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水利監極力彈，但沈楠君的訴狀還是莫名其妙地被呈到了前，各部司也隨即傳開了。

同行是冤家，水利監有多貓膩，同朝的僚們最是清楚，一時間議論紛紛。

水利監里也是炸了鍋一般，有人惶惶不安，有人不以為然。

“一平民子有何能耐，還能翻了天不？”

“如何不見封侍郎？我等需仔細商議對策才是。”

“放心！封侍郎自然去尋封公商議了。有左仆相助，必定安然無事，我等只需靜候佳音！”

尚書令值房，尚書左仆封良道:“聽聞方才朱雀門外又跪了個仁濟堂的人，什麼王青州，你可曉得？”

水利監的總管是公布侍郎封爽，他聽罷封良的話，不由得惱道，“什麼七八糟的仁濟堂？這等無知愚民我怎麼會認識？父親，何不請大理寺先行收押了？”

“住口！”封良然怒道。

封爽唬了一下，看到父親凌厲的目，即刻閉了，垂首聽訓。

“三十好幾的人了，遇事仍無毫穩重。”封良恨鐵不鋼，“只知打打殺殺，輕浮暴戾，日后我如何將封家托付于你？”

封爽心中雖不服，上卻乖巧，趕道:“父親教訓的是。是外頭議論太盛，孩兒一時了陣腳，日后會改正。”

“他們議論他們的。”封良語氣仍嚴厲，“去年事發時，不是被議論過一回了麼？怎麼還跟沒見識似的。”

封爽上稱是，卻不由得腹誹，見識過又如何？這等事，就算見識個五六次，難道就能習慣了？回想起事發時，時時被人在后指指點點，如芒刺在背，堪稱奇恥大辱。

他那時全都記在心里，后來事平復，那些對他不敬之人，統統都被他報復了一遍。但爽快歸爽快，他卻不想重來一回。如今見這事竟按下葫蘆浮起瓢，趕來尋封良商議。

“依父親的意思。”封良虛心請教，“此事該如何是好？”

封良正要他稍安勿躁，值房外就進來了太子府的親衛，對封良道:“殿下遣在下來稟左仆，說二殿下突然進宮，剛得了圣上的單獨召見。殿下約聽見二殿下提及水利監，特地遣小人來告知一聲。”

封爽大驚，看向封良:“父親……”

封良一不，沉默片刻，問:“太子可還說了什麼？”

親衛答道:“沒有別的了。圣上是單獨召見，殿下也未得旁聽。”

封良頷首，讓他退下。

封爽方才聽到二殿下的名號，已是惴惴不安。他想罵二殿下背后刀，卻惦記著封良方才的教訓，不敢太過冒失，只得道:“父親，莫非是皇城司要查？”

封良卻沒理會他，只皺著眉頭，似自言自語:“皇城司為何手？”

封爽看封良也疑不解，越發繃不住，只低聲埋怨:“當初若是父親沒有力太子獻計就好了。若非如此，圣上也不會因著面，特地點我督水利監，我也不必被遣去修那沒人修的好的分洪渠。”

封良瞪他一眼:“你借修水利撈錢的時候，可不曾見有后悔之時。”

封爽噎了一下，辯道:“兒那時也是想著立功，為父親增。太子那時言之鑿鑿，說此計必通，父親又以作保，我便信了。更何況，水不流外人田，那水利跟著大筆銀餉，父親也不想便宜了別人不是？”

說著，他愈加理直氣壯:“可父親好生偏心。明明是太子的計策出了差錯，卻說是我的水利修的不好，最后死的死，傷的傷，錯全都怪到我頭上來了，太子倒被摘得干干凈凈。”

封良冷哼一聲，拿起杯子喝一口茶，緩緩道:“是我偏心麼？你最后得的嘉獎是從何而來？太子可得了一星半點的嘉許？”

“可我等卻撒了個彌天大謊，才會為今日之事埋下禍。”封爽不滿道，“父親，若當日太子愿意承擔后果，我等未必需要撒這個謊，今日之禍也降不到我等頭上……”

封良突然將杯子往案上重重一放，“砰”一聲脆響。

封爽再度噤聲。

只聽封良道:“跟你說過多回，保住太子就是保住封家。太子如今陷泥潭，我等更不可離心。事來就來了，來一件就解決一件，何至于像你這般畏畏？與其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不如多想想接下來如何應對才是。”

封爽低著頭，沉默不語。只在里咬牙切齒，忿忿不平。

封良嘆口氣，煩躁地揮揮手:“你回家去歇著，此事由我來料理。”

封爽要的就是這話，忙拱手稱是，做禮退下。

*

值房外，侍從劉同已經等候多時。

看見封爽出來，面不霽，劉同忙問:“郎君回府麼？”

封爽什麼也沒說，只覺一口著一口巨石，轉領著劉同離開署。

二人前往平康坊，在南曲尋了一伎樂坊。

這伎樂坊只接待貴客，普通人尋不著，也不了這個門檻。至于要價，自然也是不菲，過上一夜就能吃掉一戶尋常人家一年的進項。

封爽徑自。他是坊中常客，不用開口，鴇母便滿面春風地迎上來，引著他走到最上等的雅間里，自行奉上酒佳肴。

他心里頭不痛快，鴇母看的懂眼，只留了幾個懂事的樂伎彈琴，便做禮退下。

封爽整杯整杯地往肚子里灌，聽著周邊樂聲裊裊，越聽越寂寥，于是涼涼道:“我怕不是父親親生的吧？”

劉同正陪坐在旁邊，定睛一看，封爽竟然紅了眼，還對父親封良出言不遜。

他嚇一跳，于是趕將樂伎趕出去，勸道:“郎君，謹言慎行。這里是外頭，關上門也不比在府里。郎君喝兩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多多警醒……”

話沒說完，劉同的臉上突然被封爽唾了一口。

只見封爽大怒，一把推開劉同，指著他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連你也拘著我？”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劉同慌張跪在地上道，“郎君，小人都是為了郎君好！人多口雜，還請郎君多多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