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又打了個酒嗝，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瘋癥了！封爽剜了他一眼。

可看著他的模樣，封爽一時又嘲笑不起來。說來說去，自己何嘗不也是他口中的行尸走？

裴律掙扎著坐直了子，道:“他們不管表兄，我來給表兄出主意。照我說，那姓沈的不過是個弱子，抓起來拷問一番，人下手恨些，沒兩下就死了。表兄真正要擔心的是那仁濟堂的王。”

封爽正納悶這王是什麼來路，為何連封良也認識，于是問:“殿下何出此言？這王是何方神圣？”

“我哪里知道他何方神圣，想必就是個狗屁郎中。”裴律擺擺手道，“表兄要小心的是他師妹，常晚云，這賤人有那麼兩下子，在河西時還擺過兄長一道。”

“哦？”封爽詫異道，“有什麼能耐和份，竟然能糊弄太子？”

“也不是。”裴律繞來繞去，也覺得煩躁，道，“就是老九的相好。表兄想想吧，等老九回來，被他那相好一忽悠，定然也要來對付表兄。唉，難兄難弟，難兄難弟啊！”

封爽心頭咯噔一響，臉忽而變了。

他和裴淵并不曾打過什麼道，但對裴淵雷厲風行的手段卻早有聽聞。被裴淵對付，封爽不知是什麼滋味，可看眼前裴律的憋屈就可窺見一二。

連太子和裴律都敢手收拾，還有誰能被他放在眼里？

封爽咽了咽，頓此事嚴重，起道:“如此，我要趕去和父親商議。”

“商議甚？”裴律扯住他的袖，笑道，“舅父必定要麼發火訓斥，要麼好言相勸，然后，必要是將表兄一腳踹開。兄長靠舅父還不如靠自己。表兄能準備的時日不多了，老九快要回京了。”

封爽只覺得背上冒出一陣寒氣，盯著他:“殿下可有良策？”

裴律嗤笑一聲:“小小仁濟堂罷了，要他們閉，方法一抓一大把，表兄不會想不出來吧？”

*

左監門衛值房，中候鄭有致接到一塊無字玉牌，

這牌子是皇城司的信。

皇城司有個特點，信做的越簡潔，品級越高。這無字玉牌，鄭有致只在二殿下裴安那里見過，這回還是第二次見。不用想，來者必定位高權重。

他匆匆出值房去見，只見來者竟是個白白凈凈的年，見了他，隨即行禮。

鄭有致忙還了禮，也不客套，道:“未知郎君來意？”

“在下要去工部檔房查看卷宗。”那年道，“還請中候行個方便。”

鄭有致頷首:“在下帶小郎君去。”

“還有一事。”年頓了頓步子，道，“那個敲登聞鼓的子，什麼來著？”

鄭有致拱手道，“沈楠君。”

“哦。司主瞧那子合眼，好生待，別委屈了，每隔些時候，給和邊那男子送些水和小食，司主日后自有賞賜。”

鄭有致愣了愣，看著年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神，忽而會過意來。

沒想到，二殿下竟有這等風流賬……

他心里想著，正要拱手稱是，忽而想到一計:“那男子一看就是和沈娘子有私。司主若是對沈娘子有意思，為何還要善待那男子？讓他就此……豈不是更好？”

說著，他用手掌比了個刀切的姿勢。

他自以為出了個不錯的主意，可那年忽而沉下臉:“荒唐！司主高風亮節，豈會做這等損之事？”

鄭有致趕賠笑道:“是是是，是在下狹隘，小郎君切莫計較。小人必定將那二人都照料好。”

小郎君聽罷，淡淡地“嗯”了一聲:“司主既然這麼吩咐，自有他的道理，我等不好妄加揣測。總之那男子也要活得好好的。”

“小人遵命！”

年自腰間扯下個錢袋，扔給他:“兄弟一道喝酒去。”

鄭有致暗自掂量，還沉，喜道:“謝小郎君。”

*

一盞茶后，再度扮男裝的晚云站在工部幽深的檔房里，打量著手里無字玉牌，暗道這東西還真好用，檔房竟無需記名？

跟鄭有致一樣，那值房主事瞧了一眼的牌子，揮手就讓進來了。

事不宜遲，在檔房里飛速穿梭，尋找前往魏州修水利的役夫名錄，這便是裴安要晚云做的事。

按照裴安的說法，當年魏州水患輕而易舉地被了下去，修水利的役夫名錄興許還未被手腳。而一旦事發，圣上決心要查，這份名錄興許就保不住了。

現在就是關鍵時候，但皇城司還未得圣命手此事，便不能堂而皇之地將卷宗帶出檔房。他們便只得先斬后奏，地做。

晚云在涼州府整理過卷宗，知道府歸檔卷宗的方法，所以很快找著了。一捆卷宗里頭有五卷，起頭的一卷是令書，令劍南、山南、河北、河南四道征役夫二千人前往魏州修水利，而后四卷便是各州的役夫名錄。名錄上詳細記載了役夫名姓、籍貫、年齡和征發時日。

在益州府的卷宗上清清楚楚地看道:周元，益州人士，年二十，佑德五年十月二十征發。

看著黃卷紙上的字，晚云不由心生幾分心酸。誰會曉得這一征發便有去無回？最后落得個尸骨無存。

定了定心神，將卷宗重新卷好，拿到主事跟前，盡量理直氣壯地道，“我要拿走此卷。”

主事頭也不抬地說:“你出得我這里也出不得院門，要搜的。”

“我自有辦法。”

主事不說話，沖使了個眼神，讓自行離去。

晚云怔了怔，沒想到竟是這般容易。

剛邁開步子，忽而又起了心思，對主事道:“我再去看一眼。”說罷，又小跑回去，將剩下的幾卷翻了翻，才快步離開檔房。

來路上，鄭有致曾與說明工部署的線路，依著記憶穿過回廊，了一無人的小屋子。這里是臨時的寢房，若是有人沒來得及在下鑰前出宮，便會宿在這里。現在是當值之時，無人敢在此歇息。