇到發跡之事。”

所以，馮同遇到發跡之事必是他獨自一人在的時候。

“他同管事發生衝突前幾日曾值過幾日夜，”林斐說著，手指指向小吏問話時記下的日子，道，“便是這幾日。”

那正是中秋前後的幾日，那時他們正忙著城中小娘子失蹤之事，自然不會去注意碼頭之上一個再不起眼不過的搬工。

“地點就在渭水河畔，”林斐說道，雖說此時已相隔數月，可萬幸此事也是發生在中秋前後的事。

小娘子失蹤案讓城中府的人將注意力盡數放到了那些失蹤小娘子的上，無暇顧及旁事，可也因此，讓不人對那幾日前後的事印象尤深。

渭水河畔日日都有不遊船在河中停留，素日裡便是四五日前的事衆人都未必有印象，可因著中秋這個時節特殊，以至於有不渭水河畔渡船的船伕、以及花船上的花娘等人對那日發生的一件事到如今仍沒有忘記。

“據不人所言，那日不止城中在行中秋燈會，河中也是燈火通明，因天氣不錯，不人都出了船艙，在甲板上賞月。”

有人在地面之上過中秋，自也有喜歡在渭水河中的遊船之上賞水中之月景的。

“彼時河道中有不遊船來來往往，照的河面之上亮堂堂的一片，他們便也自賞月之上分了些心思到了這上頭來，在船頭看熱鬧，”林斐說道，“聽聞城中燃起煙花時，渭水河上也有人在放煙花，便在衆人看的正歡之時，那些遊船上傳來嘈雜聲，說是遇到手了，讓衆人幫忙抓手。”

所以，中秋當日便是長安城的小娘子們走丟了，渭水河上卻也不消停，正在抓手？劉元同白諸聽到這裡，對視了一眼，對林斐道：“林卿，我們當日並未從府衙的人口中聽說此事啊！”

當晚，他們同府衙的差一同辦案，並未見到有人過來報案說遊船之上在抓手。

林斐沒有立時回答兩人的話，而是繼續說了下去：“彼時有熱心腸的船伕主劃船靠近，想要幫忙抓手，那上頭正到找手的護衛便大形容了一番手的穿著打扮，據說是短衫灰袍，穿著草鞋，頭上戴著汗巾，四十來歲的男人。”

“船伕聞言，待要準備幫忙去找這樣的手，同船之上的護衛卻過來道手抓住了，不必幫忙了。”林斐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看向過來的劉元同白諸二人，道，“手不過轉眼的工夫便找到了。”

既找到手，船伕自也不摻和，又劃船回去了。

因著只是件小事，對方又尋到了手，船伕自也沒往心裡去。若是放在平日裡，怕是早忘了這等小事了，只是因著中秋當日還發生了小娘子走失案，這才記住了這一茬。

事真真極小，小到便是劉元同白諸二人乍一聽聞，都不覺此事能同這個案子扯上什麼關係。

直到林斐開口問他二人：“碼頭的搬運小工穿的什麼模樣？”

兩人臉頓變，劉元張了張口，下意識的開口喃喃了起來：“搬運貨自是要著方便幹活、便利的衫，是以碼頭的搬運小工著的皆是短衫，因環境多塵土，著容易髒，自是著的耐髒的灰袍，又因日扛著重走來走去，費鞋，搬運小工的手頭多半拮據，便穿便宜又耐穿的草鞋……”

話說到這裡，劉元已然說不下去了。

白諸看了眼劉元，接過了話頭：“那等爲搬運小工賣衫的雜貨鋪子裡賣的便是這等裳，那些招了不搬運工常年爲其搬運貨的貨船管事爲方便管理，讓下頭的碼頭搬運小工穿的也是這一，那馮同先時就是爲貨船搬運貨的，那他……”

“那貨船的搬運小工人人皆有幾套這等管事發的衫，”林斐點了點頭，說道，“事發當日，馮同一個人在貨船之上值夜，穿的也是這樣的衫。”

穿著打扮對上了，再加上年齡……馮同皆能與此對上，這……會是巧合麼？

大理寺最不相信的便是巧合，除非再三查驗之後，認定這確實是巧合。

“先是大喊手，轉頭的工夫又立時抓住了。足可見對方人多勢衆，護衛手了得，制住一個馮同輕而易舉。這等形之下，便是馮同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於那些人而言，要解決一個毫無背景的碼頭搬運小工也是輕而易舉……”

話話說到這裡，劉元聲音有些低落。

雖大理寺衙門想要做的是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可從來也不敢說這天底下會有至清的一天。

於有些人而言，尋常升斗小民的命便如草芥，便是隨意殺了，埋了，莫被人發現便是了。

每年如此死去的搬運小工、幫忙雜工、茶樓酒館的跑堂夥計不計其數。

如馮同這等碼頭小工，便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於那些人而言也多半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理了，馮同又何以爲這個例外？沒有被當場理，而是被破例允許活著。對方借用管事“提拔”馮同，讓馮同過了一段時日“好日子”之後，又爲何殺了他？

這其中藏著的委實太多了，不過首當其衝的，當弄清當日那艘遊船之上到底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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