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來二往議定了計劃。

孫煥聊的酣暢淋漓，笑道:“九啊，果然是我心頭至。”

正說著，樓月掀帳進來，笑罵:“孫亭，你能惡心人麼？”

孫煥才見他，不由得大喜。跳起來張開臂膀，給了大大大的擁抱，“阿月！想為兄了麼？”

樓月見著他也開心，“誰想你誰遭殃。你能別老摟摟抱抱的麼？”

“有甚問題？”孫煥理直氣壯地笑道:“為兄想死你。來來來，為兄正要去找你，和為兄說故事去！”

“什麼故事？”

孫煥瞥了一眼裴淵，賊笑道:“說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

裴淵回了他一個冷眼。

*

帳外，士兵在清掃戰場和清點戰俘。

晚云剛喂了馬，聽見有人喚，回頭一瞧，竟然是關城守軍的醫正丁洪。

他拱手笑道:“小郎別來無恙。”

晚云驚喜道:“醫正可安好？”

丁洪擺手道:“行軍能有多好，不差就是了。”

晚云萬萬沒想到，丁洪四五十了，竟然還隨軍出征。道:“醫正想必也沒趕上回家過年。”

“這打到家門口了，還過什麼年。”他不屑道。走了兩步，他突然道:“說起來，我想起一樁事，可能你有些興趣。”

晚云陪著他往醫帳去，“你說。”

丁洪說:“這回兩關遭重創，傷患無數。出發前得了朝廷的消息，說太醫署要派醫過來。好統籌河西道各醫館和州府的醫和藥材，總之就是善后。我看了看名錄，人還多，階也不小。其中有一個太醫署醫監，若我沒記錯，應該是你的老人。”

晚云聽罷，不由得了角，不會吧。

丁洪想了想，道:“是姜……什麼來著？”

果真，捂住額頭，道:“姜吾道。”

“對，正是。我若沒記錯，姜醫監亦師出仁濟堂。”

“正是。”沮喪地說:“是我之師叔。”

“那敢好啊。”丁洪笑道，“你好一陣子沒回家了，跟師叔團聚也是團聚。”

好個屁。師叔之毒舌，較之方師伯有過之而無不及，指不定要怎麼責罰。

丁洪又問:“我曾聽聞仁濟堂門人不得仕途？”

晚云解釋道:“姜師叔是得了掌門特許的。仁濟堂上下也僅有他一人在朝廷供職。”

“那想必醫了得。”

那確實。師叔年名。現今僅而立之年，醫已經是仁濟堂中公認的老二了。對于老大文謙，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說:“我之醫，這輩子也趕不上師兄。”

可據晚云所知，師叔利用太醫署的職務之便，搜羅了殷朝上下所有的醫書，野心大得很。曾與師兄王討論此事，王說:“以師叔的秉，若愿把自己困在太醫署，說不定就是為了圖這個便利。”

深以為然。

這麼說來，此番回去，差不多就能見到姜師叔了。

罷了，若得東歸，必定得跟這些長輩一個個磕頭認錯，而后心甘愿地聽他們一頓數落。遲早的事，認一個是一個吧。

*

晚云在醫帳幫忙了一會，便有親衛來傳，說裴淵找。

正好以手頭之事辭卻。

可沒想到，才將將過了一會兒，本尊來了。

裴淵平素常去營中，將士們都認得他，也尊敬他。他這一來，傷的病的都起跟他問安，晚云趕給他使了個眼神，帶他出帳外，道:“阿兄何事？”

手上盡是。裴淵垂眸掃了一眼，給挽起袖，“無事，就是來看看你。”

“我在忙。”

他淺笑，“我可不會給你發工錢。”

晚云語結，原本想說這不重要，可卻也不是。想了想，還是讓自己無私點，“丁醫正忙不過來，我去搭把手是應該的。”

“真仗義。”他口而出，夸得毫無誠意。

惱道:“我要回去了。”

晚云不等他回應，徑直返回醫帳。

他果然尾隨而，見傷患又要起，淡淡地說:“誰要起來，拉出去打一百軍。”

那些要起的又躺了回去。

有人小聲說:“殿下，我要去出恭也不行麼？”

話音剛落，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有一聲就有第二聲，但全都的，不敢大笑。裴淵在晚云近旁找了張小塌坐下，道:“想笑就笑，憋著不難麼？”

隨后笑聲此起彼伏。

他不聲地沖晚云眨了眨眼，隨后托著腦袋，看替人清理傷口，還不忘提醒:“專心些。”

晚云瞪了回去。

他待了好一陣子才走。擔心帳里的人又要送，便走的不聲，連晚云也未察覺。

料理完一個傷患，再回頭，發現他坐的榻上空的，心里頭像塞了一團棉花。

忽而明白了，師父為何讓嫁個尋常人家，過安穩日子。因為人總想在回頭的時候，看到有人一直在陪伴。

定了定心神，又去治療下一個傷患。

*

分別在即。

裴淵只覺得短短幾個月，他倆似乎掉了個轉。他焦慮得時不時去看看。卻忙碌得顧不上和他說一句話。

這般狀況，連樓月都看不下去了。孫煥卻看得起勁，笑道:“老九活該！他和薛鸞那話本子，我看該換了。等我回了京師，找人再重寫一本。《千里追妻路》。”

樓月白了他一眼，道:“你摻和，否則謝三郎恨死你。”

“唉，謝三郎。”孫煥向后躺在榻上，看著天上的星，“等我去開解開解他吧。那小子重，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出來。”

樓月了眉心，道:“你說，他不會反目吧？”

“反目？”孫煥笑了笑，“放心吧，三郎不會，他重，也重義。退一萬步，他要有什麼歹念，我頭一個收拾他。現在這況，誰也不能反。”

樓月嘖嘖稱道，別看孫煥平日吊兒郎當的，關鍵時刻還是有魄力。

他閑閑地掃了一眼，正掃見裴淵又往醫帳去了。

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那頭，裴淵將晚云拽了出來，讓去歇息，“明日一早要趕遠路，去睡一會兒。”

晚云抬頭看月，確實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