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笑嘻嘻道:“那倒不必，仁濟堂里的藥也多的是。我今日到寶地來，其實也是因為將軍。”

“哦？”梁平訝道，“怎講？”

“在玉門關時，梁將軍曾說，我姜師叔醫尚可，做買賣不行。故而我今日來尚善堂看看，究竟這邊做買賣是如何。”

梁平想起自己在玉門關一時口快說下的話，有些赧然，訕訕道:“那時是在下唐突，姜先生大才，無人可及。”

晚云還想說話，卻被王擰了一下，示意閉。

“將軍客氣了。”王微笑道，“師妹說的都是玩笑話，還請將軍莫往心上去。今日有勞將軍招待，我兄妹二人著實叨擾。”

梁平得了個臺階，忙道:“王青州哪里話，此乃在下分之事。”

二人又寒暄一番，王拱手作辭，帶著晚云離開。

待他們走遠，梁平返回堂中，想了想，問掌柜，“方才常娘子給的藥資，付多了還是了？”

掌柜的干笑道，“了，了一半。”

梁平詫異:“我們家藥這麼貴？”

掌柜賠著笑，心底直搖頭。不收貴些，哪來的錢做善事啊……

*

晚云隨王回驛館，有些不滿道:“師兄何不讓我說完？我是為他們好，否則他們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區區一個花架子也敢來拆師叔的臺，有失面。”

王笑了笑，給遞了杯茶，道:“兩家競爭，是你耍皮子就能贏的？再說了，梁平一介行伍之人，不管藥堂的事，跟你還有幾分，你跟他置氣做甚？”

晚云自也明白這個道理，落座在榻上，喝了口茶。

想到方才梁慧那高高在上的模樣，仍是不快，道:“師兄不是要跟我說梁家的事麼？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說吧。”

王用扇子敲了敲方才買回來的藥材，道:“你拆開來仔細看一看，能否瞧出些許端倪？”

晚云依言，將一包藥拆開。

王悠然喝茶，未幾，毫不意外地聽見晚云驚呼:“這藥材的和仁濟堂堂的一模一樣。”

王頷首道:“尚善的藥材的確出自仁濟堂，”

晚云將三包藥材都逐一拆開，細細查看，邊挑邊道:“他們不是和仁濟堂對著干麼？怎麼竟是要到我們這里買藥材？”

王苦笑著搖搖頭:“人家可不是買的，相當于我們白送的。”

迎著晚云詫異的眼神，王徐徐道:“我便跟你里里外外地都明白。我先前跟你說了，尚善堂后是建寧候梁府。但建寧候有爵位在，不能出面經商，只能算是個出資人。尚善堂的買賣是由建寧侯侯夫人的娘家人打理，但到底背靠著梁家，關系通達。”

晚云似懂非懂:“師兄說的是什麼關系？”

王道:“諸多關系。頭一條就是府。你大概知道仁濟堂是朝廷核準的商，負責供應府和市的藥材。”

晚云道:“不過就是和市。就是府跟我們采購藥材，但價格由府來定，跟強買強賣一個道理。”

王趕道:“禍從口出。”

所謂和市，是指府向民間的采買之制。府定一個價，依此價向商戶購買朝廷所需一應用。而核準的價格往往低于市價，無異于強行攤派。仁濟堂因與朝廷淵源深厚，不幸也在此列。

在晚云等不弟子看來，仁濟堂這商的名頭其實并沒有帶來多好，倒是被府吸了不的。

晚云撇撇:“我知曉，不過和師兄埋怨兩句。”

王瞪了一眼，繼續說道:“仁濟堂是天下第一大醫館，和市的藥材門類上千，每年采買的十之三四宮庫。你知道，這和市的生意，多是賣府面子，我們并未打算從中牟利。但每年算下來，和市都是虧本買賣，而且虧得不，原因就是府常常低價格，買進我們的藥材遠低于市價。后來才知道，這里頭是尚善堂在作梗。”

晚云莫名道:“就為了虧死我們？”

王搖搖頭:“他們得了不好。”說罷，指了指晚云手中的藥材，“這便是其中之一。”

晚云從中拿起一片甘草，放在掌心，道:“師兄是說，尚善堂的藥材是從和市而來？”

王頷首:“我們供給和市的藥材質優價廉，每至和市，梁家便和負責和市的戶部招呼，讓他們每樣藥材多買些，而后再以和市的價格倒騰到尚善堂。尚善堂只開在京師，用量不大，拿我們的藥材，可免了采買的路資和人力，用不完還能轉手倒賣給別的小藥鋪，再劃算不過了。”

“怎麼能這樣？這不就是讓我們虧本給尚善供應藥材？”晚云趕問，“師叔是朝中醫，沒去舉報此事麼？”

“自然有，可就是師叔這麼一說，催生了另一件見不得之事。”王冷笑一聲，道，“他們答應師叔收斂，不再通過關系和市的價格，但條件是劃定京師分號的買賣范圍，規定生意不得躍出東市。因而我們原本置在城中各坊的十間醫堂不得不關閉。而這些生意，現在都轉給了和尚善堂好的幾個小醫堂，他們與尚善堂分利錢，好又轉而落了尚善堂的口袋里。這便是京師分號難以做大，年年虧損的原因。”

是藥材易賣的事已經夠讓晚云震驚了，沒想竟然還有后續。

王道:“和市一事虧的是總堂的錢，而師叔為了挽回總堂的損失，卻實實在在讓京師分號丟了買賣，虧了京師分號的錢。”

“欺人太甚！”晚云怒起，“他們何不干脆把仁濟堂整個吞了？”

王苦笑:“你當他們沒這麼打算過麼？這兩年總算消停些了，前幾年多番作梗，恨不得將京師分號的鋪子直接占了去。為了保住京師分號，師父和師叔做了許多努力，確實靠著一口氣苦苦支撐著。不瞞你說，有好幾回，師伯看到師叔那樣辛苦，私下和師父商量，將京師分號關掉算了。可師叔不應，他那倔子大約是打算跟尚善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